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边缘(小说)
浓冬的早晨,风似刀子一样冷酷无情,刮到身上如割肉一般。
周六,儿子补课可以去晚些,所以睡得如猪似地,雷打不动。我喊醒了儿子,才去把屋子打扫了一番。
妻子让我上街买菜时,把垃圾带去扔了,顺便把儿子的一双鞋子拿到修鞋匠那里补一下。
“破了就破了,补什么呀?”
“你晓得什么?这一双鞋子六百多,是耐克的。”
“那又怎样,还是破了。”我叹了一口气,一双鞋子竟然这么贵。这还是儿子的小姨从北京带回的,如此的消费水平,对于我是一种极豪华的奢侈。
儿子要了几元钱,骑着他的“宝马”车,晃晃悠悠上学而去。我把几包垃圾打包装进了一个大垃圾袋,拧着垃圾匆匆而出。
屋外的寒气似乎无孔不入,从领口,袖口处直往里钻。垃圾池在离家一里来地。每日居民却懒得送到那里。垃圾随处可见,树枝上的万国旗在塑风中招展。
一个女孩抢到我的面前。
“叔叔,我帮你去丢垃圾。好吗?”
我俯身看看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跟儿子差不多大。一身旧衣服,头发乱乱的,一双小手冻得通红。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垃圾呢?”我好奇的问她。
“我想捡你垃圾袋里的废品。”小女孩怯生生道。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垃圾池那里找?”
“他们不让捡。”小女孩指了指垃圾池那里,正好有几个拾破烂的在那里翻着什么。
“为什么不让?”
“那是他们的地盘.....”女孩说着,不住的搓冻红的两只手,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我手里的垃圾袋。
“给你可以,垃圾别到处乱扔。”我把垃圾袋递给了女孩。
她连声说了几个谢谢,迅速的蹲下把可以回收的废品挑出,另装了一个袋子,然后兴冲冲的把垃圾送到了垃圾池。
看着在女孩在朝露里冻得蹦脚,我又想起了儿子。要是不上学,现在指不定还在与周公说梦。
天气渐渐的大亮起来,路上的行人多了许多,寒气却依然不减。小女孩的身影老在我的视线里晃动。时不时踮着脚在路旁的一个个垃圾桶里翻着。望着女孩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颤动,心里竟有点酸酸的味道。
有些人宁可将废品扔了也不愿给了女孩,远远的看着小女孩走来,像避瘟神一样,仿佛身上随时会沾上什么晦气。
市场里居民楼不远,步行一二十分钟。还未及市场,耳边就充斥着无休止的吆喝与讨价还价的声音,乱哄哄闹成一片。
“我没有偷,没有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有些凄凉。
卖包子的老板死死的拽住他,不让他走,狠狠的用眼睛瞪着小男孩。
老板我认识,我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
“喂!老哥,怎么回事?”
“这小兔崽子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包子。”
“我没有偷。”小男孩哭着,长长的鼻涕掉了下来。
“算了,大清早的,影响了一天的心情,赶紧做生意吧!”我劝着包子店老板。
“你哪里知道?若不给他一点苦头,他天天想来。”包子老板气呼呼道。
“谁家的孩子?”
“还不知道,好像随父母从乡下来的。”
“拿了几个包子,一块算给我。”
“算了,”包子老板松了手,男孩撒腿就跑,片刻就没了影子。
我拧着鞋子去了修鞋那里,在菜场的最后面,不注意很难发现。修鞋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浑身臃肿,像怀了身孕一般。
“你看看这双鞋子。”我把鞋子递给了女人。
“哦,这儿踢破了,还有脱胶的地方,这样吧!五块钱。”
“这么贵?”
“比起你这双鞋,算便宜的了,你这双鞋子多贵,不补岂不是可惜。”
“五块就五块,我过一会来取。”
“恩!”
