【杨柳小说】如姬夫人
(一)
公元前257年,战争的风云始终笼罩在赵国的国土上空。长平之战,秦军坑杀赵国将士四十万,消息传到赵国,举国悲哀,国民的士气大减,本来就薄弱的国力骤降;而旗开得胜的秦国贪婪的狼子野心更加膨胀,趁机逐鹿中原,势如破竹,夺关吞城,浩荡之势直逼赵国的首都---邯郸,把赵惠文王围困在邯郸城里。一旦邯郸被攻破,赵国将被秦国吞噬。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弥漫在赵国的天空,赵国的皇帝、满朝文武、平民百姓都惶惶不可终日;城中人烟稀少,门可罗燕,街市萧条,百姓们躲在自己的家中,烧香跪佛,祈祷着邯郸城的平安。
一封封求援信送到了赵国的邻邦魏国,信陵君公子无忌的手中。公子无忌和魏国皇帝安厘王是异母的兄弟,安厘王火速派大将晋鄙率十万大军救援赵国,赵国和魏国是依山带水的邻邦,又有姻缘关系,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啊!焉能不鼎力相助?
听说魏王发兵支援赵国,秦王派人给安厘王送来了恐吓信,信中说:“假如你敢出兵救援赵国,我灭了赵国后第一个就攻打你。”
秦王的恐吓信言词激烈,措辞逼人,一下子把安厘王给吓住了。朝中文武百官也分为两派:一派主和派:一旦邯郸失守,赵国被灭,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魏国,明哲保身,自己有一片安静和平的国土就行了,以卵击石,无疑于自取灭亡。另一派是主战派:认为如果魏赵联手,秦国就不会这样狂妄嚣张,会打击其锐气,增加国民凝聚力。
安厘王犹豫了,他踌躇好久,终于听从了主和派的主张,火速命令大将晋鄙停止前进,把十万大军安营扎寨,驻守在远离邯郸城的邺城待命,以观事态发展。
安厘王的异母兄弟,信陵君公子无忌,心急如焚,他看着眼前姐姐从危急中送来的一封封求援信,读着姐姐信中饱含哀求的话语,眼前出现了姐姐那亲切的音容笑貌,姐弟情深,血溶于水啊,姐姐家有了难,做兄弟的焉有坐视旁观之理?一定要说服大王救援赵国,救姐姐于水深火热之中。
公子开始对自己的兄长,安厘王反复开导:“救赵国等于在救魏国,秦国的野心勃勃,志在消灭六国,统一天下。魏国早晚要遭侵略,不如现在和赵国联手,显得我们情重义厚,又救了姐姐家燃眉之急。”
而刚愎自用的安厘王对公子的话不屑一顾,反而用帝王的口吻来训斥公子:“你是不是看着我的王位坐得安稳了?不舒服?”
公子见说服不了魏王,一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义气用事的他决定自己率领手下的三千门客去救援赵国,和秦兵决一死战,誓死保卫邯郸城,与邯郸城共存亡。
公子无忌是个谦谦堂堂的正人君子。他不以高贵的身份轻视下人,他求贤似渴,礼贤下士。他的身边云集着众多的足智多谋的门客,他们都敬重公子的为人,忠心耿耿地效忠于公子。
听说公子要发兵救援邯郸城,这些门客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地霍霍欲试,准备和秦军血战到底,同归于尽。
这时,老道稳重的公子的好友---候生,阻止了公子:“公子这样去,无异于以卵击石,去送死啊!何不想个妙计,拿到虎符,军令在握,调兵遣将?”他附在公子耳边,给公子出了个主意,正是他这个主意,把一个绝代佳人,有着侠肝义胆的女人推上了历史舞台。
(二)
如姬夫人,此时正站窗前,她神色凝重,慢慢地打开窗户,眼前飞燕衔泥,呢喃留驻,柳树柔情,花开争艳,芬芳飘香,富丽堂皇的深宫别院,红墙绿瓦,景色宜人。
但高墙里谁知如姬那波涛般的思绪?
天香国色的如姬,自小出生在大梁城的一个小家碧玉家庭。家庭虽不算富裕,但也不属于贫寒家庭。父亲做着小本生意,生活倒也充盈。如姬长得如花似玉,父母视这个唯一的女儿如掌上明珠。如姬从小就在爱意浓浓的家中,快乐地成长着。她那妩媚的身材,姣好的面容,走出家门,便使人啧啧赞叹……
但不幸的是,如姬在长到十几岁时,母亲病逝了。自幼丧母,让如姬心头蒙上了抹不掉的阴影。厚道善良的父亲既当娘又当爹,拉扯着如姬。如姬小小年纪也很懂事,每天为做生意回来的父亲问寒问暖,端茶端饭,父女俩感情笃厚,情意浓浓。
可谁知,父亲在一次做生意途中被人杀害了,身上的钱财也被抢劫一空。如姬爬在父亲的身上,哭得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每每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千般宠爱,她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她恨死了杀害父亲的凶手。她发誓,谁要是能找出杀死父亲的凶手,为父亲报仇雪恨,她就把她的终身托付给谁。
当时,魏王正在全国上下选美女进宫。有人把如姬推举给了安厘王。当安厘王见到楚楚动人,貌若天仙的如姬时,视如珍宝。在魏王的怀抱中,如姬对安厘王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找出杀死父亲的凶手,把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只恨。
面对着美人的请求,安厘王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朕是一国之君,全国的人都掌握在朕的手中,朕一声令下,地也要摇三摇,抓拿一个凶手,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料他插翅难逃!”
