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家的二女性格乖吝，动不动就大耍大哭，一个不顺就和母亲干，和父亲摔，和姐姐掐。只因相貌还不错，人也白皙，所以尽管没什么文化和素质，也有男孩子追。第一个男朋友是市里开货车的，小伙子挺帅挺精明挺油滑，对她也不错。
　　
　　 可是表姐说不想让女儿嫁个体，就想找个公务员之类的，旱涝保收。我对妻说，你告诉表姐，市里的公务员家庭最瞧不起的就是屯子里来的土包子，两家地位不相当，孩子再不懂事，这样的婚姻……妻说，太绝对了吧，现在小子愁娶、姑娘不愁嫁，好找。
　　
　　 后来小女终于被一个公务员看上了，对方的父母虽然也是普通退休工人，可是看表姐的眼光中却始终带着一股鄙夷。会亲家的时候，男方的小姨也吹毛求疵地挑了很多毛病，表姐和表姐夫平时咋咋呼呼，关键时刻全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任人奚落。一看场面被动，妻一掐我，我就对小女讲，这些长辈的意见你都得认真听，可别学你姑父我，当年我就不懂事，得罪了长辈，现在还后悔。那时候，我和你姨要结婚了，我老姨就来挑毛病，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我就说，我和谁结婚，你不就捞一杯酒喝吗？又不是跟你过一辈子，你废话咋这么多呢？
　　
　　 讲完故事，公务员家的亲属全体变脸，但还没好意思当场发作，好在有介绍人在中间打圆场，把这一页勉强揭了过去。酒宴继续进行时，表姐很惶恐，要和公务员的小姨说说。妻不让，宁可打黄也不能让人欺负黄。表姐想征求我的意见，我却盯着那公务员有些发怔，这小子坐在那里谈笑，他母亲坐在他身边──身子贴得紧紧的──像是半靠在儿子身上。母子情深，这我理解，但坐得这么近的母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我悄声对妻说，这娘俩的眼神有点怪。妻扫了一眼，笑说，我和咱儿子也这样，当妈的都贱。我没言语，但绝对不一样，我们的儿子还小。
　　
　　 小女和公务员感情发展得还不错，也定了婚期，但是，公务员的母亲开始发难，就像吃错了药似的，一门心思要搅黄这桩婚事。后来据知情人讲，她总是在不停地给儿子介绍女朋友，等两个人快结婚时又发疯地去搅黄，公务员已经有五六个对象，全是这样黄的。
　　
　　 再后来愈闹愈凶，虽然对公务员的工作极为不舍，表姐也只得忍痛让女儿分手。没想到公务员这回来了邪劲，在家绝食五天，水米不尽，逼得他母亲上门来道歉，重议婚事。终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对新人走进了神圣的殿堂。婚礼当天，公务员的母亲搂着儿子，在大庭广众面前，哭得昏了过去。
　　
　　 很多眼窝子浅的女人们在陪着流泪，我对妻说，这桩婚事又要黄了，你听说嫁女哭的，有听说娶儿媳妇哭成这样的吗？妻说，纳闷，嫁女的也没哭成这样，你什么意思？乌鸦嘴。
　　
　　 因为身边有人，我便说，俄狄浦斯……妻说，滚一边去，装啥深沉。我急忙改口，恋母情结！
　　
　　 事实上我也没猜对，事后的发展证明，不只是恋母，还有恋子。
　　
　　 小女生下一个女儿，表姐喜得搬进了小女家侍候──小女家的房子是婆婆让出来的──住下就不走了。这下激发了矛盾，公务员的母亲想尽了各种办法，挑拨儿子别回家住──住到父母家来──和妻子分居。不断有“战争”的消息传来，表姐时常打胜仗──不让亲家看望孩子。我说你姐病得不轻，她住着人家的房子，替人家看孩子，还不让人家看望，让人家连抚养费都省了。妻皱着眉头，犹豫着说，听小女说，公务员告诉过她，他母亲曾经误把他尿在矿泉水瓶里的尿一口喝干，然后母子大笑。
　　
　　 我想，这已经是不可收拾了，有人会误喝尿，但不会傻到喝了一瓶子才发觉，母亲这么做是故意的，告诉儿子──对他──她什么都不嫌乎。公务员告诉小女也是故意的，是为了以后小女发现一些端倪打个掩饰的伏笔（纸包不住火）。
　　
　　 妻始终不相信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直到后来又传过来消息，公务员告诉小女，说他母亲至今还保持了一个习惯，洗澡时让他搓背。妻这回不言语了，只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公务员的父亲还在？
　　
　　 我想，这是母亲在年轻时伤了心──多是因为父亲的背叛──所以恨所有的男人，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压抑苦闷良久，这才导致心灵扭曲。她对儿子所有的女朋友，都不是做为婆媳角度来看待的，而是做为情人角度来仇视的。事后表姐说，公务员的父母，果然长期分居，而且父亲一看儿子回来，就躲出去，娘俩个的不堪事，在亲属间已经不是秘密。在这点上，我是理解母亲的，她是病态，是不由自主；而公务员是正常的，他只是不能自拔，沉湎于乱伦的亲情中不能自拔的人，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又过了一年，小女和公务员离婚，净身出户了──多了个女儿。两个人分手时，刚会说话的小女儿叫了声“爸爸”，公务员彻底崩溃，这以后便时常去前妻和前岳母的出租房内探望女儿。表姐还是老一套，用禁止探视来“惩治”对方。
　　
　　 妻说，再也不管她们家的事了，不过她很奇怪，我为什么啥都看得这么准？
　　
　　 我说，不奇怪，我只是按照小说的进程来分析的，我要写小说，就得这么写。
　　
　　 最近听说，小女和公务员又在一起过了，写了协议，公务员再和母亲有过分举动，就赔偿五十万。据说也挺幸福的，连表姐再跟去侍候孩子，公务员也不再冷眉冷眼了。
　　
　　 我说，还得离，因为你姐又去了。
　　
　　 这一回，不知道说得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