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地暗了下来，月亮在浮云中时隐时现，洒下的月光揉碎了树叶，空气中还弥漫着白天的余热，干燥而沉闷。君坐在躺椅上，呆呆地望着夏夜的天空，院坝里寂静得令人窒息。
　　 君用右手撑着竹椅的边缘，将上身顺势倒进了坐在旁边竹椅上的丈夫的怀里。
　　 “元！我们还是离婚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丈夫元轻轻地抱着君的头，让她的耳朵贴着自己的心口，听那不紧不慢的心跳声。
　　 “这话你说了一两年了，我也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不能，不能丢下你不管，别再说离婚的事了。”
　　 两年多以前，君因车祸，左下肢被截掉，右下肢也严重萎缩，不能行走，生活不能自理，这个家全靠丈夫元支撑着。为了照护她，他不能外出打工，只能在家里种点庄稼，喂几头母猪，卖猪崽赚钱来维持家庭生活，供十岁大的儿子读书。他还要做家务，为她端茶倒水，为她洗澡，还要把她揹进揹出。君知道，她不能为这个家作出一点点贡献，也不能尽妻子的义务。君知道，她拖累了他，她不能给他幸福，她想丈夫去另外找一个女人来陪伴他。
　　 元知道妻子的意思，可他始终没答应。妻子对他的爱有多深，他清楚。十多年前，他在广东打工时认识了她，他们相爱了。为了与他在一起，她不顾家庭的反对，离开广东的家，跟着他来到这偏僻的小山村，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为了这个家，她留在家里，他仍然外出打工，直到她出车祸才回来。她现在身体残废了，他能抛弃她吗？
　　 “琴己经在我们家进出一年了，让她嫁给你吧。”君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元的右手，一双大眼睛望着低下头的元。
　　 元一时没有说话，心跳却明显地加快了。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十多年前在县城高中读书时与琴在一起的画面。下课铃声响了，同学们都跑出了教室，琴还没走，她那瓜子型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向她走来的元，冷不防，她站起身亲了他一口，绯红着脸跑出了教室。元摸着发烫的脸还呆呆的在教室里站着。
　　 他们相爱了，没多久，他们毕业了，回到了相隔不远的各自的家。他们的事琴的父母知道了，却坚决反对。琴还同父母吵了架。也是一个夏天的傍晚，琴在村外小河边的柳树下等元，可总不见元的身影。天快黑了，元的邻居王大婶从地里回来，见到琴，才对她说：“好故娘，元的家太穷了，你爸妈又反对，元去广东打工去了，别等他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琴又等了一年，元还是没有回来，琴也去广东打工了，可是仍然没有找到元。最后，她嫁给了一个广东渔民，还生了一个儿子，也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一年前，琴一个人回来了，丈夫出海遇上台风死了，儿子被公婆留下了。
　　 “你怎么又提她？我与她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去娶她！”。元轻轻地吻着君的头发，虽说没有时下流行的这个霜那个露的香味，他却觉得很甜很香。
　　 君知道琴是丈夫的初恋情人是在琴回家不乆。那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元去赶集卖猪崽，儿子上学去了，君一个人在家看电视。
　　 “元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君抓起一根拐杖想硬撑着出门，“他赶集去了”。
　　 “啊，那我到集上去找他。”
　　 君在门口只见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披着一头长发。
　　 “她是谁呀？”君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她叫琴，是元的高中同学，要不是她家嫌她穷，她早就嫁给元了。”隔壁王大婶在一旁对她说。
　　 琴在集市上找到了元，十多年不见，自然都有很多话，不过，都只是讲各自的经历，各自的家。初恋的情虽然不会忘记，却谁也没提起，也不愿提起，己经过去了，还提它干吗？
　　 当琴知道元要想扩大猪场时，当即表示要帮肋他。“我给你三万元，再去买几十头母猪，够了吧。”
　　 “不，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那就算是我的投资吧，以后我经常去猪场，帮着做些事。”
　　 “这……”
　　 “这什么这，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把钱送来。”琴如同当年绯红着脸跑出教室那样大步地离开了元。
　　 元回家对君说了这事，君还有些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吗？”就这样，琴就经常在家里进进出出，帮着料理猪场的繁杂事，有时也象元那样照料君的生活，为她做饭，为她洗澡，把她揹进揹出。两个女人成了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姐妹。
　　 这时，夜空的云似乎少了些，月亮也似乎亮了些。元揹着君进了屋。
　　 “给我倒杯水。”元把一杯水放在君的手上，在她身边睡下了，也许是太累了，不一会，他的眼睛迷糊了，彷彿听见君在说：“你不离婚，不去把琴娶进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忽然，元在迷糊中听见一声响，他使劲睁开眼睛，打开电灯，见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摔在地上，打碎了。再一看，君的嘴角吐出了白色的泡沫，他一下子翻起身，急忙揹起君往镇上的医院跑。
　　 君终于被救了过来，原来，她吃了猪场用来药死老鼠的老鼠药。
　　 君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就看见元的眼里噙着泪水，一夜之间，他的额头上忽然出现了明显的皱纹。琴也是泪眼婆娑地坐在床沿。
　　 “答应我，我离婚，你们俩结婚。”君说话的声音很小，却很干脆清晰。
　　 其实，她这话在半年前就对琴讲过，琴没有同意。
　　 “君姐，别那样想，我要是答应了你，那我不是乘人之危，太自私了吗？”
　　 “琴妹，我们都爱他，是吗？我们都希望所爱的人幸福，是吗？那就答应我吧！”
　　 “君姐，你也是我们都爱的人，你不幸福，我们好受吗，我怎么能答应呢？”
　　 从那以后，君还向琴说过多次，结果依然一样。琴依然经常来照护她，依然在元在家的时候回自己的娘家。
　　 元看了看君，没有回答。该说的他都说了多少次了，可君要以死相逼，他又能说什么？
　　 琴低下的头终于抬起来：“君姐，我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你离婚不离家，我俩要照料你一辈子，这一条必须要写在你们的离婚协议书上。”
　　 一个月后，元和君办理了离婚登记。元和琴结了婚，没有结婚仪式，没有红地毯。楼上新房里，一个大红囍字贴在墙上，一对大红烛将新房照耀得那样的柔和，那样的亮堂。
　　 楼下，君躺在床上，她的心在急促地跳动着，虽然闭着眼睛，她却彷彿看见了她的新婚之夜，他拥抱着她，他那滾烫的嘴唇在她额上，在她脸上，在她身上印着一个又一个唇印。她闭着眼睛，无声地笑着，享受着这甜蜜的爱，那是何等的欢畅！楼上的他俩也会是这样吗？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热泪流了出来，如雨丝般的滴着，滴在了偎依在她身旁的儿子的脸上。
　　 屋外，夜空中的云朵在渐渐消散，己是中秋了，月亮似乎更圆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