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之颠有剑客“梽叟”者，松形鹤骨，飘然若神仙，莫知其岁也。有二少年，长者名陈姜，幼者名冯劫，同往谒之，求练剑之法。既拜师，姜呼劫为弟。朝夕勤练不辍。
　　
　　 一日，蜀中剑士南公造访，约与梽叟斗剑。梽叟终败北，拱手称羡。是夜，姜叩问师曰：吾师剑道精深，天下皆闻，今何以败？梽叟曰：此非疆场搏杀，乃以招戏耳。南公剑器高手，招式诡奇难测，故胜。姜窃鄙之。
　　
　　 翌日，姜请辞。梽叟笑曰：莫非欲从来客去？姜曰：然。古人云，求其上者得乎其中，南公技高一筹，愿从去也。劫曰：兄言差矣！岂不闻大巧若拙？南公固强于技巧，而吾师以气御剑，无招胜有招。孰为上者，诚未可知。姜曰：口舌之争，无益也。孰为上，敢请吾师决之？梽叟抚须曰：或于伯仲之间。姜曰：吾师修道百年，南公习剑数十载，然二者相伯仲，孰为上？梽叟叹曰：吾不如南公也。姜坚其意，三拜而去。
　　
　　 明年，南公携姜至。南公又胜梽叟，遂使姜约劫戏剑。姜胜劫，傲然睥之。劫羞惭，掩面而走。待客去，梽叟引劫入室。劫泣曰：今败于姜，羞见吾师也！梽叟笑曰：胜败，常事耳。昔者高祖起兵，数败于项羽，然垓下一战功成，开大汉四百年基业。汝之小败，比刘邦若何？劫曰：公言是也。然去岁尚与姜有长短，今则大受其辱，实不甘也！梽叟正色曰：何为习剑道？劫不能答。梽叟曰：人之在世，无论为文修武，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何？何必与人争高低？且汝未必永为人下。
　　
　　 劫惑曰：何也？梽叟以杖划地曰：道者，天下一也。万物皆属阴阳，剑道亦同，假技为阴，则气为阳。或曰唯坚不破，或曰唯快不破，一矛一盾也。何以坚，何以快？气以坚，技以快。工于技者，初时或有精进，远胜练气，然不免滞于外物，此为“阴盛而阳衰”也。故剑道须气技兼修，阴阳相济，方可至唯坚不破、唯快不破之境。今吾观姜，剑技有成，气有不逮，恐难证剑法大道。吾料十年之外，汝当与其一较长短，再十年，姜不复望汝项背也。劫狐疑而退。
　　
　　 十年后，忽天下大乱，四方群雄并起。山东红筹，河北绿眉，幽州灰胡，争相铸兵造甲，广纳勇武之士。梽叟以劫功成，遣其下山。劫投山东红筹军。时南公已死，姜亦出山，为河北绿眉效力。其后数年，红绿相争。某日，姜、劫二将沙场相见。姜自恃技高，搦劫相斗。劫策马而出。姜剑虽快，然劫身被坚甲，夷然不惧。劫挥剑砍姜，平甲而过，姜大惊。不数合，劫斫姜下马，就地枭其首级，大胜而归。忽悟梽叟之言，叹曰：此即“滞于外物”者也！纵有唯快不破者，若彼不惧金铁，而快者手无神兵，何以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