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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欲望之海(第十一章——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欲望之海      作者:青蓝之梦      发布时间:2013-05-02 21:35:36      字数:16585

  【第十一章伤情无限】
  早晨,天晴与妻子、孩子和父母告别后,早早来到车队,他连早餐都顾不上吃,就赶到专家和记者下榻的宾馆,让他们上车后再去省委大院叫朱书记。朱书记笑容可掬地与专家、记者打了招呼,他们就往林区进发了。因为有这么多重要人物坐在小车里,天晴开起车来真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他宁肯把速度放慢点,也要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250公里的路程他走了四个多小时,在中午12点多钟终于到达了林区的一个林业站。按常规,天晴应该在林区待命,等领导和专家们考察完了,再送他们返程。这样,他必须在林区静心等待。但是,天晴太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他有个习惯,出外从来不在外住宿,即使晚了,也要连夜赶回家去。同时,他是小车队队长,他还要安排车队明天的出车任务呢。他问专家准备在林区考察多久,专家说起码得两天吧,因此他向领导和专家说,两天后再开车来接他们。林业站的站长说:“如果你实在忙,我们将向当地林业局要车。具体情况到时再联系。”这样交待好了,天晴就在林业站食堂吃了中饭,把车往回开了。车返程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心情轻松多了,而且他又归心似箭,因此车速放快了许多。他想着妻子,想着孩子,想早点赶到家里。
  再说雪清这天早晨在丈夫走后,总有点惴惴不安,她没有心情带孩子和老人们一起去公园玩,他总感到丈夫不在家,好像欠缺了什么。她这天上午都在书房看书,而且看书也没有心情,眼睛看在书上,心里却想着丈夫,书上讲了些什么,看了半天都不在心里留下一点印象。据说,人在特别的时候对亲人是有心灵感应的。按天晴对她的吩咐,他将在下午三点多钟返回家来。她吃了中饭,坐在家里准备静静地等待丈夫归来。她想睡觉,又睡不着。孩子不在她身边,因为这孩子被奶奶带亲了,已经习惯了与奶奶在一起,她奶奶正在逗着她玩呢!她奶奶也在念叨着儿子,盼望着儿子平安归来。
  在焦急的等待亲人归来的一家人是欢乐的,也是期盼的,更是焦急的。他们会觉得等待的时间过得太慢,太慢,这一秒钟会比一分钟还要长。在这等待的时刻里,雪清用手机向丈夫的手机发出了两次呼叫,可是一点回声也没有,也许是山区的信号不好吧,雪清自我安慰着。她期盼着丈夫发来信号,因为天晴在外出车,在返家途中一般是会先用手机通知她的,她等待着丈夫打电话回来。但是这天在返程时,天晴却忘记给雪清打手机了,他认为很快就到家了,电话就免了吧。下午三点钟左右,家里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这个电话铃声就像报警信号那么敏感,雪清与婆婆都抢着去接,婆婆比雪清更敏感,抢先把话筒抓在了手里。她只听到了电话里的一句话,马上就失手放下了话筒,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两眼发直,口吐白沫,嘴里不住地喊着:“天晴,天晴……”雪清一听婆婆叫天晴,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又见她瘫倒了,她更慌了,失声地问:“天晴怎么了?你说话呀!妈……”婆婆气晕过去了。雪清这时还真懵懵懂懂,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急忙去拔120,叫救护车。这时雁儿这个两岁多的女儿,却抓着话筒哭着对妈妈说:“我听见话筒里的叔叔说,爸爸掉下去了!”“什么?什么?爸爸掉下去了?”雪清大脑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这种如五雷轰顶的急性打击太大了,她欲哭无泪,欲呼无声。天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在急忙中,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扶婆婆,她赶急向公公打电话,可是由于打击太急、太大、太猛,她竟一时想不起公公的电话号码来。一阵子,家里的门铃又急促地响了,雪清想起来去开门,可是却动不了,她也急得快瘫倒了,她用手指着门,聪明的两岁多的孩子听着门铃,明白了意思,搬起一只小凳子,站在凳子上开了门。屋里闯进了一大帮人,他们把婆婆和雪清都抬到了救护车上,雁儿也被人领走了,这些人都是天晴爸爸单位的,救护车也是他爸爸叫来的。雪清与婆婆被送进了医院急救室。通过急救,雪清稍微有了点知觉,看见公公站在那里,只见他老泪纵横,也如同一个木偶人,但他还没有失去知觉。雪清本能地问公公:“孩子呢?”公公哽咽着说:“孩子让你大哥领走了。”多好的大哥啊,在关键时刻又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年幼的孩子,雪清涌上一股感激之情。
  无比巨大的打击让雪清又一次地昏过去了。她在沉沉的昏迷之中。
  婆婆已经是昏厥不醒,像是休克了。
  医院在进行紧张的抢救。
  老头子木呐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子上,看着在那里来回奔走的医生和护士,脑子里好像要爆炸了。
  不久,雪清的亲人都来到了医院内。她的大哥来了,她的父亲也来了。
  雪清在病床上竟认不出大哥和父亲了,只是抓住他们的手不放,口里总是默念着两个字:“天晴,天晴……”大哥与父亲都细心的安慰她:“要坚强,要坚强……”
  来看望雪清与婆婆的人络绎不绝。每天都有,有雪清单位的,有婆婆单位的,也有老头子单位的。还有老头子的亲人、朋友、部下,还有街坊、邻居,甚至是不认识的人。
