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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回家


作者:老迅 童生,593.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47发表时间:2013-05-23 10:40:46
摘要:土基护送救命恩人的骨灰盒返乡,在回家路上发生的故事。

土基在广州火车站上了一列西去的列车,踏上了回家的归程。
   他右肩扛着一个塞得涨鼓鼓的蛇皮袋,用手艰难地扶着,脑袋被压向一边,左手提着一个沉重的三色纤维袋,几乎要在地上拖着走。由于两手没空,列车员验票后,他张开嘴巴,让列车员把车票塞进嘴里,用上下牙叼着。
   找到座位后,他把蛇皮袋举起推进头顶的行李架,从三色纤维袋里提出一个装着物品的手提袋,打开手提袋,对里面的物品摆弄一番,然后把手提袋放在对面的座位上。
   “水贵,回家了。”土基轻轻地说道,毕恭毕敬地把手提袋放了又放,直到手提袋安安稳稳地立在座位上。
   弄好一切,土基疲惫地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久,列车开动了。车厢基本满员,没有站客,相比节假日和春运,车上显得安静、平和多了。
   土基从车窗往外眺望,夕阳的余辉给广州城涂上一层金黄色的光彩,整座城市显得宏大和壮丽,好像一卷七彩斑澜的长轴油画在徐徐展开。但土基对眼前的景物丝毫不感兴趣,他的双眼显得十分迷茫,脸上挂着郁郁寡欢的神情。看着看着,土基又看到那个下水道的沙井口,水贵坐在井口旁,正在用那双又短又粗的手指卷喇叭烟,卷好后把烟卷儿放进嘴巴里转了几圈,把烟卷的尾巴咬断吐了出来,然后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烟卷,吸了一大口。他头微仰,眼睛半闭,烟雾长长地从嘴巴里喷出来,一副十分享受的神态……土基慌忙把目光收回来,凝望着对面座位上的手提袋,深深地叹息一声。他从裤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把矿泉水放到手提袋面前。
   “水贵,喝水吧。”
   列车在郴州站停了一下,不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孕妇走进了车厢。她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在晃动的车道上悠悠地走着,一双小眼睛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座位。来到土基这里,她看到放着手提袋的座位,观察了一会,要坐到座位上。
   “不能坐,这座位有人。”土基急忙阻止。
   “现在空着,我暂坐一会儿。”
   “不成!”土基坚决拒绝。
   孕妇失望地站直身子,正想离开,列车晃动了一下,她站不稳,一下子扑前,压到土基身上。
   土基用力把孕妇推开,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孕妇,自己坐到通道上。
   “谢谢,要你让座。”孕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应该的。”土基诚恳地说,“人在外,大家互相关照。”
   “座位空着,你干吗不坐?”
   “这座位我不能坐。”土基虔诚地说道。
   “你这么敬畏他,他是你领导?老板?大佬?亲爹?”
   “不是,都不是。”土基脸上露出一丝伤感,淡淡地说道,“他是我的同村兄弟。”
   从衡阳车站上来一个乘客,罩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短袖文化衫,衫的正中印有一个彩色的美女头像,这位风情万种的青春少女眯缝着一只眼睛,似乎在向人挑逗。他的发脚理得很高,但头顶的发却很长,斜往一边,遮住了半只眼睛,整个发型跟香港歌星古巨基很相像,这位潮人应该是古巨基的铁杆粉丝。他的发面喷了四绺红、黄、白、紫的彩油,远远看过去,头顶好像飘扬着一面黑底四色旗。
   四色旗提着旅行袋,沿着通道找座位。他来到土基身旁,看见放着手提袋的座位,马上把旅行袋放到地板上,用脚踢进座位底,然后双手叉着腰,粗声粗气地说:“谁的袋子,拿走!”
   土基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老弟,这座位有人。”
   四色旗上下打量了土基一眼,鄙夷地说:“谁是你老弟,没大没小。人呢?”
   “他……他去了厕所。”
   “他回来再说,空着不坐是傻瓜!”
   “谁说空着,这不是他的手提袋吗?”
   四色旗一手扫开矿泉水、一手抓起手提袋,“放屁,谁见过在火车上手提袋也有座位。”
   土基一把扯住四色旗,“不成,不能坐!”
   “谁说不能坐,我就能坐!”
   四色旗随手甩掉手提袋,推开土基。他挽起右手的衣袖,露出肩膊上的刺青,粗壮的肩膊上纹着一只呲牙咧嘴的大灰狼。
   手提袋刚好扔到孕妇身上,孕妇连忙用双手抱住。
   土基盯了“大灰狼”一眼,“干吗,吓鬼吗?”他毫不退让,高声大嚷:“管你是谁,成龙来了也不准坐,这是水贵的座位!”
   “什么水贵,成龙见了我也要让坐。”四色旗重重地坐到座位上,“哼,再碰我就让你爬着回家,不信你就试试看。”
   土基勃然大怒,冲上前拉扯四色旗,“你妈的,你以为自己是成龙,我现在就要你爬着回家!”
