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零度阳光(短篇小说) ——与紫月清影同题
这一生,我只追求零度阳光般的心情。——题记
1.
已是掌灯时分,窗外下着瓢泼大雨,路上的行人寥寥,偶尔有车辆在雨中行驶而过,溅起无数水花。我望着一楼门面上镀金的四个大字——“零度阳光”在风雨中矗立着,如夜色中陆子桐的眼神,冷漠得令人丝毫不敢靠近。我知道,我们相依相偎夜阑卧听风吹雨的那些日子再也不复返了,如今,只是徒留深夜倚着窗棂而独自忧愁的我,真是到了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境地。
立在窗前,偶尔有雨丝透过玻璃窗的缝隙,落在我的脸上,凉丝丝的。
“零度阳光”是我在这座城市经营的一家茶屋,每每雨夜,我不愿意看到那些神情落寞的冒失鬼带着一身雨气闯进来,抖落一地的雨水。而且,我觉得凡是下雨天,人的脾气都好像变差了似的,一进来就对你喝三呼四的,语调儿也变得异常生硬。我断断是受不了这种气的,于是那日我早早儿就关门歇业了。
二楼是我的起居室,装饰简单而素雅,是雨夜,听着外面的雨声,内心的怅惘无法言语。不知道何时,这个房间里那个男人残留的味道一丝不留。偏偏我记得,抽屉里还有他写给我的一封信。
起身,打开抽屉,重新翻开旧本子里夹着的那封雪白的信笺,依然是那样熟悉的笔迹:
“细细,对不起,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原本梦想着与你一起度过余生美好而快乐的日子,但是,静静这样一走,我内心的谴责将我整个人淹没,最近几日,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与她度过的那些或许美好或许残缺的日子统统涌现在我脑海,人去才知情深,我对不起她,我也不能带着对她的愧疚与你一起生活,我想那是对你极其不负责任的。
所以,细细,请你给我时间,把一切交给时间。好吗?
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来找你——子桐。”
可如今,斯人已去,徒留伤悲。
时光又一次倒回。
2.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因为邵谦的背叛,我强忍着泪水跑出陶婉的单身公寓,顺便上了一辆来自这座城市的长途汽车,到站后,才发现身上所有的人民币只能购买一张长途汽车票,而两张银行卡全部留在了我和邵谦的出租屋。
当时,一个人着单薄的衣衫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委屈和孤独劈头盖脸地全部袭过来,令我无法呼吸。我记得当时,自己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叶细细,你这样做,合适吗?为了那个不值得伤心的人,你值得吗?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辆私家车疾驰而过,泥水溅湿了我的大半个身子,来不及从车行道边侧回到人行道,我已经倒在了马路上,右边的膝盖蹭破了,一阵生疼。当即,我看到血染透了我卡其色的裤子。我在心里咒骂着:这天杀的家伙,给人伤口上撒盐,不得好死。
就在车子行驶了四五米后,停在了路边,我看到车门开了,里面的人撑了雨伞朝我走来,这时我已经挣扎着从路边的积水里爬了起来,一步一拐地走到了人行道上,全然不顾来人,径直向前缓缓移步。
“喂,姑娘,你要不要紧,伤到哪里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伤到哪里有什么要紧,不就蹭破了一点皮嘛,纵使断了一条腿,又如何?哪里有被受伤过的心疼痛,我没有做声,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我的头发全部湿了,发丝凌乱地贴在我的前额上以及两鬓边,泪水和着雨水流过我的面颊、我的下巴、我的脖颈,流到我的心里。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你家在哪里,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去医院又如何?包扎了我的膝盖,那我的心呢?能包扎吗?我依然没有吱声,继续行走。
“喂,你站住,你哑巴吗?还是榆木疙瘩,听得懂人话吗?”他突然厉声地。
听到此言语,我停了下来,人啊,就是犯贱,好言好语听不进去,我狠狠地想。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反击过去:“你怎么这么失败,为什么不撞死我?”