  一连一个星期,雪清与婆婆都在抢救之中。来看望她们的人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看她们,默默地为她们祈祷。医院里留下了不少鲜花和慰问品。老头子对来访者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感谢。
  一个星期后,雪清被抢救了过来,恢复了知觉。可是婆婆却已完全失去了知觉,成了一个植物人,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个月后,两人都出了院,雪清回到了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里,婆婆也被转移到家里看护,雪清这时成了家里的大忙人,她既要上班,又要带小孩,还要侍奉婆婆,替她照料一切.。另外,还得做饭,忙家务。她完全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成了一个只会忙忙碌碌的机器人。
  现实真是太残酷了。昨天还是欢声笑语,喜气盈门的一个幸福之家,今天却变成了一个凄凄惨惨,冷如冰窖的残缺之家。孩子暂时被大哥领走了,请人在看着,家里听不到孩子的哭闹和欢笑。天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雪清再也听不到他温馨问候的话语,看不到他那漂亮英俊的面容,得不到他那回味无穷的吻爱,那美丽消魂的执迷的狂吻与拥抱永远地留在了她不可磨灭的记忆中,她真想不到那天丈夫出车向她告别时,竟对她是最后一吻,丈夫也许有些预感吧,但是,那天她为什么就不强行挽留丈夫呢?现在她只能看着丈夫的照片一阵阵发呆,一遍遍流泪,一声声抽泣,一句句诉说。
  天晴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我和孩子,让我孤零零地在这死寂般的家中,你怎么不带我走哇?天晴,你是那么爱我,对我那么狂热,你为什么忍心抛下我啊!天晴啊天晴,你的天空应该是晴朗的,为什么突然阴暗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雪清在心里无数次的呼唤,她的心在流血,她的泪眼永远不干呀。
  在梦中,雪清梦见自己的丈夫,他没有死,他驾了一辆小车去了天国,他在那里享受着天外来客的待遇,他还打电话叫她去,她去找登天的云梯,她爬呀,爬呀,她差点就要爬到天国了,可是天晴又把云梯抖开,她被甩了下来,她甩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她醒了,她知道丈夫不愿意带她去天国,她还要在这个失去爱的世界里苦苦挣扎,她的命运还不知道抛到哪里!她将陷入人生最痛苦最无人理解的深渊。雪清每次做梦都与丈夫在一起,可是醒来,却什么也抓不着,她无数次地对着丈夫的照片痛哭不息,她无法从这痛苦的泥潭里爬出来,她快要窒息了。
  
  天晴那天开小车送省委副书记与专家、记者去林区考察,当天中午十二点多钟,一个人驾空车返回,准备第三天再开车来接他们。他们因为要走进大山深处,山里没有公路,车只能到此林场,按理,天晴应该在林场等他们。但是,他开车有个习惯,不喜欢在外面过夜,同时,他太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是在夜里也要赶回去。但是,他这种习惯和脾性却隐藏着不可知的巨大危险。
  天晴在开空车返回的途中,他自己万万也没有料到,真的闯了一场大祸。
  当省委朱书记与专家、记者在林区考察的时候,他非常关心天晴驾车返回的情况,这天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他给天晴打电话,问他到家了没有,可是天晴的手机只有晌声,没有回应,按正常情况,天晴不会不回电话的。朱书记又打了第二次,还是没有回应。朱书记感到奇怪了,于是又马上与家里办公室联系,他问他平时的司机小刘,问天晴开车到家了没有,小刘回答说没看到他,小刘又打电话问天晴家,回答也没有。如果不出意外,下午两点多天晴应该到家的。这时,天晴一家人都急了,他们都要小刘继续打听天晴的消息,一家人都守候在电话机边。小刘得知天晴没到家,也焦急万分,因为送朱书记去考察这趟差,应该是他去的,这次天晴替代了他,万一有什么差错,他可是责任比天大呀。于是,小刘赶紧把天晴没到家的情况,告诉了朱书记,朱书记也忧心如焚,他马上打电话与林区派出所的民警联系。派出所得知此事,分析情况,知道大事不好,肯定是出车祸了,因为这条山路在雪天很少有车进山,如果不是朱书记打电话来,路上就是出了事,也没人知道呀。派出所的警察接到命令,马上出发,在去林区的公路上搜索信息,经过探测,得知了车子的出事地点。他们赶到了这条公路上那个山高谷深、弯多路滑的梦渊谷,这是这条公路上出事最多的地方。这个梦渊谷是通往林区的一段陡峭曲折的山路,路左,山峰高插云端;路右,峡谷幽深莫测。这峡谷谷底又是深潭,里面遍布毒蛇,如果人或车万一掉下去,就一辈子也别想上来,因此这地方被号称“死亡之谷”。天晴驾驶的小车,是不是不小心掉进峡谷里去了呢?警察用探测器探测了这个峡谷,果然发现在公路的转弯处的峡谷底部,有一辆摔下去的小车。通过望远镜观察,发现这车已被摔得像一只瘪壳虫。根据推测,这车是司机在转弯处,方向盘转弯不灵,不幸从公路上摔下去的。这车摔下后,可能还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才落地的。因为谷底是水,司机在驾驶室又出不来,司机可能已牺牲了。警察想用吊车把车子吊上来,可是吊车的臂不能伸到谷底,谷底太深了呀。同时,吊车在狭窄的转弯公路上又不好动弹,真是徒唤奈何。经过吊车打捞失败以后,警察只好向在林区考察的省委朱书记报告实情。朱书记听到这个消息,极为悲痛,因为他对天晴的印象非常好,认为他是个博学多才、聪明能干的小伙子,他为小刘代班,替自己驾车而牺牲了,心里好一阵难过。于是他马上打电话告诉了司机小刘,小刘听到了这个消息,一阵痛哭失声,天晴这次代替他出车,是体谅他婚假没到期,他是关心自己呀,可是他把命都赔进去了,他让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啊。
