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第七章：马母献枪（长篇）

　　会议开到午夜两点，区长阎振昌嘴里的纸烟点了一支又一支，用嘴猛劲一吸，烟头上的火一红一红映照在他那紫黑色的脸堂上越发显得油黑发亮。
　　由于屋内的烟雾缭绕，空气显得十分的污浊。夏连长走到桌子前伸手捻了一下马灯，室内显得稍亮起来。
　　大门外站岗的两名战士已经换了两个班，管理勤务的战士不时的进来给工作团参加会议的人往杯里添加开水。已经有半个时辰没有人说话。最后，进入大山底下的工作队长常文发说：“早年听说马子丹组织抗日义勇军，老百姓一呼百应，他们的武器枪支都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能不能向他们学一下？要革命，就是要彻底的推翻剥削阶级，我们的区小队和民兵没枪哪行？”
　　经常文发一说，县长刘钧说道：“对呀，那时马子丹的队伍有上千人马，他们队伍散了之后这武器是不能扔掉的呀？我们可以向知情人询问一下。”
　　听了县长、区长两个人发言之后会场的气氛此时显得活跃起来。
　　停了一会，刘钧又说：“要想寻找那批武器的下落，马家人不会不知道，特别是我们土改工作团进入刘龙台以来，马家人特别是马子丹的母亲能积极靠近我们工作队，这就说明老人家是要求进步和支持我们土改工作团的工作的。明天我们不妨去试一试。不过说的方法一定要巧妙，因为枪支是武器，这个话题是当前最敏感的问题，一涉及到枪支，在老百姓当中，他们不是避而不谈就是躲得老远。很怕一提起武器枪支就会牵联到老百姓当中的哪一个人。”
　　政委信修说：“这个工作明天我去做，我会注意工作方法的，我们的毛主席早就说过：‘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就把这项工作象维护我的生命一样去完成。”
　　散会后的第二天，政委信修带上通讯员小山子来到了马家大院，这所宅院座落在刘龙台屯子中间，是一座很典型的农村四合院，正房是五间大瓦房，东西各跨两间耳房，东西厢房紧靠南端九间门房，四面的房顶一色青瓦，这样的房舍宅院，在刘龙台只有两家，单从外观上看在刘龙台也是属一属二的大户人家。
　　信修两人来到大门前，让门口干活的人向内传送口信，说是土改工作团有事要求见一下马老东家。
　　马家门前那个干活的长工放下工具，走进了院里。
　　时间不长，马母从上房里走出，来到大门外，将信修和小山子让到了正房屋内。分宾主落坐，马母的内侄女端上茶来。
　　此时马家早已经由马母当家了，自从马子丹殉难之后，马子丹的父亲马公明因痛失爱子，悲愤成疾，身体大不如从前了，所以家中一切大小事务全由马母出面料理。
　　其实早在一九三二年，马母就替儿子马子丹做主，枪毙了投降卖国成为日本鬼子走狗的汉奸毕占一。
　　马子丹的生身母亲姓王，是离此不远边外划归朝阳管辖的喇嘛营子人氏。她出生在一个小知识份子的家庭，她的父亲是朝阳寺的小学教员。还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开始教她读书认字，还经常的领她到朝阳寺来看戏，在戏文中经常的出现古代英雄文天祥、岳飞、梁红玉等人的爱国故事，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就扎下了尽忠报国，至仁至义的根源，特别是晚清时节的女英雄秋谨对她影响很深。
　　马母小的时候，聪明伶俐，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说话很稳重但做事很爽快，东西邻里谁家有事她都主动上前帮忙，仅此这一点的热心，就惹屯中长辈人的喜爱。
　　她在家中排行老三，在兄弟姐妹中她也是最受父母和哥姐喜欢的一个，在她父母的影响下很注重三从四德，她是在十八岁时做为二房嫁到马家来的，到马家之后由她操持家务克勤克俭，经过了二十来年的努力和辛勤劳作，终于使马家成为刘龙台当地的殷实首富。
　　自从她到马家之后处事为人仍是王氏家风，与乡亲邻里团结友爱，对家中的长工和下人也更是和蔼可亲，每逢遇到哪个长工扛活的家有困难，她都能解囊相助。凡是走到马家门前的讨要之人，她从不拒之门外，施钱舍米，有时竞动用自己私房钱，从娘家带来的赔嫁钱。
　　马子丹出生后，她竭尽母力，灌输母德，施从母爱，使儿子从小就爱憎分明，善辨好坏。就在马子丹七岁之时，马母又为马家生育了第二个儿子取名为马子青，寓意将来兄弟二人能构成为书香门第，庶该水墨丹青也。没等马母理想实现呢，可就偏偏赶上了“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进了东北的黑土地上，马母的理想又转个弯子，向儿子灌输抗击外敌，忠心报国的思想。
　　马母为马家生育两个儿子之后，也没因生子而骄横，她对马公明的一房妇人更是格外尊重，亲如姐妹，经常要马子丹马子青兄弟两人跪在前一房妇人面前孝母恩亲，使得马氏兄弟成人之后尊长护幼，养成了一种良好的美德。
