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和同事应邀前往新昌大佛寺，实地体验了为期两日的出尘生活。阿春笃信佛缘，她怀了一颗虔诚之心去祈愿平安与财源，和那些拥兵携将的老总们，倒也算殊途同归。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先生的“利”用在参禅佛慧活动上，亦不过时。我以为，我们所贪恋的依然是那份世俗欢情，逃不开一个情与欲。
　　 一、 利之本味
　　 循着邓丽君的甜美声线，我们仨径直走到咖色西装男士的奔驰车前。他弹了弹烟灰，微笑着说，“歌后强悍的音乐磁场，太给力了！列队相侯的桥车，女士们独独挑中我这款……”一个优雅的开门姿势，我们被让进了后座。他关好车门，落座于主驾位。右手调音量，左手把着方向盘，一连串妥帖的动作后，又来一番解说，自来熟的阿花应道：“谢谢老总！重中之重是，你的绅士风度太吸引人了哈。”杜拉斯的情人中男女主人公湄公河相遇的一幕，没来由的滑过我的脑海，我笑了。这位翩然的中年男子，目光中有一股久抑的欲望。远远的，我就一眼洞穿。阿春岂会感应不到？或许，她的意识受控于不安分的心，我的心则从于灵魂天后的召唤——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整个车厢氤氲着一种朦胧的温柔。
　　 “我姓汪，久居大陆，算是新宁波人了。叫我汪导就成，副驾座是我的新助理，小刘。”金丝眼镜的小刘，机敏的歪过头，亮出尖细的嗓音：“老师们好！汪总，我来护航？”“老师们赏脸，我亲自保驾，必须的！”“小刘，你啊！刚考出驾照手生，见了美女又把不牢方向盘，我不省心，美女们也不放心。”小刘扶了扶眼睛，白净的脸飞起一片红晕，一路无话。我也做了静众，“嗯，哈”的单音节，表示我的存在。新近丧母的同事小伍，偶尔也礼貌的插上一句。
　　 在慢条斯理的唠嗑中，汪总的生命线明晰了。汪总经营装潢公司，扎根大陆10年。妻儿留守台湾，他像一只候鸟，两地飞。儿子、音乐、家装、内饰、情人与人生……见多识广的汪总娴熟地开着车，与不知疲倦的阿春说着，笑着，且有柔媚恬美的音乐为媒，一车人其乐融融。
　　 新昌西三里到了。小刘惊喜的冒出一句。南明山，宜远观！汪总附和着，并缓了车速。他不仅车技好，谈锋健，更是出色的导游。但见苍松翠柏，奇岩怪石，洞天别开，幽奇殊秀！我们啧啧称奇，小刘频频颔首。
　　 远远的，新昌大佛寺（石城古刹）门口，一溜修篁旁，站着一位眉宇舒展的精瘦男子，随风起扬的夹克，像一面鼓满了风的帆。
　　 汪总箭步向前，一边与男子热络的握手，一边做了介绍，“空空居士，浙大教授，事业功成，喜好佛法，志愿修持。男士们、美女们，请随空空去……”
　　 空空，一个带着空灵与禅意的名字。空空，亦是热忱人。他三言两语交代了活动流程，讲明了注意事项，就带着我们前往栖光静院。
　　 一塘秋水、一尊白塔、一壁石像、一溜翠竹、几座石拱桥、摩岩石刻佛，几十号人跟在空空身后，嘻嘻哈哈，走走停停，蜿蜒出了一条长龙阵。
　　 空空像地陪一样殷勤，逐一介绍大佛寺、十里潜溪、南岩寺景色，也穿插了他之信佛的缘由和修持的收益。他说，幼时病，求医无果，得了佛祖照拂，终才痊愈。于是，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他与佛相亲，勤往佛寺，或参禅或帮忙，少则一天，多则数日，每每心静神定，生活也静好。长此以往，成家立业的他，自号空空居士，在消业培福的护法路上投入了更多心血。滔滔不绝的他交叠地搓着手，向着我偏了一下头，做出一副耳语状，“施主，来者即是有缘人。石雕弥勒大佛，佛寺灵佛，千万记得拜会。”他斜眉似刀，双目炯炯，翕动的鼻翼上栖着一种莫名的空虚和焦渴，还有难以掩饰的疲惫。静距离对视，那深邃的一滩中，叠印出了如出一辙的空虚与焦渴，我的病容愁情都分明的外挂着，昭然若揭。我一刹惊心，定在原地！
　　 空空撇下我，又跟厨卫公司的田总和她的下属们阔论着生意经。原来，空空亦是俗人。他妻子经营酒厂，除了坚守教职、抚育幼子，他也相帮打点店面。空空的生活截成充盈而独立的三片，教授、父亲、丈夫、志愿者，他肩着多重身份在杭州、绍兴和大佛寺之间奔走谋生。从了佛的空空，疲惫的活着，追索着生命的真相，也不全然就找到了出口？栖身红尘，谁能例外？
　　 赶上来的阿春，猛拍了我的肩，“美女，魂灵又出窍了？”她的身边，是饶有兴味的汪总。
　　 小刘落在最后。一长辫子姑娘、一波浪卷女子，晃出妖娆和矫情，让小刘忙得左顾右盼。小伍已不知去向。
　　 一行人，散乱地随着空空，像一群归巢的鸟，进入栖光静院。
　　 二、参禅悟道进行时
　　 栖光静院，一片净幽的佛寺院落。静穆的主殿，精致的飞檐，新漆的红柱幽深的木廊，因了我们刻意放缓的脚步和低回的话语而生气了。
　　 真正的出尘活动由此开始。边门进寺，沿偏殿，过木阶，上二楼，入客房……