  小刘立即把这个不幸的消息,打电话告诉了他的父亲和他的爱人,并火速组织了抢救天晴母亲和爱人的行动。每当他一想起天晴替他去死的事,就止不住地掉泪,这是他心里一块永久的痛呀。
  小刘在两天后把在林区考察的朱书记、专家和记者接回了省城。朱书记回来后,马上在省政府机关礼堂召开了天晴的追悼大会。在追悼大会上,朱书记亲自讲话,总结了天晴短暂而光辉的一生,追认他为革命烈士,追记一等功,并由省民政厅发给了天晴家属抚恤金。第二天,记者在省城各报刊登了消息,配发了天晴的大幅照片。天晴为领导考察驾车而牺牲,他的死是光荣的。但是,这种光荣却给他的父母、他的爱人、他的女儿,留下了永远的难以愈合的伤痛。
  天晴走了,抛下他的家人,抛下他的爱妻爱女,永远地走了。他的母亲因为他的突然离去而急成了植物人,永远地麻木了。现在最痛苦的人是雪清,因为她还清醒地活着,要受着一辈子的痛苦和无尽的煎熬。她非常了解天晴,天晴是因为太爱她而死的,为什么他不能在外面留宿呢?为什么他要在冰天雪地里拼命地往家里赶呢?当他一心想着家里和自己最爱的人的时候,他也许驾车就不会全神贯注。在那种高度危险的公路上,如果行车有一丝分心,有一秒钟疏忽,就将带来终生的遗恨和悔悟!爱,是一种对家人的神圣的伟大的责任;爱,是一份对最爱的人的庄严承诺;爱,是一种对家庭成员的长远的物质的赡养和精神上的安慰;爱,是一种工作上事业上的互相激励与鼓舞。爱,在不同时间、地点、场合,应该是有区别的。如果天晴在公路上行车,高度专注于驾驶;如果当天他不赶回来;如果他把速度放慢一些,把车开稳一些;如果他念念不忘那一个死亡之谷,如果他提醒自己要安全,安全,再安全;如果他……雪清想到一系列的问题,头脑在翻江倒海,她现在又是多么后悔,当天晴每次出车之前,她为什么不向他好好交代这些问题?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匆匆而别呢?
  天晴走了,他再也不回来了。也许他只有一分钟的痛苦和悲号,而后将是永远的沉寂与默然。但是他却给家人留下了几十年的痛苦与悲哀,给爱人的心灵带来永久的难以愈合的创伤。这种痛苦、悲哀、创伤,对生者来说,是一种惩罚,一种鞭挞,一种折磨,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天晴啊,你为什么一个人走得这么匆匆?你走的这么干净,这么利索,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雪清每天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她以前习惯于躺在天晴温馨的怀抱中,天晴总是用手枕着她的头睡,天晴不回来,她就习惯性的失眠。现在,天晴永远回不来了,她依旧习惯性地去抱他,去吻他,去抓他的臂膀,可是伸手,她什么也抓不着,她抱着的是一个枕头,她止不住地流泪,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头,沾着她的脸和头,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以自控,她只有让泪水像放闸门一样痛快地流呀,流呀,流个痛快吧,只有把泪水流干,她才好受些,一股憋在心头的闷气,是多么难受,多么苦涩啊!
  她曾记得在医院住院的时候,第四天,她在病床上听到几个护士在窃窃私语。护士在唉声叹气地说:“那峡谷太深了,雾太大,人根本找不到,真可惜呀,这媳妇太年轻了,好可怜啊!”她听到这一番议论后,马上又晕了过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昨天还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啊,今天却变得如此悲惨,如此不幸,这难道是一种报应吗?人生的最大不幸为什么偏偏都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从三岁就失去了母亲,过着孤苦流浪的生活,现在她结婚刚几年,自己的孩子也只有三岁,孩子又失去了父亲,她失去了丈夫,这孤儿寡母的日子将怎么熬呀。但是为了孩子,为了公公和婆婆,再难熬也得熬下去。她不能倒下,要坚强地挺下去啊。一旦她倒下了,那么这个家就解体了。她真不想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她还要拼命地维持这个家,可是,已经失掉了一个主心骨的家庭还能硬撑着维持多久呢?就雪清当年的心情来说,要把这个残缺的家维持下去,也许是一个真诚的善良的愿望,但这纯粹是一厢情愿,这种情愿是美好的,也是天真的,但是残酷的现实将粉碎她的这种美好的主观愿望。天晴的欲望是爱妻子,他在外开车恨不得早点到家,可是这种欲望超越了限度,导致了悲剧的发生。雪清的欲望是爱丈夫、思念丈夫,她陷入了一个极度悲伤的深渊,她无法从悲哀的深渊中拔出来,她不知这种为爱情的忧伤与痛苦要延续到何年何月?
  
  自从天晴出车祸牺牲了以后,他一家人都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陷入痛苦的漩涡中心的当然是雪清。天晴的母亲已经急昏了,变成了植物人,整天在家里躺着。吃喝拉撒什么也不能自理,护理婆婆的任务又落在了雪清身上。天晴在家的时候,雪清曾是一个被全家人捧为宝贝的媳妇。尤其是婆婆,对她更是百般爱护,宠爱有加。做饭、洗衣、带小孩什么家务事都不要她干,几乎把雪清宠得娇惯起来。可是天晴走了后,雪清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既要带孩子,作妈妈兼保姆,又要侍奉婆婆,为她喂饭喂水,端屎端尿,换衣洗澡,成了婆婆的护理人,还要负责全家的生活。做饭、买菜、洗碗刷锅等等,什么事她都要大包大揽。这时,她还在单位上班,天天来去匆匆,忙忙碌碌,累得人都瘦了许多,眼睛都一天天地陷了进去。雪清在拼命维持着这个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每当她看到挂在墙上的天晴与她结婚的照片,她就感觉到天晴仍然还在她的身边,天晴仍然在对她微笑,她感到这是天晴的温暖的家,她要在这里天天等着天晴归来,她不能离开这个家啊!