　　在马子丹当了辽西抗日义勇军司令之后，马部团长李海峰在朝阳境内的金岭寺火车站活捉了日本间谍石本权四郞押解到刘龙台后，日本关东军参谋本部闻讯后十分的震惊，关东军司令部除了派飞机到刘龙台上空撒传单进行恐吓外，又派早已经投降日寇当了汉奸的毕占一到刘龙台来劝降马子丹。
　　毕占一是朝阳县二十家子人，在过去曾与马子丹是故交，他们曾在朝阳一起参与反对官府的暴动，由此关系密切。可是在日本鬼子侵占了锦州义县之后，毕占一在日本鬼子高官厚禄的引诱下投降了日宼，并当上了日军进攻热河的前敌指挥官。
　　这次马子丹手下李部抓住了日本间谍石本权四郞以后，毕占一为了讨好日本鬼子，他凭旧日与马子丹的交情在小鬼子面前自告奋勇要来劝降马子丹。
　　马母得知毕占一到了刘龙台，她深怕马子丹为人重义气，劝降一事被毕占一游说成功，便带个家人急速向马子丹义勇军司令部赶来。
　　当马子丹的卫兵向司令报告说马母到来之时，马子丹出门迎接。这时毕占一慌忙躲进了义勇军司令部的小里屋。
　　马母进门后不见毕占一，她急切地向马子丹问：“姓毕的那个小子哪去了？他是不是来向你劝降？”
　　马子丹怕惹母亲生气，没敢和她说实话：“他来我们就商量点事儿。”
　　马母紧追不放的问：“商量什么事儿，你是想和他一样去投降日本人吗？”
　　说完马母凑到了儿子的近前，冷不丁地把马子丹腰间的手枪抢到手里，很熟练地顶上子弹。
　　马子丹的卫兵一看不好，他上前抱住了马母。
　　马子丹也上前来夺被抢到母亲手里的手枪，马母死活不肯放手，嘴里不住的骂道：“你要是同那个小子去当汉奸，今天我给你两条道，一条是我把你和那个狗杂种打死，一个是你先把我打死，然后你再同那个小子一起投降日宼！”
　　马子丹原本是个孝子，他一看母亲是真正动怒了，他向母亲央求的说：“妈您老先消消气，听我说，您看在朝阳我们一起共过事，这次到咱家来，我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留个面子和台阶啊！”
　　马母不客气的斥责道：“一个没有中国人骨气的东西，你还给他什么面子留什么台阶啊！你记住娘的话，你今天不把他收拾了，日后他不是还来拉你当汉奸，就是让你毁在他的手里！”
　　这时躲在义勇军司令部里屋的毕占一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马子丹商量着说：“妈你把枪给我，我一切都听您的！”
　　马母犹疑了一下，这才把手枪还给了马子丹。
　　马子丹接过手枪之后向门外喊：“传令兵！”
　　门外的传令兵应声赶到。“马司令，您有何分附？”
　　马子丹说：“你去把一连长、二连长给我找来，让他们带两个连到这里集合！”
　　传令兵又应了一声：“是！”
　　传令兵出门后飞快地向义勇军一连和二连的驻地跑去。
　　此时的毕占一还很自信，他还相信马子丹的为人一定会格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信条，即便劝降不了马子丹，马子丹也会送他出境呢。
　　时间不长，义勇军的一、二连长把两个连的人马带到了义勇军司令部的门外。两个连长进屋来见马子丹。
　　马子丹看了母亲一眼，大声命令：“来人，把那个狗汉奸毕占一给我绑上！你们两个连的人马把他给我驱逐出境！”
　　然后与一、二连连长耳语了一会。
　　两个连的连长向门外招了招手，门外就有一个排的人马闯进了司令部的里屋把毕占一给捆上押了出来。
　　这时马母挡在义勇军司令部的门口对众人说道：“不能让这个狗汉奸走，你们这是放虎归山，有朝一日他反过口来会咬死你们的！”
　　两个义勇军连长劝开了马母：“太夫人，您就让我们听马司令的吧，我们送走他回来让您看一样东西就是了。”
　　马母听完这句话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这时马子丹的卫兵走上前来，将一个早准备好的一块黑布巾套在了毕占一的头上，同时也蒙住了他的眼睛。义勇军两个连长带着他们的两连人马押着汉奸毕占一向刘龙台西沟水泉沟方向走去。
　　过了半个时辰，从那里传来了两声枪声。
　　两个连长回来之后又到了马母的面前打开了一个破布包，包回的是被处决的毕占一的两只耳朵，毕占一的尸体被留在那里义勇军士兵挖坑掩埋了。
　　马母见到了毕占一的耳朵，这时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马子丹以往处决人犯的时候是从不在死人身上割下任何器官的，可是这次不同以往，他一是怕母亲信不过自己，二是表示决不与狗汉奸为伍，誓死要抗战到底的决心。
　　从此“马母教子惩汉奸”这段故事在刘龙台的周围被传为佳话，一直传到后来的抗战胜利。
　　在土改工作队进入刘龙台之后，工作队从老百姓那里已经了解到了马母的为人，所以这次信修来马家为区小队和民兵武装筹集枪支，政委信心十足。
