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不要向下看(散文)
不要向下看
自由、快乐的生与爱,并不愿意痛苦、黑暗的悲与死。死者已矣,不会重返世界与生者同在,生者可以不断地假设死者还在。死亡给予生命的痛苦并未消除,爱的快乐就会让人喘息着呻吟并呓喃着我要死了。延缓那种犹如要死了的高潮,从激烈时放松,在静谧处深入,让快乐更长时间地持续,就会成为一种修炼。
如果男人女人最为共同企求、渴望的性爱总被夸张为激情喷薄、欲浪澎湃、波涛汹涌,那是诱惑的煽情以及赤裸裸的发泄而已。当修炼的可能得以实现,超意识的体会就会促动灵异的享受,两躯一丝不挂的胴体柔美地合作在玻璃窗所弥漫进来的阳光的照映中,便分不清是祥和的胶着还是慵懒的缠绵了。
在我们不远处有一片海,它是无形的,但它并不是隐藏的,它禁止被谈论起,但同时漠视它又是一种罪孽和忘恩的象征。这或许就是里西欧?苏比耶拉导演的阿根廷电影《别往下看》所要交代的主旨。我们应当正视不远处的海,而不是去禁忌。因为,任何一种禁忌,都是对自由灵魂的扼制。
你的一生永远都在说再见,但别让这阻止我们去爱。我不离开而你不留下。海仍然在。海里的游弋,为某一段合作设计一份美丽,也为合作过后的分离勾勒遗憾。无法永恒的你和我,所留下的只能是曾经的爱以及彼此的相忘于江湖。电影的结尾,是一对达成了完美相爱的情侣留恋而无奈地分手之后男主角的生活一切如旧。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而又春光明媚的小镇。墓群与居民区紧紧毗邻,街道、商店、广告牌、香辣嫩牛肉馅饼、发传单以及落寞的身影,三轮车的声响,踩高跷抱着大树的亲近,白石雕塑的天使的眼睛不向路人正视,年青而自由的灵魂耽于幻想和种种错觉,与衰老的长辈同在。开着天窗对着宽大之床的房间,冷静的月亮,似乎与坟墓、十字架、墓碑、梦游毫无关系。沉郁而细致的钢琴声,夜色混和月光,灰暗中透着的丝丝明亮,揭开了自天而降的遭逢。
因为父亲的突然去世,让少年嗅到死亡的味道,并看见公墓围墙边那些在墓地里安息着的人们一溜子坐成一长排,晒着落日的余晖,就好像患了神经性抽搐,专注而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做着相同的手势。死亡磨去了死者的诸多痕迹,也磨灭了爱情。
父亲不仅身体亡去,还有生前那些在美丽情书中隐藏着的爱也被陨落。当那些保留了许多年的情书被父亲烧掉,父亲之死便伴随着火光烟灰的幻影,在雨中从口袋里掏出情人的五金店里的螺钉。永恒之爱不可企及,生命的平庸、琐屑令人绝望,只有幻想可以超越现实。
死者继续与生者有着联系,少年每天醒来就看到笔记本已打开,原先空白的页面上写了好几行字,他认为是父亲写的。活在父亲留下的阴影中,郁郁寡欢的少年能够行走于冥界的边缘地带并有了梦游症。他穿过黑暗清冷而寂静的空气,放逐内心的虚无。有一个夜里,他在露台梦游,跌入开着天窗睡觉的小女巫的床上。
少年埃洛的生活,徘徊于发传单,套着公仔游走大街作为移动的广告牌,骑着人力三轮车去送墓碑,化装成小丑踩着高跷闲逛的重复。成熟的美女艾尔维拉,在没与埃洛相爱时,是在房间里的,睡前打开天窗,对着月亮入眠。艾尔维拉的祖母是个会治病、制药的女巫,自从埃洛跌到艾尔维拉的床上,祖母认为从天而降的埃洛跟艾尔维拉有着特殊意义。从此,艾尔维拉跟埃洛便开始了最坦然的交往,使埃洛犹如全新地彻底蜕变了的对待着现实并未改变但已有了情趣的生活。