  天晴走后,许多人抱着同情雪清的态度,或者抱有另外的目的,都抽空来看望她和婆婆。雪清在忙家务的时候,还要接待每天来往的客人,她对来访的客人应接不暇,客人们都对她表示惋惜,叹气连连。这些客人都免不了说这说那。有的人给她出主意,叫她办退职手续在家带孩子,有的人劝她停薪留职去做生意,还有的人更不怀好意,怂恿她利用职权趁机捞一把,然后再辞职下海等等。可是,雪清却一时平静不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头绪。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爬,又像倒海翻江的波涛在滚,一个家庭损失了一员大将,就等于一座大厦缺少了顶梁柱,这大厦已经在摇摇欲坠了。客人不来,她在繁重的家务忙碌中还好过些,因为忙碌可以让她忘却,忙碌可以让她淡化痛苦。如果有客人来了,她既感到难于应付,又感到别人在无端地搅乱她的心情。本来她的心情已是死一般的沉寂,可是客人的几句话会把她的心情搅得乱糟糟的,好像把一锅冷水烧成了沸汤。好半天甚至几天,也无法冷却下来。因此,她讨厌客人们的到来,她希望那些怀有各种不同目的的客人们不要来扰乱她的那颗死灰般的心灵。
  天晴在的时候,家里有了他,屋内就充满了笑声,歌声和温馨的气氛。失去了他,家里已变得冷冷清清,死气沉沉。每个人在这里都不说话,每个人在这里都没有了笑声,每个人都默默地看着对方,看着那些天晴留下来的东西,好像这些东西的主人不在了,他们也因主人的失去而没了光彩……
  最沉寂最冷清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过去饭桌是一家人晚上会餐和团聚的地方,大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可是现在,坐在饭桌前吃饭的只有三个人,饭桌成了最冷寂的地方。公公还在机关上班,他不愧是从血光硝烟的疆场上杀下来的老将,他经得起任何摧毁般的打击,自从宝贝儿子天晴出车祸走了,他仍然默默地在上下班,每天,他都默默地坐在那里,不与媳妇说话,也不与孙女笑闹,他总是一言不发,在那里默默地抽闷烟,有时一支接一支地抽。他一边抽烟,一边默默地想:他儿子确实是走了,可是,他太亏了!他连一份意外的死亡保险赔偿也没有得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年纪轻轻就走上了黄泉之路,当公公一声不响地坐上饭桌,痛苦凝结成他心中的愁云,他心头有一股难言的悲愤,想喊又喊不出来,他心底有一股巨大的浪潮在激荡:白发人送黑发人,古今少有,惨之又惨,太让人悲怆!雪清每次做完饭,炒好菜,把它端上桌来,送给公公面前,公公只一声不响地吃着。吃完了,又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他好像变得有点痴呆了,他经受的打击太大太深了!雪清的孩子雁儿很听话,也很懂事,她很久没见到爸爸,她也知道已没有爸爸了,原来爸爸在时,她总是淘气得不得了,每天都闹着要爸爸抱她,要爸爸喂她吃饭。现在,她也像大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看看一声不响的爷爷,又看看一声不响的妈妈,然后她端起小碗,又一声不响地吃起来,吃完后有时还帮妈妈把碗筷收拾好,放到厨房里去。这个过早失去爸爸的孩子也很早就懂事了,她知道为妈妈分担忧愁,减轻劳累,她也最懂爷爷的痛苦心情。她不想吵闹,不想扰乱爷爷心灵深处的那一份沉重的忧愁!每当雪清看到这一场面,她也总是按捺不住心酸,一见小女儿给她送来的碗筷,她的泪水一溜就从眼里出来了!她这时想,上帝啊,为什么不把我收了去,让天晴留下来呢?如果天晴在,也不会把家庭搞成这般像死灰般的沉寂!因为在长辈眼中,娶进的媳妇本来就是墙上的泥,窗户上的纸,揭掉了还可以再糊。作为她,她预感到迟早会要被揭掉的,因为丈夫是她所能依附的墙体,现在墙体都坍塌了,这泥皮还怎么粘附呢?为了家庭的和谐,雪清有时强打着精神陪公公在桌前吃饭,因为媳妇和公公在年龄上和心理上的差距太大,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好说话,只有默默地低头,默默地沉思!
  吃饭最难应付的还是婆婆。因为婆婆是一个瘫痪了的植物人,她每天都躺着,吃饭时只有像哄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地喂,雪清实在没时间来陪婆婆,因为她一顿饭有时要吃上一个小时!你把饭喂给她,她却把饭含在嘴里就是不往下咽,还直勾勾地看着你不说话,也不掉泪,就像一个木偶。公公有时看见这种场面,也只有不停地哄她吃,边哄边落泪!侍奉婆婆,已成了雪清的一大心病;她的事情太多,像这样喂饭时间长,陪不起,端屎端尿又太脏,换衣洗澡太麻烦,侍奉没时间,不侍奉又遭社会舆论,对这个老大难问题,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请保姆,可是公公却从来不想请保姆,他不是请不起,而是有点故意为难雪清,非要把雪清累得不行,雪清有时为侍奉婆婆总是偷偷流泪!有时候公公看见了,也对她表示了一丝同情。公公曾经几次对雪清说:“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或者你嫁出去,或者叫他到我家来,我都赞成。”憔悴而疲惫不堪的雪清,虽然心底有这种渴望,但是,她却虔诚地拒绝了公公的想法,她也曾不止不一次地对公公说:“我和天晴的感情太深了,非同一般,我要对天发誓,我要对得起天晴,我发誓在十年之内不再嫁,十年之内不梳妆打扮,十年之内不进娱乐场所,这是我对天晴发的誓,我决不食言!”
