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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一个昆虫通灵者的探寻初旅 ——一个昆虫通灵者的探寻初旅


作者:柏相 童生,590.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68发表时间:2013-05-20 16:06:22

“世上多的是生猛的生物,我就为最小的生灵唱首歌。”
   ——龙的妹妹
  
   在西南边陲,在一个叫云南的地方,在滇池和滇池周围的群山或森林里,行走着一个经常能把各种世间疼痛烹煮得暗香袭人的女子。
   这个女子,当黄昏拉上寂寞的窗帘时,她曾赤足走过故宫。她自称未亡人,她曾在自己最疯狂的一个梦里,驾一匹黑骏马飞过老墙舞剑东方。她曾头顶空空的水罐,穿过荒原和冰川去喂养饥饿的沙漠。她曾看见医生们在一次又一次地缝合那只叫西尔维娅·普拉斯的美国杯子,她曾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刮进了荷马史诗,当活着的英雄锦衣还家的时候,她近乎十年下落不明。
   她曾听美丽的狐女唱鬼歌,她曾跟着女娲始祖练习百步穿杨,她看见太阳在海之外看穿了一切,在维纳斯的挽歌里,她想象自己是女巫或海妖。
   她就是龙的妹妹,她叫马丽芳。她哀悼过基督,给一位叫玛利亚的西方女子写过信,她的第四部诗集《纸房间》被一个叫朱家凤的教授称作“安顿女性灵魂的栖所”。老诗人孙静轩曾在1994年第六期的《星星诗刊》这样给我们描述过龙的妹妹和她的八首女性题材的诗歌:“马丽芳的这一组女性题材的诗歌,同翟永明的《女人》、伊蕾的《独身女人的卧室》、唐亚平的《黑色沙漠》以及张烨的《姊妹坡》相比,在我看来,更多了几分凝重和深厚,更具有一种悲壮的历史感,因而自有她独特的个性化的风格。”“她不是在做诗,更不是在玩诗,而是以心为诗,以生命为诗,全身心地注入,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从1989年发表第一首诗歌开始,到这个世纪末最后一本诗集《纸房间》出版后,她已经很少再写诗歌。虽然《星星诗刊》分别在1994、1995年两次推出她的同题组诗《龙的妹妹》,但她还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她曾十分钟爱的现代汉语诗坛。
   据说她离开诗坛以后,拍摄昆虫去了,这一拍,就是近乎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十年,一株花可以开落十次;十年,一座山可以体味十次荣枯;十年,太阳和月亮要在天空走多少个来回;十年里,又有多少沧桑巨变、物是人非……
   这十年里,马丽芳拍摄了多少昆虫的照片,我无从得知;她每天在西南边陲的丛林里,都怎样拜访那些微小而精灵般的昆虫,我也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她从写龙妹妹,从写英雄石像,从写马和马背上的帝王,写到了虫语,自称虫语者。
   马丽芳最新的一组《虫语者》,共有《蝴蝶与我》、《小个子母亲在分娩》、《负子蝽》、《花粉搬运工》、《蜻蜓点水》、《最后一只夏蝉》、《独臂的中华大刀螳》、《被茧蜂寄生的蝴蝶蛹》、《蝴蝶幼虫》、《两只不能忘情的帝王蝶》、《一粒卵:青球螺纹蛾》、《一个月的飞翔已足够长》、《夜里羽化的蝴蝶》等13首。
   这十三首诗,最短的两首题做《最后一只夏蝉》和《独臂的中华大刀螳》,都仅仅只有三行;最长的一首题做《小个子母亲在分娩》,也不过十八行。但就是这么一组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短诗,却把我带入了一个蝶飞蝉吟、花香弥漫、苍茫悠远、沧桑悲情而又知性旷达的微小生灵的别样世界。
   在这组诗里,她一会儿一如一位石头森林的巡察御史,顺着最后一只夏蝉提供的蛛丝马迹,查探那个被风卷走了的紧贴树枝的美人;她一会儿一如一个战地记者,奋笔疾书那只被秋风浸得发黑只剩下独臂的中华螳螂,将单刀刺进黑夜的大麾;她有时像一位沉迷在童话世界的孩子,蹲在地上,看河水摇着亮晶晶的脑袋抱着摇篮水花四溅,倾听点水的蜻蜓那来自清流底层的干净的呼吸;有时又像一位昆虫世界的家国怜者,叹息着那些透明的血管里有光、梦见花朵的手指头的花粉搬运工的疲惫。
   她一会儿愤怒在密林里,为孩子被抢走的负子蝽握紧拳头;一会儿又悲悯如造物主,低头注视着喊着疼啊我疼的正在分娩的小个子母亲;她一会儿为被茧蜂寄生的蝴蝶蛹伤心流泪,一会儿又为慢慢吃掉蝴蝶翅膀的茧峰的孩子们感到无所适从、感到无辜。她一会儿和两只不能忘情的帝王蝶一起读造物主日渐温暖的手掌,一会儿又替青球螺纹蛾张罗它出生第一天要做的事。她一会儿惊叹飞着它巨大喜悦的红蜻蜓,和它在飞翔中种下的那么多漂亮孩子;一会儿又似乎在西南边陲的密林羽化成一只一万遍从失败的古井练习脱身而出的蝴蝶。
   这个很愿意人们称她为龙妹妹,本名是马丽芳的诗者,她显然是陶醉在了,她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喜欢上的森林的原始和昆虫的纷呈的异样世界。她甚至已然忘却了自己是万物之灵的身份,她似乎更愿意在某一个无法明证的,喧嚣着各种声音并无所适从的黑夜,跟某一只昆虫对话,或在世界的起源处,同一天与某一只昆虫,同时受孕。
   龙妹妹的这组诗,从诗技的角度来说,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大胆并自如穿插运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这种第一和第三人称的自如穿插运用,使得诗者得以在人界和昆虫界自由进出。一会儿,她就是一只蝴蝶幼虫,忍不住,用六足奔跑;一会儿她又成了一个昆虫世界的通灵者,感受着昆虫的生活和命运,体察着昆虫世界的喜怒哀乐。一会儿,她以一个万物之灵的身份俯瞰或仰视,观察记录;一会儿,她又如庄周一样,物我两茫然。这种人称的自如转换,不仅给阅读者提醒着诗者观察点或角度的转换,也还给阅读者明晰着诗者体悟点或通灵点的多维度。
   龙妹妹的这组诗,在我读来,最可值得称道的,其实还不是第一和第三人称的自如驾驭,包括诗者体悟点和通灵点的多维度,而是诗者那物我相溶、物我合一、物我同根的生命通透意识。
   这个世界,人们似乎正在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视万物如刍狗并饕餮万物。古语曾曰:“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我们寄存肉身并欲图护养自我灵性的这个世界,到底谁是“皮”,谁是“毛”?这恐怕是我们每一个自称为生命的人,不得不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皮”“毛”根本关系之体认,不仅关乎一个想成为诗人的人的诗意维度出发点或根本点的问题,也似乎关乎每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建立基础之有效无效或有益无益的问题。试想,一个关注关心关怜昆虫界喜怒哀乐的人,会对人界事界或人世界的真假美丑善恶等等外在的影像或投射,没有任何的理性判断或知性彰显吗?
   对于读诗,我一向是诗心重于诗技。在我看来,对一个喜欢诗歌或者说钟情于写诗的人来说,诗技也许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练习有所通悟,但要通悟这个世界,通悟这个世界真正的财富或精神,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够。
   大大方方独舞在云南边陲密林的那个,最愿意别人称自己为龙妹妹的女子,在离开现代汉语诗坛拍摄了十年昆虫之后,又被缪斯的木鱼之声诱惑着回归到了这方许多人心中的灵魂圣地,这组《虫语者》,也许不是她通灵之旅的结束,而是另一个探寻之旅的开始。
  