但事情原不是安厘王想象的那么简单,安厘王吩咐文武百官全体出动,贴告示、发公函、上下搜索、盘查……发现有嫌疑的人立即抓来审讯,拷问,一个个被否定,又释放……折腾的鸡犬不宁,民不安生,仍然杳无音信。
一天天,一日日,过去了。春去春来,花开花落,季节轮回。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安厘王的心每天洋溢在春花锦簇的美人中,渐渐地淡忘了自己对如姬的誓言,面对着整日里念念不忘报杀父之仇,沉浸在泪水中的如姬,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如姬的孝心打动了一个人的心,她的泪水让他心生爱怜,他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绝色天娇的女子,被泪水憔悴了尊容,他发誓要为她查处杀人凶手,让她娇媚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让她的心情快乐起来。
他就是仁爱贤能,风度蹁跹,有着三千名门客的信陵君---公子无忌。
公子发动手下的门客,群策群力,集思广益,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抓住了杀人凶手,做到了安厘王三年没有办到的事。
凶手终于伏法了,如姬的杀父之仇也报了,如姬的心舒展了,脸上也落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心里对这个有着侠义风骨,出手相助的公子无忌充满了感激之情。
这种情,随着日月在日益加深。和荒淫无度的安厘王比起来,这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公子在如姬的眼里是那么地赏心悦目,让她神魂荡漾,每当在他面前,她的脸上都神采奕奕,泛起红晕。
她说不出是什么成份在里面,是感激?还是爱意?总之,她的心中起了微妙的变化……
(三)
就在刚才,公子找到了她,向她提出了一个惊人的要求:要她偷去放在安厘王卧室里的虎符,公子要用这张军令牌,调兵遣将,救援正处在危难中的赵国。
虎符,是安厘王用来调动军队的军令牌,它象征着国家军事的最高指挥权,安厘王视之如命,放在自己最安全的卧室里,只有如姬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间,让如姬窃取虎符,无疑于让如姬去送死。
公子何尝不忧虑如姬的安危?
盗窃不成,不光是杀头之罪,公子救援赵国的计划也会前功尽弃,化为泡影,况且是在疑心重重的安厘王的身边,那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啊!
如姬何尝不考虑失手后的后果?
公子一脸的愁绪,恳切地对如姬说道:“嫂子,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是要冒着杀头之罪的。可是,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想出了这个下策。要知道,现在的赵国百姓可是命悬一线啊!赵国一旦被灭,我们国家也会灭亡。”
如姬心一震,续而,又镇静下来,她望着公子那迫切的目光,心想:“公子为了国家的利益,命都抛出去了,我一个弱女子,能为自己敬仰的公子做点事情,就是死也值得啊!”
她毫不犹豫地说道:“想当年,公子替我报了杀父之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妾愿意为公子死,只是没有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在所不辞。虎符,关系到国家存亡,有什么不可以偷的?”
