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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半夜两点半(小说)


作者:特快专列2011 进士,7147.0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88发表时间:2013-05-12 01:46:51


  
   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白衣人的眼睛里流着血,一直往下淌。淌到白色的衣服上,衣服并不变红。白衣人的舌头比狗的伸得都长。舌头红红的,流淌着唾液。几个头戴尖帽子,穿着黑衣的人就围上来。穿黑衣的人,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迎着穿白衣的人就疯狂地砍。刀上的寒光闪过,就见白衣人的身上出现一条红痕。没有血流出来,一条一条红痕,在不断增加着。过一会,白衣人就像用红绳子捆着的粽子了。
   那些黑衣的人,在砍着人时,脸的正面转过来了一下。脸上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没有嘴。五官被一张漆黑的胶皮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了。整个脑袋,像一个冬瓜一样光滑。
   被砍的白衣人,凄厉地喊叫着。在那个地上痛苦地挣扎。凄惨的模样让人心惊胆战。突然就站起来,迎着这边猛地一下扑过来。手伸出来,手上的指甲像刀子一样锋利,一下就抠到徐明的眼睛上,像老鹰抠抓一样,吱吱嘎嘎留下五根很深的血槽。
   锥心的疼痛,猛地袭来。完全罩住了徐明,无法克制的疼痛。
   徐明大喊一声,“啊——”
   惊醒了。徐明睁开眼。眼睛里并没有血槽,只是有些模糊的黑影。他耳朵里刚刚接受到一声很凄惨的喊叫。他知道,自己刚才确实那样叫喊了一声。
   “师傅!师傅!没事吧!”
   坐在一旁的副司机曾克海猛地站直了身体,关切地问他。
   徐明摇了摇头,在司机室里看了一圈。熟悉的东西,熟悉的环境,真切的光线,让他渐渐从那种惊恐的地方挣脱出来。
   “没事。没事。我喝口水。”
   徐明赶紧从操纵台上拿过那个茶色的水杯,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水。一丝水线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到了徐明的脖子里。
   水落到脖子上的凉意,以及刚刚受惊吓而出的热汗混在一起,让徐明感觉像有一层牛皮,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一口水流进了肚子,让徐明的神色渐渐稳定了。他的手牢牢地抓在手柄上,让机车掌握在自己的意志之下。
   就徐明的工作来说,常常会在夜里进行。
   白天或者夜晚,对于徐明来说,意义都不大。他生活在一个颠倒的生物时钟里。这种颠倒,在最初的时间里,很不习惯,一段时间以后,习惯了。
   其实永远也好不了。徐明只要一走夜班的交路,固定会犯迷糊。就那么一会,眼睛皮上就像个戏台,激烈地上演一番争斗。
   时间并不长,眼睛原本应该去看前方的信号机,这个时间里却看到几个人。既像在打斗,又像在演一场戏,人物在手舞足蹈地比划,似乎还有锣鼓的哐当哐啷声响。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他的眼睛,仍旧回到正常的状态下。就像突然停电了,屏幕被切断了,他的眼睛不是变黑了,而是变亮了,又可以正常的看着四周的一切了。他看看监控显示器上的时间,正好是半夜两点半。
   车的大灯射出雪白的灯光,把车窗外的一小团地方照出很明亮的一块地盘。在这团明亮的外面,则是裹缠得很紧的黑暗。
   车一直就这么跑动,也没有出什么事。刚才那个看电影一样的过程,可能也就几十秒钟。极短的一瞬间,眼睛眨巴了几下就过去了。即使是很短的时间,也是中断了他的工作,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徐明一直看着前方,但感觉右边的脸上,一直火辣辣的在燃烧。不用扭过头去,他也知道是曾克海在看着他。曾克海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惊骇与疑惑。关于徐明的话题,在车队里很多,曾克海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他用不着那样的眼神一直这么盯着他看。只是能在那一短暂的时刻里,能帮他看着前方就行了。
   徐明就是一个另类,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搭班。每个月的月初,都是队长翟宇抓破头皮的事。好说歹说弄到徐明车上去的人,最多搭十天半个月,就会缠着翟宇换人。
   后来有了曾克海,翟宇不再抓他的头皮了。翟宇的头上,所剩的头发,越来越稀少了,,快到没有抓的时候了。他的真的很感激曾克海,但又害怕曾克海不断给他惹事。
   曾克海也是车队里的一个另类。也就是一个刺头,不服管束的对象。把曾克海弄到徐明的机车上,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翟宇为这个事在最初的那段时间,没少悬着心。
   大概过去一个月以后,翟宇放心了。徐明和曾克海在一起,一切都还比较顺利。后来翟宇就开始让两人长期在一起搭班。
   徐明不去看曾克海的眼神。他没什么可解释的。在这个群体里,早就流传过他的故事,曾克海不是没有听说过。“莫名其妙发癔症”,这是大家的结论,或者说“眼睛看见了鬼”病。
   “太危险了。他发病的时候,会不会把火车开翻呢?”
