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
女儿把我认真抄记的英文笔记本撕掉了一角,我很心疼,却无法责怪她。她只有9个月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正是爱玩爱动爱撕纸的时候。
我顺手拿起一管胶棒,妻不屑:“快放下吧,那样能粘上吗?!”
我不信邪,我以为只要用胶棒粘住那些毛躁的芽口,就能让“伤口”愈合。可是,我涂抹了半天,却把破损页和前后页粘在了一起,我又费劲地把几页纸拉扯开。
呆坐在沙发上,我想起了往事。
小时候,我家隔壁是村小学,学校里有几间闲置的办公室对外出租。一对年轻夫妇曾住过一段时间,他们可爱的女儿冬雪就出生在那里。我经常去哄冬雪玩,两家人慢慢熟络了起来。
有一天,我偶然看见了同学带到班里的一本精品作文书,就问同学借阅,同学答应了,但却得排队。同学们家庭条件都不好,有的连书本钱都得赊欠,这位同学拿来了课外书,其他同学充满了艳羡。
我在一个周末把借到的那本书拿回了家。冬雪来我家串门时看到了那本书,她突然一把扯掉了其中的十几页。我几乎被吓呆了,当我反应过来后,赶紧把书抢回来,但不敢大声呵斥——女邻居正和妈妈在隔壁房间谈笑。
毫不知情的女邻居领着冬雪回家了,我看着这本外表崭新、内页却已残缺不全的书发呆。
怎么办?怎么办?给同学买一本,还是赔钱给他?我没有钱,家里也不宽裕,爸爸妈妈没钱给我。可是,如果就这样还回去,同学不是照样要我赔吗?我想不出任何办法,幼小的心灵被这件“天大”的事塞满了。
最后,我决定去找女邻居。
吃过晚饭后,我带上书,翻过墙头,一步一步地挪向邻居家。要是在平时,我早就蹦蹦跳跳地进屋了,那天我却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我听得见一家人吃饭的声响,听得见冬雪“咯咯”的笑声,听得见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什么。我小心地推开外屋门,缩在里屋门后。
女邻居从墙壁上正对门口的那块大镜子里看到了我。她也像她女儿一样,“咯咯”地笑起来——我以前经常这样藏起来,再跳进去吓他们一跳,他们以为我在重复那个游戏。
她喊我:“快进来,吃饭了吗?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
男邻居也喊我进去,冬雪更是笑着冲我手舞足蹈。
我却迈不开步,怯怯地说:“大姐,你过来一下。”
女邻居走过来,我又往后缩了缩,才小声说:“大姐,这是冬雪撕坏的,你给我八块钱就行。”我看到书的定价是十元,我打算自己也负担一部分。
女邻居拿过书,翻看了一下,温和地说:“这书是你借的吧?先放我这,我看一看,明天去找你,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她又热情地邀请我进去,我却像做错了事,拉开外屋门,飞一样地跑了。
第二天一早,女邻居趴在墙头喊我,我赶紧跑过去,我看到女邻居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拿出一本书递给我,我接过来,“哗啦哗啦”地查看,高兴地叫起来:“大姐!你买了本新的?”
女邻居笑着说:“没有,我变了个戏法,它就变成这样了。你上学的时候带给同学,如果他说不行,我就给他买本新的,怎么样?”
我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好。”
我把书带回屋,仔细查看撕坏的那几页。除了纸张有点凹凸外,很难看出毁坏过的痕迹。其中两页的页角粘在了一起,我轻轻地拉开它们,此外就没有破绽了。这也提醒着我,这确实还是那本书,只是被极其细心地粘和过。真不知道她在灯下熬了多久,才会把书修复得如此好!
我把书带给同学,并主动给他看毁坏过的那几页,然后等着他向我索赔。同学翻看了一下,随意地说:“没关系,这本书我都看过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更心疼,但他丝毫没让我难堪。
一件让年幼的我充满忧虑和担心的烦心事,没有出现推诿与指责,就这样大而化之,烟消云散了。它是一件小事,却至今让我感动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