　　政委信修进屋之后与马母寒宣几句之后，政委便直入话题：“老人家，我们这次到府上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下，您儿子是这位抗日英雄，他走了之后，部下所用的武器都流失到哪里了？我们要成立区、村政府，要组建区小队和民兵武装，不瞒您说，我们的武器很缺乏。现在我们非常需要您帮助为我们提供一下马英雄走后他们部队所使用的枪支去向，如果您能指点一二，那可就帮助我们工作队的大忙，我会代表土改工作团，和即将成立的村政府和区人民政府感谢您的。我们的党和人民也不会忘记您的。”
　　马母坐在八仙桌的右边，端起茶杯向政委信修示意一下说：“请用茶！”然后自呷一口，又继续说：“这位长官，你太客气了，想我马老太太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你们进到我村里来，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在抗战时期，贵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也和我儿子一样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八·一五’光复以后，蒋总统昏了头又要打内战，你们来了几天，做事让我茅塞顿开，贵党领导的军队仍和从前一样对我们老百姓秋毫无犯，只有你们才是真正的人民军队才是爱护我们老百姓的队伍。”
　　说完这些话，马母沉思一会又接着说：“刚才您谈到的我还真知道一些，自从我儿子没了之后，这件事在我心里还真是一块病，因为你说的这个，它不象粮食和金钱，将来谁能得到他，谁都算拥有一笔财富。可是这种东西如果现在不交给你们，将来到了谁的手里它都是祸根!”
　　政委信修听了马母的语气，心里十分高兴，因为他已经猜出，今天的收获不是小数的一支两支，而将是一批。想到这里政委信修站起来说：“老人家能够深明大义，我本人代表我们的土改工作团再次向您表示感谢。只是不知老人家何时才能把实底告诉给我呢？”
　　马母也随之站起来，对政委信修说：“办这样的事，快不如急，越早越好，另外除了你们工作团之外，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就在今天晚上你可以带人到我们家来。”
　　政委信修说：“好！老人家那就一言为定了！”
　　马母把信修和他的通讯员小山子送出了大门。
　　吃过晚饭天黑之后，政委信修让夏连长集合了警卫连的一个班，由那个排的排长带领随政委信修适时的来到了马家，这时的马母已经在院内等候，见信修他们到来了，她叫上两个长工伙计，套上了她家的胶轮大车带上马灯，拉着信修和那个班的战士向刘龙台以北的北边地走来。
　　过了两接地，马母让长工伙计把车赶到了挨着北边地的东山坳里在一片坟地边上的两座坟丘前把车停住，马母和信修政委及那个班的战士下了马车，马母举着马灯在两个坟丘子前照了照，最后在那个有石碑的坟丘前停住，马母对信修说：“就是这个，你们把它扒开。”
　　信修向那个排长命令：“听老人家的把它扒开。”
　　那个班的战士和两个马家长工伙计一起动手扒开了坟丘子，掀开了棺材盖，从棺材里面抬出来一大一中一小三个绿铁箱子来。
　　信修和那个排长上前动手打开了那大铁箱盖，里面装的是日产四十条“三八”式步枪，每条枪都用油布包着，枪身也上满了黄油。随即信修又打开了那个小绿铁箱子，里面装的是二十支德造驳壳枪，每支也同样用油布包着，枪身上满了黄油。另一支绿铁箱子里面装的是这两种枪的子弹。少说也有五千多发。
　　工作团政委信修举着马灯望着这些枪支弹药乐不可支，他们把这些枪支弹药装上了马车。在回来的路上，政委信修向马母询问：“老人家能够为我党的土地改革工作做出这么大的贡献，为我们区小队和民兵武装献出这些枪支，当时怎不告诉我们个准确数字呢？”
　　马母让长工伙计赶车先走，然后她对信修说：“这些枪支在收藏的时候，不是我亲自经手，我也说不出准确的数字来，特别是这种东西，我说少了，那就是我说话不实，我说多了要是不够那些数字，也不是好办的事。”
　　马母看了看，身前只有信修和他的警卫员赵中林，马母才说：“这些枪支是我儿子义勇军溃散之后，他的部下一位团长领人收藏的，收藏后他只告诉我，收藏的地点，没告诉我准确的数字，收藏后的第二天这位团长就回关内老家了，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
　　政委信修听完之后只是“哦”了一声，没有再回答马母说的话，他只是在心中暗暗的佩服马母办事稳重和干练。
　　枪支运回之后，在第二天，全善堡即将成立的村政府的村长、贫农主席、妇救会长、武委会主任和民兵队长都佩上了新驳壳枪，区小队的队员、民兵队的民兵都发了日造“三八”式步枪。从此民兵和区小队的队员工作更有活力，执行起任务来也更有干劲。
　　就在与此同时，进入大山底下的土改工作队也把宣传土改政策，发动群众的工作延伸到大山底下以南的谢家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