   “突然死在车上怎么办?叫我跟他配班,不如叫我去死!”
   这样的议论很多。徐明在人前人后都听过这样一些言论。这些言论有没有错,有没有反驳的可能?徐明不反驳,他变得很沉默,不爱跟人讲话。
   要命的两点半。他无法克服的时间点。他自己也很痛苦。在那一刻过后,他恨不得用头在操纵台上狠命地磕,把头磕得稀烂才好。
   他不能磕,他不是一个人。他得承担的东西很多。
  
   二
  
   又是夜班。出勤点是半夜一点。先到待班室里睡几个小时,这是规定。徐明在床上已经躺下一会了,曾克海才推门进来,显得很慌张的样子。
   “怎么啦!”
   徐明撑起身子,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怎么来这么晚?值班的是刘副主任。”
   按照规定,来晚了是要扣钱的。刘副主任在车间里属于比较铁面那种,根本不留什么情面。他只要抓住谁违规,就一个字,“扣”。扣钱是没有商量的。对于大家来说,挣点钱谁都不容易,一听说扣钱,火就往上窜,脾气变得很恶劣。
   “操他妈的,老子又不是故意的,堵车了,有什么办法?”曾克海甩下这一句话,“啪”一声打开了屋子里的灯。灯光的刺目让徐明觉得不舒服,他赶紧睡下去,用被子暂时遮盖住自己的头。
   “扣我的钱?你也不会好受!”曾克海走进卫生间去了,就听卫生间里传出来一阵哗哗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曾克海从厕所里提出一瓶淡黄色的水。
   “我让他也尝尝羞辱是什么滋味!”曾克海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徐明拉开被子来,瞄了一眼,他马上明白这个曾克海的想法了。瓶子里装的肯定是尿,他要去泼刘副主任。
   曾克海就是个愣头青,做什么事从不考虑后果。由于有了一瓶尿和做事的决心,曾克海的心安了很多。曾克海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曾克海传来平稳的鼾声后,徐明起床上了一趟厕所,然后回来,继续躺下去睡觉。睡了几个小时,就有人叫班了,两人起床,背着包到值班室去。出了勤,走出调度室准备上机车时,曾克海说,“师傅,我上个厕所,你先上车。”
   曾克海一溜烟跑了。徐明也不说什么,自己上车了。等了一会,信号开放了。曾克海急急地跑过来,爬上车。
   “师傅,信号好了,开车。”
   徐明开车走了,就听见身后有人在气急败坏的喊叫。徐明也不管喊叫,仍旧开着车,快速地走了。机车穿过黑暗,不停地往前走。徐明说,“你又闯祸了。”
   “管他的。不就是扣钱吗?”曾克海满不在乎地说,“我们都连续第四个夜班了。他不让我跑车,我正好趁机休息几天。”
   “跟女朋友好久没在一起睡觉了吧!”