  听到媳妇如此真挚的肺腑之言,公公真是感激涕零,流出了激动的泪。
  对天晴对此执著而痴迷的雪清,是否真的要实现她的誓言呢?如果她真要如此虔诚,又将面临多少精神的折磨、内心的痛苦和身体的摧残啊!
  可怜的雪清,在丈夫天晴死后,把一切欲望都压抑在自己的心底,苦难的命运之神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她什么时候才能盼到幸运之神的降临呢?
  
  【第十二章陷阱诱情】
  雪清对丈夫天晴发的三条誓言,表现了他对天晴的无限痴情与深厚的爱,她既然对公公说了这样的话,就要兑现她的诺言。要兑现这个诺言,在现实生活中真是难上加难,会遇到许多人的非议与责难,也会遭到许多麻烦和干扰。一个年青的女子要踏踏实实地为丈夫守寡十年,确非易事。要知道,她丈夫天晴牺牲的那年,她才23岁呀。她早恋,早婚,早育,早熟,18岁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19岁就做了母亲。23岁,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正是爱情的花季,正是热恋或度蜜月的年龄啊。可是,早熟的雪清,却已从爱河跌入到泪潭。为什么世界上的爱与恨总是交织在一起?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有多少甜蜜,便有多少苦泪;有多少快乐,便有多少悲伤;有多少浪漫,便有多少苦恼。23岁的花季和浪漫已不属于她了,她这个年龄应该享受的爱情的甜蜜,在她的现实生活中,已变成了一种深长而浪漫的回忆。她过去总是埋怨天晴太过于多情,太热衷于卿卿我我。他那样不顾一切地爱她,使得她无法适应,让她早孕早育,让她浪费了可贵的青春年华。可是,当天晴走了,永远不回来了,天晴对她的爱,再也享受不到了,又觉得有些后悔,为什么她当时不好好地珍惜那份难得的爱呢?人生真是无常啊,天晴说走就走,什么后话也没留下,唯一留下的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她忽然觉得,当时天晴一定要她生下这个孩子,难道他在冥冥中早有什么预感吗?上帝啊,难道你真在冥冥之中主宰着人的一切吗?难道真有什么命运之神在主宰着人的一生吗?她想着这些,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恐慌与茫然。她失去了心爱的丈夫,回忆与他在一起的朝朝暮暮,是多么短暂而幸福,感到无限的追悔和痛惜;面对冷酷的现实,她欲哭无泪。现在,她千呼万唤,孤苦无助。斯人已去,独守空房,萤萤孓立,形影相吊。与她朝夕相伴的,只有天晴给她留下来的爱的结晶,她视她为生命的一切,感到特别特别的珍惜。过去的已经永远过去了,天晴对她短暂而万分珍贵的爱已成了永恒。但是,她现在还只有23岁,人生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今后的人生之路她将如何走下去呢?对未来的人生,她是一片茫然啊!
  23岁,一个多么美妙而充满幻想的年龄,而雪清却已饱经忧患,伤痕累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看起来好像要比同龄人大十岁。尽管她遭到如此巨大的伤痛和打击,但是在面对现实和别人的时候,还要强装笑脸,因为她每天还得上班,要面对同事和领导,面对机关里每一位来访的客人,面对每一个案件的当事人。那时,她在西银市一个郊区的检察院工作,她是一个干事。当年,单位搞机构改革,要做人员调整,她生怕单位领导把她“调整”掉。因为那时要充实基层的政法队伍,需要把一些年富力强的同志抽调到基层法庭去当法官。那时,雪清已经做好了去基层或边远山区的思想准备。她想:如果真的要调走,她就把婆婆和孩子一起带去,如果有公房就住公房,没有公房就租民房,她要侍奉好瘫痪的婆婆,她要带好4岁的女儿。这一老一小已成了她的拖累,又是她义不容辞的义务。她想:无论如何要对上尽孝,对下尽责,她一定要面对现实,要兑现自己的承诺。当她已做好一切思想准备,准备到基层去的时候,有一个人挽留了她,不但没走,并且把她的职位提升了一级,由干事提升为助理。这表面上是对她的关心,因为她家里有一个瘫痪的婆婆需要照顾,而实际上提拔她的人却有另外的目的。提拔她,一方面是她的工作认真,表现突出;另一方面也有深层次的原因。但是,在那个年龄的雪清,毕竟是单纯的,她对领导的关心和提拔只有感激。她表示一定要加倍努力工作,尽职尽责。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是她一定要做到忠孝两全:在单位,她要做好工作,让领导满意;在家里,她不能怠慢婆婆和孩子。那时,她工作真的挺负责,特别能坚持原则,一切都按党的政策文件办事,一切都听从上级的指挥,执行政法纪律,办事不徇私情,同事们和外面来办事的人都说她办事挺“倔”。她的这种铁面无私的政法干部形象,很快就在单位里树立了起来。有人给她送了一个外号,叫“傻正统”。
  “傻正统”就让它“傻”吧,反正按政策原则办事,是决不会违法的,这就是她坚守的准则。给她取外号的是一位男同志,这个小小政法单位里的干部,只有她一个是女的,对她这个妙龄女郎,一些男同志免不了要给她开几句玩笑,或者用几句幽默话来逗逗她。可是由于她内心伤痛太重,已经失去了那个兴趣,对任何人的玩笑都不理不睬。除了必要的点头招呼之外,再多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这种沉闷与严肃的一板正经,大家都在疏远她,好像怕她似的。
  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随着雪清在单位工作影响的扩大,上级单位已开始在注意她了。像她这种年轻有为的女政法干部,前途是无限量的。这时,本单位领导牛三川却非常嫉妒她,他怕她超越自己,他要想办法把这个妙龄女警抓在自己的手里,如果她不顺从,他就要一步一步地排斥她。牛三川在单位调整人员的时候,有意把雪清留下来并推荐提拔了她,是尽了一些心力的,对于政治幼稚又只知认真工作的雪清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层上去的。
  一天,牛三川不知什么原因,要请雪清去饭店吃饭。那天,快下班时,牛三川走到雪清的办公桌前,对她说:“雪清,今下午下班后,我找你有点事。你晚点回去,行不行?”晚点回去?有事?她家里躺着待照料的婆婆,她的孩子还在幼儿园里等她去接,公公下班回家后还等她去做晚饭……好多事都在等她去做啊,她每天都是来去匆匆,一分钟都不能耽误啊。今天,领导要留她有什么重要事情呢?是公事,明天上班谈不行吗?看来,决不是公事,如果是私事,他有必要找她吗?她是一个女人,领导是一个男人,领导找她是不是有什么坏心呢?在男女关系这个最敏感的问题上,雪清的态度是:拒绝与任何男人来往,一点也不含糊。可是,今天领导要找她,该不该拒绝呢?如果拒绝他,领导一定会利用手中的职权,一点一点地来报复她。如果答应他,万一掉进他的陷阱,怎么办?这时,雪清犹豫不决,她想了一想,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她真的犯难了。为了不使领导下不了台,为了自己在单位能过下去,她决定还是答应他。不过,她给领导规定了一个范围和时间:只能在公开场合或办公室谈,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这个规定,领导听了,只是笑了笑,他大言不惭地对雪清说:“雪清,你放心,我找你是有正经事,决不会是什么苟且之事,我也不会吃了你。去庆云饭店,我以领导的身份请你吃饭,时间不超过半小时,怎么样?”领导讲明了具体时间和地点,但没讲是什么事,雪清觉得安全没问题了,只好答应了他。于是在下班后,坐上领导的小车来到了庆云饭店。