  
   ◆附:
  
  
   《虫语者(一组)》
  
   文/龙的妹妹
  
  
   《蝴蝶与我》
  
  
   蝴蝶从我的梦中抽出半只受伤的翅膀
   我拖曳着剩下的半只
   我们有相同的方向:忌日或者生日
  
   那个声音,在地平线那边喊我
   这个黑夜,我必须跟一只蝴蝶说话
  
   我如何用古老的文字拼写她翅上的造物密语?
   母语失传,我不得不再次进入深渊
   打捞钥匙的传说,举起水中的大书
   我必须重新凿开硬化的心肝,通风,接通天边的风信子
  
   “不要等到明天,我急于与你说话”
   她的嗓音微弱到可以忽略,却使我颤抖
   在世界的起源处,蝴蝶与我,同一天受孕
  
   《小个子母亲在分娩》
  
  
   “疼啊,我疼”,低处有小个子的母亲在分娩
   她一夜要生一百个孩子,疼一百次
   慈悯的造物主,低头注视
  
   一百个孩子,注定一百张不同的面孔
   母亲知道,他们每一个都将与众不同
  
   她要赠送给他们最初的羽毛,能在风中筑巢而居
   她要给他们最初的嗅觉,认识世界绝美的味道
   她要,呕出自己的心,切成一百小块
   遮住烈日的箭矢、时间的刀锋
   她要用尽最后的力气:鼓励他们在绿叶上奔跑
   她要让健康或受伤的孩子,一个一个
   躺在母亲平分的心灵切片上
  
   她搂紧腹里不敢出生的孩子
   在黑夜里她长出一百双眼睛,360°观察世界
   她不断转动沉重的身子
   要找到一个风尚未窥视的树顶的入口
   从上到下,进入大地之鼓的腹部,吃饱喝足
   再让孩子们沿着母难日,上升
  
   《负子蝽》
  
  
   谁乘着黑夜预谋:一个一个抢走他的孩子?
   他在水中,比最小的那株水草更矮
  
   纠结的水草缠死了他的爱人
   他发誓:不再丢失任何一个孩子
   一个不再哭泣的父亲,招呼孩子出发
   他背着他们飞,黑夜无限扩大它的波峰
   后面赶来那么多的手掌
  