   四色旗双手合力一推,土基被推得倒退几步,跌坐在通道上。他洋洋得意地说道:“来,再来,看谁爬着回家。乡巴佬!”
   土基一下子挺起身,满面通红、双眼喷火,像一头狂怒的狮子扑向四色旗,“我今天那怕是爬着回家也不准你坐水贵的座位!”他抓住四色旗的右手,张大嘴巴狠狠地咬在“大灰狼”上。
   四色旗拚命挣扎,但土基紧紧地咬住不松口,似乎决心要把“大灰狼”撕咬出来。
   四色旗凄厉地呼喊:“救命、救命呀……”
   一位乘警急冲冲地跑来,好不容易才让土基松了口。
   四色旗抚摸着伤口,不停地痛苦呻吟,“哎唷,这只疯狗,真的咬人。阿SIR,你看他把我咬成这样,咬到骨头了,我要验伤。”
   孕妇看见乘警来了,赶忙把手提袋放回座位上。
   乘警看了看四色旗那深深牙齿痕的伤口,向土基发问:“你为什么咬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土基气鼓鼓地说道:“他要坐水贵的座位,我不准,他就推倒我,说要把我打得爬着回家。”
   “是你先打他?”
   “阿SIR,我看见有空座位,想要坐,他就扑上来咬。”四色旗连忙分辩,“别人的座位关他鸟事,神经病!”
   土基从衣袋掏出两张车票递给乘警,理直气壮地说:“他坐别的座位我不管,但水贵这个座位就是不能坐。阿SIR,你看,这是水贵的座位票,我们俩人是一道的。”
   “这可是你不对,怎能霸占别人的座位。”
   “阿SIR,他老是说水贵、水贵,我至今都没见过水贵,水贵究竟在哪里?”
   四色旗这么一说,乘警也感到奇怪:“这个座位是水贵的,但水贵不坐;你看着个空座位,自己却不坐,也不准别人坐。这件事的确有点古怪。那么,水贵呢,他到了哪里去?”
   “他、他……”土基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哈哈,说不出来了。好呀,人不在,这就是空位。阿SIR,空位我可以坐了吧?”
   四色旗一步跨到水贵的座位旁,抓起手提袋就要坐下。
   土基一把夺回手提袋,把它高高举起,“阿SIR,水贵就在这里!”
   “咳,我是说人,水贵这人在哪里?”
   “阿SIR,我没说错,这乡巴佬的脑瓜真的有毛病。”
   “阿SIR,水贵他……”土基把乘警拉到一旁,凑近他的耳朵悄悄地说起来。
   “真的?”听了土基一番解释,乘警大为惊讶。
   “你不相信?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乘警沉思了一下,“好,拿出来看看,让大家也明白。”
   土基把手提袋放在地板上,向各人瞧了一眼,神情凝重地张开手提袋,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掏出一件物品,用报纸胡乱裹着。
   土基看见这东西立时愣住了,神色大变。他手忙脚乱地撕开报纸,里面竟然是一件破旧上衣。
   土基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气急败坏地嚷叫,“东西哪里去?为什么会这样?阿SIR,为什么会这样!”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不过,你是否对我说假话。”
   “我向天发誓,若是说假话,那就……全家死光!水贵,你哪里去了?水贵……”
   “冷静点,你认真想清楚。”
   “我很清楚,上了车我还见过他。”
   “阿SIR,他是在糊弄你。”四色旗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我早就说这人神经有病。”
   “别吵。你有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我一直都在照看着手提袋,半步也没离开过。”
   乘警向四周环视了一遍,最后盯看着孕妇,他胸有成竹地说道:“好了,我知道水贵哪里去了。”
   孕妇似乎有点不自在,从座位站起来悄悄要离开。
   “站住,请不要走。”
   孕妇好像没听见,仍继续住前走。
   “没听见吗,站住!”乘警加重了语气。
   孕妇极不情愿地停下,回转身向着乘警,面无表情。
   “请问你怀孕多久?”
   “问这干嘛?阿SIR,这是我的隐私。”
   “警察执行公务,现在对你问话,请如实回答。”
   孕妇极不情愿地竖起三只手指。
   “三个月?三个月的肚子有这么大吗?”
   孕妇又加多两只手指。
   “五个月?真怪,自己怀孕多久都记不清楚。但是,我却记得很清楚。”
   “哟,怀孕多久都清楚,阿SIR,是你经手的?”四色旗嬉皮笑脸地对乘警开玩笑。
   “哼,没意思,不陪你们玩。”孕妇转身要走。
   “回来!前天你也在这趟列车,但是没有这个肚子。才过了两天,你的肚子就五个月大了,怎么解释?”