匆匆去买了菜,却因接了朋友的一个电话,便把取鞋的事儿忘了。
第二天再去的时候,修鞋的摊子已然收工,不知去向。向人打听,被告知女人因病去了医院,一时半会回不来。
渐渐的,我把修鞋的事情给忘了。妻子倒是提醒了几次,被我搪塞了过去。
每天早上,我几乎都能见到那个捡废品的小女孩,和我相约好了似地。我刚推开门拿出垃圾,就早早的被小女孩把垃圾接了过去。
女孩脚上的一双鞋引起了我的好奇。很大,穿在女孩脚上似乎空了半截。
这是儿子的一双鞋子,我拿去修的,哪里破了我都记得。怎么到了她的脚上?
“小朋友,你的鞋子是哪里来的。”我轻轻的问。
“我妈妈捡来的。”女孩明显在撒谎,她的目光扑朔迷离着。
我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小女孩凌乱的头发,然后把手里的垃圾堆交到了女孩的手上。
我竟想去探寻一下究竟。像她这样的年龄,本应该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她却在早早的起来,在寒风寒风中四处捡垃圾。
女孩时走时停,也不知走了几个弄堂,在一个废弃的仓库后面的一间小屋面前,女孩停了下来。
“妈妈,我回来了。我今天捡回了好几件旧衣服,是一个阿姨给我的。”
“你谢了阿姨没有?”
“谢了。”
“花,进来吧,外面冷。”
“恩。”女答应着,把废品堆在外面,随后进了小屋。
这是一个小小的修鞋铺,外面堆满了废品。
我轻轻的敲了一下门,女孩把门打开了。
“怎么是你,叔叔。”女孩一愣,我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女孩还是喊了出来。
“花,是谁呀?”屋里的女人问。
“妈,是一位叔叔。”
“让叔叔进来吧。”
我跟女孩进屋,里面很矮,几乎要碰头。在小屋的一角搭起了一个上下铺,下铺躺着一个女人,竟然是那天咋市场上修鞋的女人。
“你是?”女人显然没有认出我。
“我过来看看。”
“我记起你了,你在我那里修过鞋,是一双耐克的运动鞋,花,把鞋子拿了给叔叔。”
“别急,先养病。”
“听着没有,花。”
“妈,给不了啦!我穿在脚上了。”
“你过来!”
女孩老老实实的走到了女人面前,不知女人哪来的力气,猛的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出来,狠狠的抽在女孩脸上。
“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别人再好的东西咱们不能要,再穷也不能穷了骨气。”女人剧烈的咳嗽着。
“妈,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花以后再不敢了。”
“大姐,这不关花的事,是我看她的鞋太破了,给她穿的。你着急,打孩子,还伤了自己。”
“还不给叔叔认错。”
“叔叔,对不起。”女孩含泪站在我面前。
“你没有错,说什么对不起?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念几年级了?”
“哪来钱念书呀?孩她爸去世了,就剩下娘仨过日子。早先在路边开个鞋摊,还要被城管的撵来撵去不让开。”
“大姐,你先把病养好了。等身体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谢你,兄弟。”
“妈,咱们早上吃什么?”
“等一会你弟弟。”
我拿出了一张五十的票子给了小女孩。
“替你妈收着,这是叔叔欠你妈修鞋的钱。”
“兄弟,不能这样。”
“没事,花拿着,给你妈买点肉吃。”
“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钱,妈妈会骂死我的。”女孩极力拒绝着。
“妈,姐,我回来了。”一个小男孩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提着一些菜叶子什么的。
是他!那天在包子铺碰到的小男孩。
“是你呀!”我笑呵呵的说。
“姐,他就是那天帮我的那个叔叔,我明明没有拿包子,只是多看了几眼,那个人就说我偷他的包子。”
“谢谢你,叔叔。”小女孩望着我笑了笑。
“我弟弟在读四年级,好聪明,老考一百分。”
小男孩提着菜,窘在那里,他手上的菜叶子很多是黄的。我知道那一定是从菜场捡来的。
告别了女孩一家,心里有一种瑟瑟的味道。
马路边一个男孩把面包当球在踢着玩,手里的牛奶撒了一地。
我以为我是生活在城市中最贫困的人。却不知道,在高楼的背后,有些人过得远比我们想象的艰辛。他们似悬崖上的一株草,在城市的边缘苟延,也是一种风景,酸涩的风景。
比起他们,谁还有资格去抱怨老天,怨天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