“死还不容易吗?去跳楼啊,这个城市最高楼层二十九层,从那里跳下去保证能圆你的梦。哦,还有黄河没有盖子,你随便啊!大晚上的不走人行道,真是倒霉,我见鬼了。”他依然那么坚硬的语气。却走过来用手扶我的肩膀。
即刻,他的话语温柔了下来:“很痛,是吗?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我猜想,或许他是看到了我狼狈不堪的模样以及眼眶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躬身轻轻地拉起右腿的裤子,把受伤的地方呈现给他看。只见右膝盖处有一道约摸二厘米长的口子往出冒血。
“兴许是被石头割破了,来,让我擦擦。”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包湿巾,从中抽出一张来擦我伤口周围的血迹,碰到时我的腿本能地缩了一下,他用很轻的声音说:“忍着点,先把血止住。”
说着他又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白底蓝纹的手帕,对角拉长包扎在了我的膝盖上。
“伤不是很严重,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带你去医院。”
“我没有家,我哪里有家?这是一座冰冷的城市,这个城市的阳光一定没有零度。”那一刻,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因我的喃喃自语而滋生出的不知所措。
“你看,要不这样,下这么大的雨,我先带你回我家,先住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听到他那般说,我不知如何是好。雨水、冰冷、饥饿、疼痛席卷了我。不知是委屈还是什么,我竟然转身伏在他的肩头——一个陌生男人的肩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而他似一个敦厚体贴的大哥哥,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不住地说:“不哭,不哭,我撞了你,我得负全责。”
陌生男人扶着我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关上车门以后,自己走过去上车坐在了驾驶座上,手扶方向盘向前驶去。顺手从抽纸盒里抽了几张面纸递给我,让我擦擦头发上不断掉落的水珠,就在我接过纸的瞬间斜睨了他一眼,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看到他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温润的眼神,略显黝黑的健康的肤色……
3.
车子过了两个路口,拐了一个弯,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后,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他下去后,过来扶我下车,然后送我在小区内的凉亭坐下,他才把车停进了车库,带我上到一栋楼的电梯,光标指到十二楼时,他说:“我家到了。”
我看了一眼深褐色的木制防盗门,没有吭声,他从手包里拿出钥匙,取最大的一片捅进去朝左拧了几下,门便开了。
他让我先进,我有点拘束,怕身上的泥水弄脏了他家的木地板,于是在他进去之后,我又在门口的地毯上使劲地踩了几下。随他进得门来,他带我到一个卧室,床上的女子见有陌生人,抬了抬肩膀复躺下了。
“静静,今晚我出去太久,我怕你着急,开车开得太快了,撞了这个女孩,得知她没有去处,就带回来了,先住一晚明天带她到医院再瞧瞧。”男人先把我介绍给家里的女人。
“子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姑娘你没事吧?”叫静静的这个女子眼巴巴地看着卧室门口的我,因男人挡了她的视线而斜着头问。
“哦,这位是嫂子吧?我不要紧,谢谢大哥收留,我没地方可去,就没再客气。”我从他们的眉宇间判断出他们的年龄,定会比我年长,从衣柜玻璃上发白的大红喜字判断出他们是结婚三两年的夫妻,所以窘迫地为自己有暂留的地方而客套地笑着。
“姑娘,你先来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我拿你嫂子的衣服你先换上,我再看看你的伤口。”
须臾,男人拿了一套棉布碎花睡衣递给我,让我去另一间卧室换上,临关门时,他又递给我一条浴巾和一个面盆,让我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放在盆里。
换好衣服,男人已经把家用药箱找了出来,让我坐下替我清洗伤口,然后娴熟地用纱布替我包扎。一切妥当后,他又去厨房给我煮了一碗泡面,放在餐桌上后,他叮嘱我吃完自己把碗洗了,指着我换衣服的那个房间说今晚你可以睡在那里。
我的伤本就不要紧,也没再去医院做检查,第二天我坚持要走,可他们夫妇俩都劝我养好了伤再走,还说自己家正困难,想让我帮一把。
自此,我在这个叫陆子桐的男人家里暂时住了下来,他的妻子吴莜静因为腰椎间盘突出而部分肌肉感觉麻木,下不了床,一直静养,生活起居完全要另一个人来照顾。起初的一个阿姨由于自己的儿媳要生孩子在一个月前辞职了,而陆子桐开有一家公司,里外都要忙碌,白天忙完公司的事,回到家,还要照顾妻子的饮食,给她擦洗身子,为了照顾她,中午不得不从公司回家一趟,一个月下来,陆子桐觉得精疲力竭。
听着他的诉说,对于他提出要帮几天忙,我义不容辞。正好,几天后,我也就养好了膝盖上的伤。
白天,陆子桐去了公司,我和吴莜静在家,打扫,给吴莜静换洗衣服、擦洗身子、腰腿部按摩,以及所有家务,往往,陆子桐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准备好了晚饭,通常我们都是支起桌子在吴莜静的床边吃饭。
后来,从吴莜静那里得知,她原来是一所私人舞蹈学校的舞蹈老师,因为训练扭伤了腰,请了病假在家休息几日稍有好转又跑去给学员上课,不料在一次课时,腰一软就倒下了,学校打电话给陆子桐后,把妻子接回家休息多日,原本想着就会好一些,可是吴莜静越来越觉得腰部的疼痛延伸至臀部以及大腿后侧,小腿内侧,活动也受限制,不能提重东西,有时就连大笑、咳嗽都觉得腰腿疼痛,后来去医院做了检查,才知道自己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只有吃中药按摩在家静养。
4.