  到了预定地点,牛三川先下了车,他想走过来为雪清开车门,雪清早料到男人都会这样做的,她很快自动下了车。牛三川领头,把雪清带进了饭店的一个雅座包厢。雪清心有戒备,她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包厢,这小包厢是在原来的大厅内围的一个小间,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对着大厅,能看到大厅里来往穿梭的很多客人,她觉得放心了。这时,服务员走了进来,牛三川果然抓紧了时间,只点了四道菜,也不要酒和饮料,只要服务员打来一壶茶叶开水,以茶代酒,他先叫服务员给雪清倒了一杯茶,又接过茶壶给自己倒茶。他很爽快地说:“今天我们以茶代酒,我请你的客。古人说,君子之交淡于水,我们都是政法干部,应该是君子之交,我们一边品茶,一边聊天,好吗?”
  这一番官腔,说得果然是道貌岸然,却不着边际。今天牛三川请雪清来饭店,就是为了喝茶、聊天吗?到底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喝茶用得着到这个地方来吗?
  很快,菜上齐了。牛三川拿起了筷子,向坐在对面的雪清微笑了一下:“吃呀,不要客气。”雪清迟疑了一下,又看看四周,面无表情,拿起筷子,夹了一丝红辣椒,慢慢地放到嘴里,她抿着嘴,把茶水慢慢地吞进去,显得很文雅。牛三川却是在饭桌上大块吃肉,大口喝茶,故意做出一付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吃了一块大肥肉后,又故意放下筷子,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雪清,对她说:“官宦世家出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嘛,连吃饭都是文皱皱的。”雪清见领导这样说话,带着辛辣的讽刺,真是来者不善啊,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呢?喔,她忽然疑心领导今天一定是有求于她。因为领导知道,她家三代都出身官宦之门:她祖父曾是清朝的官吏,她爸是省林业厅长,文革受迫害,现在平反复职,官复原位几年了。而她的公公是省委干部。领导找她,莫不是恺谕着她父亲和公公的权力?于是,雪清立即对牛三川警觉起来。这个牛三川呀城府很深,他明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什么又这样假装正经呢?对牛三川的揶谕之词,雪清也学会了以刺对刺。她说:“我哪里呀,我平时吃饭也是快刀斩乱麻。你可能没注意你爱人吃饭的样子,她肯定比我文明高雅多了。”牛听到雪清赞美起他的老婆来,更觉得有话可谈了。这时,在年轻的雪清面前,他有机可趁了。他对雪清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微微叹息说:“我老婆真是太粗鲁了,没上过大学,曾在农村下放十年,一个地道的黄脸婆。哪像你这么年轻、漂亮、有才华,满脸细皮嫩肉,黑黑的长发,高挑的身材。”这种肉麻的赞美,让雪清感到一阵恶心,她真后悔提到他的老婆,这位领导真是心术不正啊,他是想借题发挥,用溢美之词来试探她内心的欲望,对她进行文明的性骚扰,她非常讨厌这种不正经的挑衅。她知道,对这种人只有毫不客气地坚决回击,让他死了这份好色之心,绝了这份无耻奢望。这时,雪清猛然站了起来,很干脆地对领导说:“领导,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走了,对不起,我的孩子还在幼儿园等我呢。”她说完,就要往外走。这时牛三川急了,赶忙挽留她,柔声地说:“雪清同志,请你不要走,我今天还有要紧事找你呀,请你再一坐会儿,回头我用车去接你女儿,送你们回家,好吗?”雪清实在不耐烦坐下去了,但是她还不知道牛三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又只好坐了下来。但是,她再也没有什么食欲,不想吃什么,只是干坐着,毫无表情的干坐着。这时,牛三川又不着急了,他好像一只猴子在玩弄一个皮球,雪清现在成了他手中玩弄的“皮球”。他并不说什么紧要事,而是夹着一块肥肉,津津乐道地嚼着,等咽下去后,又喝了一口水,才叹息说:“唉,我这辈子要是娶上你这么一个媳妇,叫我干啥都行。可惜哟!”说完,然后他端起水杯放在嘴边,欲喝又不喝,眯起一双淫眼,直勾勾地看着雪清,雪清这时只好把头低了,干脆俯在桌上。她又想走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又没走,牛三川看着雪清俯下头去,看她那一头温柔的飘逸的长发,竟有点动心,想走过来吻她的秀发,雪清立刻又站起来要走,牛三川竟双手将她的双肩按住,要她坐下来,又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说:“乖乖,只要你和我好,包括夫妻生活,我会很爱你的,你要啥有啥,只要你说一声就行。”听到这淫荡之言,雪清真的按捺不住了,她真想走过去,打他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但是他是自己的直接领导,如果得罪了他,将会使自己难堪。这种人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如果顺从他呢?又将会惹起满地流言,唾沫星子也会溅死人,怎么办呢?作为受过高等教育又是高干家庭媳妇的她,懂得怎样应付色狼的办法。她皮笑肉不笑地对牛三川说:“领导,请你自重些,我今天带了微型照相机来,如果你再放肆,我会把这拍下来,到法院去告你。你如果真有事就快讲,如果没事,对不起,恕不奉陪!”雪清再一次站起来,抽身要走。
  这时,牛三川仿佛如梦初醒,他赶紧收敛了自己的邪念。他想,如果她真的告到法院,不一切都完了?他马上从迷魂阵中逃了出来,打掉了这种桃色欲望,他要进入正题,谈他的紧要事了。他清了清嗓子对雪清说:“雪清同志,你今天不给我这个“里子”,那你能给我面子吗?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到底牛三川要雪清帮什么忙呢?