   “哈哈,原来是扮孕妇坐车,要骗座位。”四色旗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按孕妇的假肚子。
   孕妇连忙躲闪开,挺着肚子得意地说道:“扮孕妇不犯法,我喜欢。”
   “你扮孕妇不犯法,但却另有图谋。现在这位乘客失窃了物品,警方有充分的理由对你怀疑,希望你老实交待。”
   “什么理由?我喜欢什么就扮什么,他丢了东西关我屁事!”孕妇高声大嚷,咄咄逼人。
   “不会是她吧?”土基指着四色旗说,“我怀疑是他,他曾经拿过这个手提袋……”
   “住口!”四色旗激愤地大叫,“我从来都不拿别人的东西。我就算要偷东西也绝不会偷你,你有值钱的东西给人偷吗,傻瓜!”
   “不要口硬了,你这个老扒手。”乘警正色地对孕妇说,“不妨告诉你,你一上火车,我们就盯住你了。公安机关对你多次进行处理教育,仍不思悔改,执迷不悟。我不多说了,你现在就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我、我怎会拿他的东西,你、你是冤枉好人!”孕妇一下子瘫坐在通道上,使出泼恶耍赖的拿手好戏。
   乘警不为所动,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不要再来这一套,东西就藏在你的肚子里。”
   “不信你就搜身。”孕妇仍矢口否认,但双手却下意识地护着高耸的肚子。
   “哼,以为我是个男的,不能搜你身。不过,你知道你偷的是什么东西吗?告诉你,你偷的是一个骨、灰、盒。”
   “骨灰盒?!”孕妇和四色旗同时惊叫一声。
   “就是骨灰盒,”土基愤愤地说,“水贵的骨灰盒!”
   孕妇霎时脸色大变,两手触电般离开肚子。
   土基冲着孕妇的屁股踢了一脚,“你妈的,你竟然偷了水贵的骨灰盒,快拿出来!”
   孕妇双手哆嗦着从肚子里扒出一个纸盒,她全身瘫软,好像被暴雷击中,脸色一片灰白。
   土基一看见纸盒,马上紧紧抱住。
   “你捡查一下,”乘警对土基说,“看可有掉包。”
   土基拆开纸盒,一个木制的骨灰盒赫然呈现在面前,他掀起盖子看了一下,又合上,欣喜地对乘警说,“没错,是水贵。”
   土基把骨灰盒又装进纸盒,放在水贵的座位上。
   “水贵哥,我照顾不周,让你受了折磨。你放心,我保证不再出意外,决不会让人再骚扰你。”
   “呸,骨灰盒也偷,”四色旗骂起孕妇来,“你这种贼,贱格,没人性!”
   “吃早饭的时候老是咬着舌头,我就知道不好兆头。”孕妇沮丧地说,“早知道是这种东西,打死我也不会出手。唉,满身晦气,回去还要找黄皮树叶擦身。”
   乘警问土基,“水贵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土基和水贵都是重庆秀山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高岭里。今年,两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他们极之忧愁,为读大学的高昂费用伤透了脑筋。商议了半个月,两人决计外出打工,为孩子读大学拚老命。
   “唉,你们农民兄弟实在是太穷了。”四色旗感触地说道。
   “一个月前,水贵同我一起乘火车去珠三角找工。车上太挤了,简直转不过身来,我们一直站着到广州,站了十几个钟头,下车时两条腿累得差点不会走路。水贵已五十出头,他捧着肿胀的双脚,发誓说,日后赚了钱,一定要买座位票,舒舒服服地坐回家。”
   土基和水贵东奔西跑,总算找到一份工作,专门清理下水道。两人没文化没手艺,能找到这工作已是万幸。第一天开工,土基和水贵在工头的带领下,来到一个沙井旁。工头掀起沙井盖,立时从井里冒出一股浓烈的臭气。他们的工作,就是把井内堆积的垃圾和淤坭清走。工头吩咐完,就忙别的去了。
   这活儿很简单,只要有力气。土基双手撑着井边,把自己放进了沙井里。井子不深,比土基高一点点。土基下井后接过水贵递来的工具,便蹲下身去清理。
   水贵坐在井边,趁空卷了支喇叭烟抽了起来,抽着抽着,他忆起出门那天同女儿的一番对话:
   “爸,家里没钱,这书我不想读了。”
   “女呀,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不读大学,永无出头之日。爸就是没文化,一辈子都埋在土里,所以,多辛苦也要供你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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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无形的人,影响着周围的一群人,不为别的,只因他的精神让人感动。水贵为了女儿的学费,和土基一起外出打工。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份清下水道的工作。只是,为了救土基,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土基感恩于他,护送他回家。在这一路上,周围的人也感动于水贵的为人,为他祈祷,为他祝福,还伸出了援手。这是一篇传递社会正能量的文章,他无形中用一种精神在激发我们内心的血性。作品文字流畅、朴实,情节悬念设置得当、穿插有序,主题深刻,值得我们细品。问好作者,感谢来稿。【编辑:水中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5244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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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水中石        2013-05-23 10:42:18
  一则回家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许多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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