   他小小的身子投影到宽阔无边的水面上
   他急速划动六足,在水下面跑得比鸟的影子更快
   越过一个又一个世纪
  
   《花粉搬运工》
  
  
   他们要运送花粉,从桃花岛到桃子
   从玉米的红胡子,到山里孩子的饭碗
   从手指尖到脚趾头,他们把花粉集中又分散
   在芒果树、梨树、李子和菠萝蜜的额上歇一歇
   梦见花朵的手指头,透明的血管里有光
  
   满载而归,明天运往地球
   地表上有奔跑的大街,爱吃水果的孩子哭着笑着
  
  
  
   《蜻蜓点水》
  
  
   河水轻轻抱着摇篮,摇一摇
   亮晶晶的小脑袋,水花四溅
  
   听,干净的呼吸声,来自清流的底层
  
   天是一粒精子
   地是一个卵子
   白昼和黑夜,是我们热爱的家
  
   《最后一只夏蝉》
  
  
   他跟在风的后头
   大喊:
   风卷走了那个紧贴树枝的美人
  
   《独臂的中华大刀螳》
  
  
   他的右臂被秋风浸得发黑
   他只剩单刀
   刺进黑夜的大麾
  
   《被茧蜂寄生的蝴蝶蛹》
  
  
   如果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说出第一句话
   三月的翅膀会及时赶来,托起他
  
   但今天是一个例外。今天不是一个例外
   古老的悲剧上演
   吃与被吃,大自然拒绝给出另一条道路
  
   茧蜂一直是昆虫家族里的小偷
   茧蜂母亲把无辜的孩子种进蝴蝶的体内
   她习惯把蝴蝶幼虫看成一截新鲜的香肠
   在大地的餐桌上,食物摆放有序
  
   茧蜂的孩子没有心只有慢慢的牙齿
   它们,在一只蝴蝶幼虫的身体里
   慢慢地吃掉蝴蝶的翅膀
  
   《蝴蝶幼虫》
  
  
   我忍不住,用六足奔跑
  
   经过春风的嫩芽
   经过洪水粗糙的舌尖
   经过月亮苍老的吊桥
  
  
  
   《两只不能忘情的帝王蝶》
  
  
   阳光的丝帛包裹婴儿蜷曲的小身子
   冬天来临时静静入梦
  
   说不定春天如约羽化
   在时间苍白的背景上
   我们一起:读造物日渐温暖的手掌
  
  
  
   《一粒卵:青球螺纹蛾》
  
  
   它发现自己被悬在星空下
   过路的风多,鸦群毒箭般俯冲
   它隐藏在一毫米的卵中
   看天,天也一个巨大无比的卵
   还有一些星星的鸟蛋
  
   它看银河系,梦中美娥的草帽
   它想它出生第一天要做的事
   就去去借那顶草帽
   它命定在七月多雨的时候羽化
  
   还有,它想去求求花神母亲:
   把翅膀上的箩纹,改成太阳的射线
  
   《一个月的飞翔已足够长》
  
  
   一只小小的红蜻蜓
   飞着他巨大的喜悦
  
   飞遍祖先遗赠的领地
   他遇见并毫不犹豫地爱上新娘
   他是那样热爱生活
   在风中带着她跑到干净的水边
   一个一个,在飞翔中种下那么多漂亮孩子
  
  
   (附记:蜻蜓成虫仅仅能活一个月到八个月左右)
  
   《夜里羽化的蝴蝶》
   ——给一个诗人
  
  
   蝴蝶,一生旋转不出翅膀的花纹
   一个点、一条直线或曲线
   还有一些尚未描募的命运之纹理
   在子夜的暗处,发出幽蓝的光
  
   我习惯在夜里羽化
   一万遍从失败的古井
   练习脱身而出。我或羁旅于
   一个错误的转身
   顿失花期。而我发誓不需要果实
   我嗅一嗅,天空的枝条,花香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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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诗评的最大新颖点,就是抒情散文的语言和画面。文章没有从理性的角度去诠释和剖析诗歌内容,而是用极具抒情性的图画把诗人内心的情感,把诗评作者内心的情感都表现了出来,使诗评具有了很强的情感力量。文章开篇的环境描写,就像特写镜头,把诗人的形象展现了出来,把作者解读诗歌的背景揭示了出来。写作者的创作经历,不仅写出了作者的诗歌成就,而且把诗人对自然的情感写了出来,写得有曲折性。解读诗人的昆虫组诗,更是通过诗人的经历,通过细节镜头的描写,通过诗评作者的情感共鸣,把诗人对昆虫的情感写得很感人,也就把诗歌的主题内涵揭示了出来。【编辑:春雨阳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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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施云南        2013-05-27 10:27:45
  诗歌有各种类型,作者所介绍的类型,也很有意思。从文章中,让我了解了一个诗人,了解了诗人的诗歌,很耐人寻味的一篇文章,让我了解更多的东西。
我无所凭依,只有文字,是战斗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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