  首先得从牛三川现在的老婆说起。牛三川的老婆叫朱欧芳,是农业银行的会计,她是“老三届”的返城知青。1968年曾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号召,从城里下放到秦川南唐县的一个农村生产队插队落户。在那里干了10年,吃够了苦头。1978年回城,安排在信用社,后又调到农行,1979年,与当时在基层派出所当干警的复退军人牛三川结了婚。但是,朱欧芳在返城之前,在农村曾与一个男知青很要好,他们在那个艰苦的农村共同生活,共同相爱,情投意和,两小无猜,还为他流过几次产。那时因为双方没有固定职业,也没有房子,因此未办结婚手续,只不过是露水夫妻而已。这个男知青叫王正明,1978年,知青大返城,王正明在农村创业,觉得还可以,进城工作还不如自己创业,因此在农村留了下来,后来又找了一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安了家。20世纪的80年代初期,王正明在农村搞了一个养殖场,当时正是农村实行改革开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鼓励农民搞致富的时候。他头脑灵活,人勤快,又有政策扶植,养牛蛙很快就发了起来。挣了十几万块钱。由于后来搞养殖业的农民多了,生意淡了,他又迅速转产办了一个童毡厂,这个童毡厂要重新盖厂房,买机器设备,大进原料,需30万元的创业资金。王正明雄心勃勃,要创大业,发大财。他把自己挣的十多万元全投进去,还差一大截。如果他从小本起步,稳打稳扎地发展下去,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正明这人一贯办事就大手大脚,小事做不来,创业又缺资金,咋办?他想来想去,想起了他的旧时情人朱欧芳。他给朱打电话,要求见面,朱好高兴。因为朱在返城后嫁给了牛三川,三川虽是干部,却根本不如她以前的情人爱她,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甚至对她粗暴地动手动脚,她只是碍于儿女的情面在维持着这痛苦的婚姻关系。她真的非常怀念过去当知青那段与正明的恋情。正明年轻、聪明、漂亮、有能力,却呆在农村,无职无权,即使想他,爱他,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一场梦。她有时也想与他联系,甚至还想与他幽会、谈心,可是她与他多年没联系了,也不知他情况如何,更不知联系方式。现在正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她的电话号码,主动与她联系了,她真是欣喜若狂呀。她约正明到城里来见面,并且告诉了她在××饭店见面,她要作为主人好好地招待一下老情人,叙一叙旧,倒一倒心中的苦水。如有可能,他们还可以重温一下旧梦。
  接到电话的那天,朱欧芳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又对丈夫撒谎说要到外地出差两天,晚上不回来了,她满怀喜悦地去汽车站接正明。在车站接到正明后,她把他领到城里一家宾馆开了房,并且在一个较高级的饭店雅馨饭店设宴招待了他,这一切开支都是欧芳掏钱,她要让旧情人享受一下她的关爱与温馨。
  朱欧芳快40岁了,但爱打扮,风韵犹存。她,一头勾勾的卷发,一付红润的圆脸,一身时髦的旗袍,再配上一双高跟鞋,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鼻梁上再架一付黑色的墨镜,真是比当年那个短发朴素、略有土气的女知青还漂亮呀。正明在农村饱经风霜、又受劳累疲乏,还只39岁,已略显苍老,手上尽是老茧,皮肤黑中呈黄。与欧芳见面之后,他紧紧地握着旧情人的手,真有无限感慨在心头啊!他们在雅馨饭店的一个包厢畅谈叙旧,两个人的心又飞回到那个艰苦而又浪漫、充满激情和幻想的年代。时间像流水一样逝去不返,那些甜蜜的浪漫已永远存在他们的记忆中了。现在他们再也无法回到那个简陋而又温馨的环境,也不可能结为现实的夫妻了。想到这,他们都对人生发出了无限的慨叹。从过去又回到现实,他们又相互倾倒了自己心头的苦水。朱欧芳想起自己的丈夫对她的粗暴无礼,又看到旧情人的一脸沧桑,爱恨交加,齐涌心头,竟流出了伤心的泪!这哭里有对正明的疼与爱,有对三川的恨与怨,有对过去的追悔与痛惜,有对未来的憧憬与茫然!她真想结束与朱三川目前这种酸楚而艰难维持的婚姻,但是又不知正明是否还真的爱她,更不知正明现在的婚姻状况如何,她想问他,但正明对他目前的婚姻只字不提,只是连连叹气,也许他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究竟是什么原因在困扰着他呢?她能帮他解开这个心头的疙瘩吗?为了试探正明的真正心事,欧芳决定把自己的温柔再送给他一次,她也要再享受一次正明给她的刻骨铭心的爱。这一夜,欧芳与正明住进了宾馆,他们的情感在如死如仙的相拥相吻中,得到了猛烈升华,他们又回到了15年前那个如醉如梦的初夜,他们又一次神魂颠倒。他们想,如果真能让时光倒流,让他们再回到那个浪漫的青春岁月,该是多么迷人啊!可惜呀,逝者如斯,那浪漫的野性的青春与疯牛般爱的激情永远不会回来了,人生苦短啊!