　　 我们绕大厅，上石阶，进入斋厅。素青菜，凉拌笋丝，葱花芋头，红烧豆腐，紫菜汤，白米饭，陈列在一张长条木桌上。大家鱼贯进入厨房，托盘，取菜，盛饭，舀汤，不问尊卑，不分生熟与陌，围坐斋桌，殷勤下箸，大谈天然原味。
　　 诵经参佛，亦是我们此次活动的重中之重。僧众晚殿，早殿，开静、诵经、过斋、坐禅、学习戒律，每日有五堂功课、两遍殿的习规。左方丈，右僧值，中僧众，尊卑有序，大殿上早课。踩着晨钟暮鼓，我们煞有介事地混在僧众末排，遥拜佛像。由楞严咒，大悲咒，小几咒，心经……一路口诵，却不知所以然。然后，懵懂地跟着僧众绕佛像转圈，并合掌念“南无阿弥陀佛”成百上千遍，最后归位再颂经。竹板响起，继而木鱼梆声脆，就是早粥时分了。进餐时，既要素净，还要集中思想做“五观”……周而复始的跑香、散香、坐禅、诵经，琐碎的紧。
　　 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谁在误读僧人的生活？梵行、持戒、禅修之外，还要料理俗世凡务，为一批批远道而来的善男信女答疑解惑。
　　 佛慧互动，俗众聆听佛法大义。其貌不扬的法师，即兴答疑，慧语妙悟，不乏灼见闪烁。居高位求富贵者、恋美色负了家室者、为事业背井离乡者、为儿女成长而黔驴技穷者……奇形怪状的叩问，抛向了主持，又弹落回心。主持很机巧的回应，在理却又离题万里。施主们，富贵或贫穷，劳心或劳力，人各有命，都是业力轮报的结果。主持又说，禅心是活的。修禅即修心，不在形，亦不在经，乃在于本心的观照与体悟。缘起、性空，身有依托，心有信念，价值就在。只有以爱存心，以仁存心，学会爱与悲悯并顺应天理的人，成就一种向本心延伸的修为和禅定，亦会得到老天的护佑和眷顾。正可谓，千灾万祸化吉祥，少私寡欲心自宽。而一个做坏事，伤天理的人，必会遭遇灾难和苦痛降……
　　 回归人性，佛学与企业经营的桥梁？一堂课，李教授忙于推介他的新作，流着酸汗唱着“样板戏”，最是枯涩。人性与企业经营如何密谋，如何接轨？尤其是他的安徽方言，让首排就坐的我亦是腾云驾雾。而临时的讲堂，嘤嘤又嗡嗡，善男低声交流，信女偷煲电话……本欲邂逅一场精彩的讲座，却不期然地凉了心，竟毫无精益可陈，购书者就更是寥寥了。
　　 人心难满，贪欲无止。用参禅佛慧的方式，可能祛除利益追求，广结善缘，拯救贪、嗔、欲？不言自明。佛曰，说有一切有，说空一切空。真正的空，是没有空的境界。有缘则悟，无缘则过。今生的坎坷是前世的业报，今生的福泽也是前生的果报。放下执念与迷情，以激赏的态度和温娴的心情去领受美好，铲除恶根，淡化得失，超越苦难，追求简约，纯粹的活着，自在优游地抵达恬静的无为之境。拾拣着，反刍着，迷惘的心终而温软，澄澈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宁和，和着婉转的钟声，潜入淡泊的梦。空则静，静则慧，慧则乐，空空是也。是夜，我睡得最是安稳。
　　 三、观光尽兴待有时
　　 周末，朝山拜佛的游人香客络绎不绝。我们撑着伞，走过佛心广场，攀爬双岩石窟，坐赏硅化木园，且行且观，逗留在中国大佛城里。
　　 水秀的放生池，磅礴的弥勒佛，静雅的石卧佛，大笑的的露天大佛，青翠的修篁，长长的巷弄，寂寂的青石板，静默的石亭子，目之所及，皆是一片乐祥和的天然胜境，无不令人叹为观止。书法石刻，鸿姿巨佛，亭台楼阁，镜湖平平，飞瀑泱泱，梵音袅袅，举目低眉间，人文景点与自然景观，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单说，大佛寺佛国洞天，江南第一大佛”石弥勒佛像。我们站在银杏树下，平视对面青山，一组依山而造的石窟佛像。晨曦晚出，一缕祥光，像极了舞台的聚光灯，目标明确地投射于庙宇上。沐浴着霞光的金佛，越发显出庄重肃然，夺人心魂。这座弥勒佛，黄金塑身，坐相肃穆，高16米，历30年而成，后又依崖构筑五层殿阁，佛龛大殿，相倚相连，浑然一体，距今已有1600多年历史，被誉为“不世之宝，无等之业，旷代之鸿作”。更有情思逸趣的是大雄宝殿，一反寺庙常规，正中端坐的不是主佛—释迦牟尼，却是一尊宝相庄严、俊逸超脱的弥勒大佛，竟还得拾阶而下。其精妙的戏谑、入骨的暗讽，佛玄相冲又同流，彰显着中国佛、道、儒之大同，倒是别有深味。难怪乎，弥勒，开怀大笑，若此！
　　 我等流连往返，不忍别去。但因时间关系，锯解岩，般若谷，射雕村等景点也都只好割爱了。
　　 安心之道，就在一个从容的转身，心空神定，便是艳阳天。习早课，颂佛经，食斋饭，瞻宝塔，礼大佛，在晨钟暮鼓中涤心净气，参禅悟佛，放下了世俗欢情，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心灵之旅。
　　 我想，若有一颗菩提心，他日就必能开出一朵花，结出智慧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