在艾尔维拉的引导下,埃洛经历了丰富多彩的性爱之旅,他开始了解自己的身体,舒缓着体内的张力。于是,每次高潮将要来临时,觉得到了别的地方,塞维利亚、瓦尔帕莱索、马德里、加尔各答、巴黎、巴塞罗那以及威尼斯。
放飞灵魂得以神游的性爱之旅治好了埃洛的梦游症。艾尔维拉无意中看见了小时候的童车,回忆起童年时期父母的离去,感受着死亡的恐惧和阴影,她呆滞地坐着,颤抖地与埃洛拥抱。会使别人脱出被死亡阴影罩着的小女巫却不能让自己从中超越。
死亡散发着花香,而生命闻起来像狗屎。死亡不会宽恕爱情,因为,爱情是奔赴生命终点的旅程之中一场无来由亦无结局并且会产生歧途的意外,也是这世界一张粉饰过火的假面,死亡将假面卸下,让它坦然无蔽地暴露在眼前,氧化、腐朽、湮没。然而,爱又是填补死亡和孤独的最大必要。无论在何处,每当社会认为生命无足轻重时,我们必须透过爱神之眼去看一切,当时机成熟时,须由爱神来恢复被死神打破的生命与死亡之间的平衡。
爱可以唤回许多迷茫中濒临丧失的希望。爱更需要勇气,不管开始还是结束。快乐的爱,属于双方的平衡,不应被一方强加地进行倾向。爱让情人在云端,请不要向下看。爱情又代表着危险,世上不会有着真正的为爱情的牺牲者守灵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更多的是对平安与自由的愿望与兑现,在平安、自由的基础上才会向往爱情。爱情尚未来临之时,只有做梦才是最可富有自由的权利。
你的双腿之间,是一池沉睡的水。这池水,联贯着海。如果没有去爱的勇气,池水不会有涟漪。人人都有可能自闭于各自的现实之中!就像你习惯呆着的房间。艾尔维拉即使度假,也只是与祖母同在;因为,她比埃洛更早地生活在父母去世了的阴影中。
蜕去了白日之忙碌骚动的夜,蜷伏着蟋蟀刮喇爽脆的幽鸣,打开了一个翩若惊鸿的邂逅。融融的和煦,辉映着橘红的床、米白的墙、乳黄的窗帘。潮湿的流岚缄默地袅娜着水样的静柔,涟漪似的缱绻,依依缠绕于树林中的薄雾,吐纳着乳白的鼻息,沁出若即若离的呼吸。就像抽屉里放着棕褐色牛皮信笺,里面装着等待老去的青春与明灭的影像,或一点点斑驳、褪色,稀释那些溜走了的年华,或陈旧地成为倍可珍藏的文献。
随着假期的结束,艾尔维拉离开了,埃洛继续留下。面临分离,我要跟着你,是很无力的。跟你走,即是我的自由被你控制。一个人可以完全地控制另一个人吗?
自由的实在,是不允许受控制的。快乐的爱,并不需要责任,它是在于两个灵魂从自由的合作中以合作为快乐,以自由为快乐的平台。而责任是将自由局限起来。生命最终的局限,是死亡!只要懂得灵魂的存在,死亡就不会只是僵硬的终结,而爱也非生活的唯一缘由!
电影《别往下看》所演绎的故事,我认为,是春天的,是迷茫与淡然、专致与超越、深入与延伸的现实平视及升华。因此,电影中的镜头绝大多数是平与微仰,当镜头俯拍艾尔维拉躺在床上,她正通过打开了的天窗仰视月亮。
不要向下看!如果你的灵魂无从超越现实,你只会沉沦于工作、欲望之中,盲目地奢望幸福、永恒却体会不了自由、快乐的意义。
二零一三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