  在宾馆的一夜情,正明被欧芳的温柔所迷醉,他把旧情人抱在怀中,向她倾吐了自己的苦衷。
  欧芳得知了正明因为创办童毡厂缺资金的事,她心头又生一计,她是农行的会计,她正在办农行的贷款,正明要贷款,她可以作为私款借给他,她相信正明很快就会发财,他不但有能力还请贷款,还对他怀着一个浪漫的天真的幻想。如果能这样,将来他们还可以发展关系,成为……,欧芳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抱紧了正明。他们又互相陶醉在迷乱之中……
  当一对旧情人重温旧梦之时,他们都觉得什么都难不倒了。正明这次真是一箭双雕,他在欧芳对他有爱的渴望之时,向她提出了借款的事,一开口就要借18万元,欧芳正梦想通过借款来达到她另外的目的呢,于是爽快地答应了。正明得到了欧芳的答复,高兴得要死,又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对她狂吻起来。他觉得在这世界上,只有欧芳最了解他。有了旧情人的支持,他的创业计划大有希望了,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也对欧芳充满了爱的幻想。
  在欧芳资金的支持下,正明的童毡厂很快办起来了。但是,聪明人也有疏忽的地方,由于正明办厂时,没有聘请得力的销售业务代表,童毡出厂后销售并不通畅,资金回笼得很慢,后来他自己联系上了一个四川的批发商,他一口气批发了一卡车童毡,价值20万。如果当时付了款,正明的厂子就兴旺起来了,可这个批发商比正明更精明和狡猾,他与正明签订的是一个货到付款合同。而正明也太相信他了,谁知这个批发商是一个大骗子呢,他签合同用的是假身份证,他骗走了这一批童毡后,竟然分文未付,而当初正明也太粗心了,为什么不派人或自己跟车押货去呢?等过了一段时间,他死死地去催款讨债,打听地址是假的,电话号码又变了,人也逃了,欠款再也追不回来了。这重重的一棒,把正明给打闷了,他气得要死。
  因为销售渠道不畅,货物积压,再加受了一次大骗,正明厂子的资金周转不灵,厂子很快就倒闭了。这一倒闭,正明竟赔进去了30多万元,借旧情人欧芳的18万就没有办法还了。
  朱欧芳听见正明厂子倒闭的消息,内心焦急如焚,她的梦想一下子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因为她是利用工作之便为正明贷的款,现在上级要催还货款了,为了填补这个空白,她又利用职权从别的地方把这个窟窿补上,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久,全市金融系统开展了不良贷款大排查,朱欧芳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填补漏洞,挪用公款的事终于被查出来了,因为她无法用私款来及时补上这个洞窟,单位将她的案件上报了,在省政法委的督促下,省检察院对案件进行了核查,并起诉了她,公安机关把她抓起来了,进了拘留所,法院不久就要对她进行宣判了。
  牛三川在老婆进了拘留所以后,心里焦急万分,他想找一个有实权的保人把老婆保释出来。想来想去,忽然想起了雪清。因为雪清的公公是省委干部,又听说她公公与省司法局局长是老同学,如果找雪清谈一谈,然后再与她公公沟通好,再通过她公公去沟通司法局长,凭司法局长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电话就可以减免罪责。牛三川又想,现在雪清在他的手下,是他的直接下属,他又曾经提拔了她,他不怕雪清不听她的指挥。因为这样,就有了牛三川请雪清吃饭的一幕。牛三川请雪清这个下属吃饭,表面上是想沾一点年轻女人的香气,但真正的目的还是求她去通融公公帮忙,因此这个领导对雪清的骄气和任性不敢得罪,总得陪着小心。雪清这时总算明白了牛三川的真正意图。她对这位领导真是又恼又恨又不敢得罪,她怎么应付这位领导的无理要求呢?在这种既不想得罪又不想帮忙的两难情况下,她想了一想,只有一推了之,她对这位领导淡淡地说:“领导,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只有为你引见,你可以直接与我公公去谈。你看这样行吗?”雪清说了这话之后,马上起身要走,牛三川还要与她进一步深谈。但是,雪清再也不耐烦了,因为她家里还有好多好多事等着她去做啊!她一定要走了。牛三川为了讨好雪清,又开车到幼儿园去接她的女儿,再把她们送到了家门口。这时牛三川马上想去见她公公,但是被雪清拒绝了,要他改日再来。因为她公公最恼的是她带别的男人进屋,如果她带牛三川去见公公,不但不会让她公公高兴,反而会把问题搞砸了。
  牛三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要尽快地见到雪清的公公,但是雪清又不能带他进去,他想什么办法去见她公公呢?牛三川对雪清垂涎三尺,他只有打领导这张牌,逼雪清就范,但是,雪清会是一只驯服的羔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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