陆子桐一直没有请到合适的保姆,于是我就不好意思开口说离开的话,逐渐地,我和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越来越深了,他们待我如同亲妹妹,吴莜静更是一个贴心的姐姐,纵使躺在床上,依然微笑着乐观地面对生活,她一直坚信,经过她的努力配合,她一定会重新站起来,如原来一样,正常地行走,正常地做事,以及跳舞。
有一天午睡后,吴莜静喊我不要侍弄那些花儿了,陪她进去聊天,我放下手中的剪刀和洒水壶,进入她的卧室。
“嫂子,你饿不?是不是想吃什么东西?”
“哦,不,细细,我是在床上躺得久了,想和你说说话儿。”
“嗯,好吧。”
“我看你一个人,手机也不开,是不是和家里人怄气了?”
“哦,嫂子,我男朋友他在外面有了人。”
“这世界诱惑太多,我估计你男友和你年龄差不多,年轻人难免会一时冲动,有机会交流沟通一下吧,你这样,或许他满世界找你呢。”
“嫂子,我不想和他交流沟通了,我不会原谅他。嫂子,你知道吗?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如今相识到相恋已经二十余年了,我以为我拥有这世界上最坚实的爱情,可是我错了。”
“嗯?怎么说?”
“他叫邵谦,我和他一起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一路走来我们的恋情都瞒着父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填志愿时,我们又填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周末和假期我们匆匆见面后又各自去做兼职,穷得没钱时,我们俩的晚饭只有一个馒头,好不容易挨到毕业,找到工作,为了攒钱,我们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打算两年后结婚,可是一次无意中我在我最好的姐妹陶婉的床上把颠鸾倒凤的他们逮了个正着,于是我就跑到了这座城市。”
“细细,你可要慎重啊,一辈子遇到真心待你的人不容易,有时候原谅比责怪内心要安稳一些。”
“嫂子,谢谢,我会看着办的。”
终于有一天的黄昏,陆子桐下班后从劳务市场带来了一个刚从乡下来的农家女孩,看到她,我想起了我刚刚进入大学时的样子,穿着花格子衬衫,笑容朴素而纯净,我也相信她的内心会很善良,为了在城市讨一口饭吃,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好嫂子,想到这里,我也能安心地离去了。
晚夕,女孩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许是她劳累了,躺下就沉沉地睡去。而我却死活睡不着,关于邵谦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
幼时,他的母亲因为受不了父亲的暴力而离家出走,没再归来。自从他母亲离家后,他父亲收敛了很多,在修自行车的摊子上更加使劲了,邵谦多次给我说,他爸爸说已经对不起了老婆,再不能对不起儿子。
但是,两个大老爷们的日子总是粗糙的,我的母亲看不得没妈的邵谦,从小对他就格外照顾,浆洗、缝补,就是家里做了好的吃食也叫我给他们父子俩送去,我们上初中时,我的父亲开着农用车去镇上赶集时,买来的零食总要我给邵谦分一些。
打小,邵谦的眼里就写满了忧郁,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那一份忧郁。通常,与他走在屋后的小山坡上,村子外的小河边,他都安静得一言不发。都是我想方设法逗他笑。
一次,他幽幽地对我说:“细细,你知道吗?我心里的阳光,从来都是那样清冷,永远达不到零度,要是有零度,我心里的冰块也就融化了。”
每每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会说:“谦,就算你没有妈妈,就算叔叔那样打你,也是为了让你有出息啊。你不是还有我吗?等我们长大,等我们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日子就好过了。我愿意做你的阳光,一定比零度温暖。”
零度阳光。一定比零度温暖。想到这些字眼,我的眼泪在暗夜里肆意流淌。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细细,原谅他,或许他是一时冲动。而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喊:细细,这么多年,你那么为他,他这样做,他能对得起你吗?这是第一次,那么以后呢?他可靠吗?
辛苦了,宝贝,爱你撒。要好好的,你懂的。
哈。。。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哈,早安。
我一直坚信,最真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你说呢?
小说如诗,是淡淡的诗意,让人读着非常的舒适,你将作品中人物的情感用舒缓的文意给淡化了,那种情感的波澜被隐藏在作者的笔底。
写到后面,你可能有点性急了吧?子桐和细细的感情有两个转折处,心理波动没有像前面那样细腻地展开。比如,静静出走后,子桐拒绝了静静一起去找的要求,这其实是拒绝了静静的感情,这里无论是子桐方面,还是静静方面,你都没有展开心理过程,而是用对话一笔带过,让人不过瘾。
谢谢,以后多多指导。
问好,文安笔祺。
细细和子桐,性格丰满,用心的守候,赢得了爱的拥抱。
娴妹妹文笔了得,构思精妙。
抱抱!
还希望姐姐以后多多指教。
祝,流年安好。
影,期待下次同题。
你的文,我再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