   “嗨,算你猜准了。”曾克海兴趣一下子上来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吃了饭,我就带她回我的小屋。他妈的,现在这个交通真的太堵了。回到我的屋子,时间就差不多了,我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先玩一次再说。也没玩好,匆匆忙忙的。像长跑一样弄完,赶紧打个车来出勤。打车也没办法,路上还是堵车,不就来迟到了嘛!”
   “这种事迟到了,你还好意思去泼人家刘副主任?”
   车开出去没有多远,徐明的电话就响了。徐明拿出手机来,“规定开车不准接听电话的,他们还打过来!”徐明把手机丢在操纵台上,不管了。
   手机就孤独地在操纵台上唱着歌。徐明和曾克海相视笑了一下。想象着比自己有权力有力量感的人,在夜色中气急败坏地跳脚,内心里的愉快不由自主就生发出来了。
   开着车,跟平常一样的枯燥乏味。时间渐渐就逼近两点半了。徐明心里有些着急起来,但这种着急不能表现出来。连续这几晚上,都没有逃脱那短暂的梦魇时刻。
   “为什么会这个样?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难道没想过去找人治疗?”曾克海追问过他很多次了,他无法回答。他也懒得回答。他看见了什么?是梦还是内心的恐惧?
   他没有睡觉。他手里还捏着操纵的手柄,机车还在不断地动着。车下的车轮在碾压着钢轨,景物在不断往后退去。
   “我怎么办?”对于逐渐逼近的时刻,徐明心里总有种无助的惊惶,“我其实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不要怕,”还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人,站在对面。眼睛就落在白色的衣服上。很长的罩袍似的,从上套下来,一直垂到了脚下。头上的头发很长,披拂着,遮盖了脸,只有一双眼睛穿过黑发露出来。
   内容变化很小。就像京剧一样,已经程式化了。内容完全都固定,包括出场的人物。在这一刻,却忘记了以前的所有记忆。从一片空白的幕布上开始,过去的经验和记忆全都成了一片空白。
   白衣人飞舞着长长的衣袖,跟几个黑衣人对打。打得很激烈。赤手的打,更像一种绝望的呼喊。刀砍到了白衣人的身上,白色的衣服上添加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整个衣服就变得像海魂衫一样,尽是一道道的横杠杠。白衣人痛苦地挥舞着手臂,身体扭曲着,颤动着。无法得救,无法挣脱。绝望。深深的绝望。
   然后在绝望里,猛地伸出尖利的指甲,疯狂地划向徐明。徐明在这场表演中,只是个观众,在最后那一刻,就变成了一个不在舞台的表演者。所有的伤,所有的痛,全都累积到徐明的身上来了。他不该旁观。旁观就是最大的罪过。徐明无法承担这巨大的疼痛,高声的喊叫脱口而出。
   “啊——呀呀——哇哇——”
   他的嘴被曾克海一下子捂住了。曾克海恶狠狠地看着他,“不许叫!”徐明一时不知道是在那个梦中,还是在现实中。
   拼命晃晃头,然后看向前面。前面的景物在往后移动。前方的黑色被勇猛的灯光劈开,开出一条道路,从黑色中穿过去。
   身上的汗水,仍旧像水洗一样,淋湿了徐明的全身。他感觉到一种疲乏,受尽折磨的那种疲乏。
   “来,喝口水。”曾克海端杯子给徐明。徐明伸手接过来,咕嘟咕嘟狠灌了一气。水进了肚子,好像力量也顺着水流进了肚子。他渐渐恢复了正常,眼睛看到的是车窗外那些实实在在的景物了。
   道路上的钢轨,钢轨下垫着的石咋。道路两旁的电线杆。路边的树。不时越过的隧道,桥梁。灯光显示出巨大的力量,把那些黑黝黝的一团东西,照得清晰无比。
   “师傅,好点了吧!”