公子感动了,如姬的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凛凛正气,让他顿生敬意:“嫂子,窃取虎符后,大王肯定加罪与你。我呢,魏国是回不来了,你也往赵国去吧,赵王一定会厚待我们。”
如姬说道:“眼前不说这些,先把虎符拿到手再说。”
……
公子怀着希望走了,如姬陷入沉思中,她在考虑着怎样不被安厘王发现,而又巧妙地拿到虎符。
夜幕降临了,如姬如期来到安厘王的身边,对他说道:“大王,你看今日里明月当空,花好月圆,我们乘此良宵佳夜开怀畅饮?妾为你弹上一曲。”
安厘王哈哈大笑:“好啊,朕就依爱妃的意思,我们在此开怀畅饮,共度良宵。”
酒宴摆了上来,安厘王在如姬弹奏的那委婉动听的曲子中,一杯杯畅饮着,美妙的乐曲,诱人的佳酿,美人的温柔,把安厘王迷魂的酩酊大醉。
到了深夜,安厘王进入了鼾声如雷的睡梦中,如姬这时蹑手蹑脚地拿走了放在安厘王屋里的虎符,悄悄地来到了和公子约定的地点,把虎符交到了公子的手中。
公子拿到虎符,跪在如姬的面前:“嫂子救国救民的一片忠心,无忌永记在心,只是大王发现你偷了虎符,你的处境就危险了,不如和我一起走吧。”
如姬凄然一笑:“能为公子办事,嫂子就是死也值得,只是希望你不要把嫂子忘了。”
公子含着热泪,拜了又拜,收好虎符,急忙逃走了。
望着公子走远了,如姬转过身回到了安厘王的身边,这时,她心里已经有了去向。
公子拿着军令牌---虎符,带着手下得力门客朱亥等人,火速赶往魏军的驻地---邺城。当他赶到军帐中,掏出虎符,交于魏军将军晋鄙时,晋鄙顿时心生疑虑,他望着儒雅风度的公子,不信魏王会把十万大军交给这个文官。他说道:“我率领十万士兵在边境屯军,这是国家的重托,大王的信任。你单车来代替我,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向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心领神会,就要偷偷溜出去。那知,军帐的大门已被公子带来的门客封死,朱亥抡起大锤,趁晋鄙不备,一锤打到晋鄙的头上,晋鄙闷不做声地死了。
公子掏出虎符,召集部队,挑选了精兵强将八万余人,高挚着魏军大旗,奔赴邯郸城,出奇不意地出现在秦军的后方,只打的秦军丢盔卸甲,溃不成兵,解救了邯郸城,保住了赵国。赵王和文武百官亲自到边境迎接公子,百姓喜笑颜开,众星捧月似地把公子迎到赵国。
(四)
再说安厘王一觉醒来,发现如姬不在了身旁,一看,身边的虎符没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和如姬在一起的时刻,顿时明白了:“一定是这个贱人拿虎符偷去了。”这时,从晋鄙的军营里传来了晋鄙被杀,公子率领魏军救援邯郸的消息。“原来如姬和无忌串通好了,这对狗男女!来人,全城搜查,把如姬给我抓回来!”
此时,如姬正站在父亲的坟前。一块大理石笔直地竖在那里,一圈栅栏把墓地周围围了起来,坟前地上摆了白花、供品和烧过的纸钱。
清晨的阳光,照在如姬的身上,柔和的阳光,刹那间似乎已变成有知觉的生物。小鸟、天空、大气、光线和她身边的一切都围绕着她活动。她的眉宇之间布满了悲哀,几缕头发散落在耳鬓出,好像一个光环把她笼罩着。她平静地站在父亲的坟前,一动不动,神圣的象一尊玉雕。只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突然浮上她的嘴唇,旋儿又消失……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一个白须飘然的老者走了过来,他正是公子的好友侯生。
侯生走到如姬面前,对如姬说道:“魏王正在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听公子的话,赶快逃往赵国吧。”
如姬转过身来,望着赵国的方向,用细声细语,平静地说道:“我若是去了赵国,那我和公子的关系岂不成了奸夫淫妇,男女偷情?串通好了来窃取魏王的虎符,一起私奔了吗?我的清白,公子的英名,岂不是被抹黑了吗?不,我不走……”说完,如姬又对着父亲的坟墓说道:“爹爹啊,女儿来看您最后一眼了,不久,我们父女又可以团聚了……”
侯生悲伤地流下了眼泪。
安厘王带着人马赶到了。他一见如姬,拔出腰间的宝剑,对着如姬大骂道:“你这个贱妾,竟敢把朕灌醉,窃取虎符,交于那奸夫,你吃了熊心豹胆!你不要你的命了吗?”
如姬面对着安厘王的宝剑,一字一句,义正词严地答道:“大王,当初,妾的父亲被人杀死,你答应妾要替父报仇,却没有做到,而公子却做到了。妾感激公子的恩情,只恨自己无以回报。今天,赵国有难了,公子念手足之情,想去救援赵国,营救姐姐,来我面前哀求我,妾不忍看着公子为难,所以才斗胆窃取了虎符,让公子调晋鄙的军队,成全公子的大志……
赵国和魏国就如同一家人,大王不念昔日的情义,唇齿情深;而公子却救赵国于苦难之中,率兵打退秦国,保全赵国。使大王您的威名远扬,仁义之名名扬四海,您就是拿我碎尸万段,妾也死而无憾!”
这时,站在一旁的侯生跪在安厘王面前:“大王啊,这主意是我给公子出的,和夫人没有关系,您杀了我,饶了如姬夫人吧……”说完,侯生扑到安厘王的剑上,剑穿透了侯生的胸膛,可怜忠厚的侯生,噗然倒地,鲜血洒满了一地。
如姬见此情景,悲愤地流出了眼泪。猛地,她从身上掏出一把刺刀,划向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薄而出,喷到了安厘王的身上,喷满了大地,如姬慢慢地倒下了……一刹那间,她仿佛看到:父亲张开了双臂,在向她走来,公子无忌在微笑着向她走来,赵国的百姓张张笑脸围簇在她的眼前……
血,在汨汨地流着,把这个忠孝节义,一代风流的如姬包裹在中间;太阳映在她的脸上,把这个忠孝双全,一代侠女如姬的脸都映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