   “好了。”徐明简单的说了两个字,他不愿意将自己内心的东西泄露出去。曾克海心里却有很强的好奇心。
   “师傅,到底……”
   曾克海的意思徐明知道。徐明究竟看到了什么,是曾克海好奇心的根源。他看着前方,不想将自己的噩梦告诉曾克海,“快到嘎吱镇了。”徐明的眼睛并不往曾克海的那个方向上看。曾克海回到他的座位上,他有些不满意。虽然不满意,又不能像对付刘副主任那样,把杯子里的茶水,一下子泼到徐明的脸上。
   “嘎吱镇后面有一座山,在半山上有一个洞。在那里经常发生抢劫和杀人的事。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就是在那里被人杀死的。为什么会被杀死,当时流言很多,但没有一个是确切的。我去守夜,实际上守夜就是在那里打一夜的牌。打牌打到半夜,我尿胀了,就进厕所去。厕所里面有盏很暗的灯,我刚站进去,灯一下子就黑了。一只手就伸到下面,来抓我的小鸡鸡。”
   “小鸡鸡?”曾克海欢声笑起来。
   徐明也不在乎曾克海的笑声,继续说,“我以为是谁跟我开玩笑。我就去抓那只手,抓住的手不像一般人的手,捏起来不是很实在,这只手像一个煮得很烂的土豆,一用力就在手掌里,缓缓变成齑粉了。我什么也没有想,还是拉上来准备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因为很黑,我几乎是凑到眼前来看。”
   曾克海不笑了,他等着徐明,眼睛直愣愣的。“眼睛下面是鼻子,我的鼻子先闻到一股人肉腐烂的臭味。眼睛能分辨了,模模糊糊看到一只黑糊糊的手,只有一只手,手上的手指还在动,似乎想追过来抠我的眼睛。我吓得赶紧一丢,就往外跑。跑到外间,迎面是一个门,门上挂了一块玻璃,玻璃里照出一个人影,灯一下子昏黄地亮了,玻璃里站着我那个同学,在朝我笑。”
   徐明停下来,拿过杯子来喝了一口水。徐明讲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有懈怠。晚上开车,除了喝茶,讲点故事是解除疲劳最好的方法。
   “还有呢?”曾克海等待了一会,没有等来徐明继续讲下去。“后来,后来我的魂都吓掉了,赶紧一溜烟跑了。跑到火车站去,坐了一趟火车赶紧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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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篇小说,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氛围感的营造控制力度上,一环扣一环,情节的推进,让我们感觉到文章的紧凑以及力度,此外就是人物心态的塑造比较的丰满。小说中的人物,就篇幅来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每一个人物,在情节的推进中,所起到的作用,却都是无可替代的。至于小说中涉及到的一些事物,诸如帮派、毒品之类的,则有助于阅读吸引力的提升,以及在小说情节发展的背景上,有着清晰的能见度,区分于现实生活和想象。倾情推荐。——履泽。【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5133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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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履泽        2013-05-12 01:47:36
  问好作者,很不错的文字,欣赏了。。。。欢迎作者赐稿江南烟雨社团,祝福创作愉快的同时,也祝福阅读愉快。希望作者在江南烟雨社团里,有新的收获,以及有更多的精彩作品呈现在大家的面前,有更大的进步。
  
   问好特快,很扎实的作品。
时光飞逝,岁月变迁,记忆燃烧的温暖,一如从前。
回复1 楼        文友:特快专列2011        2013-05-12 15:48:02
  感谢老师的评论。我想表现一个人由懦弱到勇敢的转变。祝老师夏安!
2 楼        文友:铁禾        2013-05-13 14:46:08
  前来拜访,为写得好的作品喝彩,献上积分以支持一下,问作者好,加油,期待继续呈现精彩!
铁禾
回复2 楼        文友:特快专列2011        2013-05-18 08:31:56
  谢谢支持,今后加油!
3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3-05-13 16:21:24
  问好特快,来看看,祝愉快!
哪里天涯
回复3 楼        文友:特快专列2011        2013-05-18 08:32:44
  感谢,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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