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里卦六，上天下水，是为讼卦，象辞说：天与水运行方向相反，所以做事要先有谋划，才能避免争执。这话可作为做事的箴言。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名字正含在卦形里——甘肃天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凭着云台山的经验，终于决定再次以自驾游的方式出行。从天时、距离、内容上看，麦积山正符合要求。出发前一天，我们一家思忖着找个伴同去。夫君二话不说，立马邀电话去了，最后以两车载十人的阵容出行，时间定在了五月二日，以期避过高峰车流。
　　 同上次一样，事先查了攻略，因所往路线均是某家所熟，又有友人的GPS做底，便不曾如上次般画图详标。
　　 闲话少叙，一行人兴冲冲上了路，穿过无数个山洞，终于驶上了前往麦积山的必经之路。甘泉镇才过去没多久，正是中午时分，便见狭窄的路上，一干车等纷纷调头往左侧土路而去，靠右行的车辆已排成两行仍缓行龟步，回行车则一辆接一辆飞速驶离。又行了十几米，见几个交警在维持秩序，打听一番，语焉不清，又蜗行了几分钟，追问回行车上的人，答曰：已堵了十几里。而我们事先知道麦积山五点就关门了。于是快速交流后，即刻调头。因车辆纷杂，又不熟那土路往何处去，便又回到了甘泉镇商议。
　　 看来必须改变行程，好在是自驾，倒也可灵活应对。因友人车上有GPS，便请那车主领头，不想那车上的GPS一会儿让调头，一会让调头，不免惹众人取笑。联想刚出山洞时，那GPS就曾失灵，或谓山洞屏蔽之过也，后此车领上路后，GPS又复正常，或谓非导路，乃路导也。一路上便自然增添了问路事项，此一番小插曲，倒也让彼此熟识起来。
　　 那GPS虽一时失灵，却终是导到了天水市的伏羲庙。
　　
　　 谁为三才泄秘藏？
　　
　　 伏羲庙内古木苍翠，空气清新，颇似黄帝陵的光景。有一处院落辟成了博物馆。说起伏羲，简直就是个技术控，教人渔猎、取火、制琴、占卜、嫁聚等等，他自己聚了妹妹女娲，犹如西方的亚当和夏娃，都是人之祖。只是伏羲和女娲都是神，人面龙身。亚当夏娃则是上帝造出的一对男女。中国没有所谓的具体的上帝，但上帝的概念早已存在。西方上帝是耶和华或真主、安拉之类，中国的上帝则是一大堆神，或神化的人，辅佐上帝工作的五帝，也可以是上帝，比如黄帝。至于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等等就数不胜数了。不过西方的上帝是创世神，中国的这些所谓上帝却并没有创世之功，创世之事由一位“烈士”——盘古完成了，女娲补天只属于修缮而已。庙里人并不多，香烟燎绕，古树在殿前空地上形成一片树林，其中一株树与另一株向天形成个巨大的倒八字，一边靠水泥柱子支撑，伸向殿顶处却又生出一团枝叶来。庙内有一幅对联写着：不缘八卦开神钥，谁为三才泄秘藏？屋顶上画着八卦符号，称为先天河图六十四卦天花藻井。河洛图都是古人依天象观测的产物，易经中蕴含的数理又是取自河洛图。易经中阴阳的二元组合，穷尽了对世理的概括，只是这番大智慧自古掌握在“神”“圣”者手中，小民不解，愈发增添了神圣和敬仰之情。
　　 宅院深深深几许？
　　 出了伏羲庙，便往市中心广场而去。俗称“南北宅子”的宅子门口并没有挂上这个名号，只说是“胡氏故居”，又出以“天水民俗博物馆”的招牌，以致路过而错过，错过之后又专程过访。
　　 南宅子的主人胡来缙，是明代山西按察司副使，北宅子的主人是他的儿子胡忻。类似的宅子看过不少，门不大，进去右拐左拐，眼看着无路可走，绕过一廊柱，经由小巷，转到小门，里面又是一天地，曲曲折折，总有迷路的危险，也颇有南方园林的趣味。就在准备回来之际，忽然看到一小门前立的牌子上说西南角有一藏宝洞，众人立时兴奋不已，左寻右找，果然转过一道小门，另一小门下有楼梯，楼梯极陡，下到下面光线极暗，冷气森森，不知为何只岔路处有微弱的灯光，其余全是黑魆魆，两边似乎是用砖砌的。几乎都是甬道，只在某个角落拐出一个卫生间大小的地方。地下通道往另一个有个牌子，大约是游人止步的意思，我和女儿旋即回头，出口处是旋转楼梯，上得人头晕。而某家迟迟不见出来，过了十多分钟，才见他拐出大门，问其往，说地道里面极深，不知通往何处，最后被一道门挡住了，只能折回。回来后方知，我们所进的地道是南宅子处的，此地道通往马路对面的北宅子，北宅子所遗不多，还在维修，但据说规模比南宅子大。
　　
　　 等闲身与白云齐
　　
　　 参观完南北宅子，才下午四点多，我们准备打时间差，今晚往麦积山区，找农家乐住一夜，第二天可早早观瞻，多玩几个地方。再次来到通往麦积山的要道，出山的车络绎不绝，进山的车并不多。就在离入口五百米处，农家乐居然爆满。险中求安，我和某家决定到山门口碰碰运气，看能否进住山里的农家乐。一上去，只见到处停满了车，有位妇女到跟前推销，一问情况，和山下雷同，于是打电话汇合，直奔山上。想来毕竟是黄金周，价格仍是高了些，所幸人多，又侃了侃价。
　　 第二天一早，吃喝完毕，直往山上，几百米的距离吧，走着不累。远远看见像个麦垛，有大佛高立，不由脚步加快，渴求近仰。红漆铁架的栈道悬在黄土一侧，看来已是惊心动魄，饶是这样，听说也能抗八级地震。人已在排队上行，又见不断有人逆行而下，令人心疑，下的人不断解释：恐高，晕风。我们却没这番忧虑，此刻仰看大佛已有些扁平，相机在手，只等美景摄入。没登多高，就有长风驱入，将发吹乱，人挨着人，移步上行。总有人匆匆看过，急于前进，我们便在每个可细览的部分拖延步伐，很快摆脱了人群。偶尔还会遇到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便以速度取胜，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仿佛也在模仿，仿佛也在凝视，把自己穿越到了旧时光里，抑或是把旧时光召唤到了现代。那些旧时光里的佛像大多已经残缺不全，还有相当一部分被锁在笼子里，只能透过细小的网眼模糊地欣赏。还有些壁画也已风化，漫漶不清。大的佛像，左侧三尊，有一尊只剩裸露的架子；右边三尊，中间的也只上半身还相对齐整，下半身露出的孔洞，约略让人猜测当年工匠的造像方式：打上木桩为骨，再用泥敷满，最后细致地进行形貌处理。最高处的窟洞，也是体形较大的佛像，有的涂着黑脸蛋，有的面黑微露金色，有的色彩绚烂，却蒙尘灰覆。最有趣的是一尊锁在笼子里的力士像，带卷的胡子，圆眼大睁，扑之欲出。这里的造像源于魏晋南北朝时连年的战乱，佛教成为人们的精神支柱，更有无数僧人的往来传经、译经、建寺立塔等崇佛之风，造就了佛像艺术的辉煌。站在麦积山栈道上，极目远眺，郁郁葱葱，一派生机悦目之景，那绿色浓淡层次各不相同，不禁令人神清意远，倒有无限的心胸包容一切。五代时的天水人王仁裕《题麦积山天堂》中写道：“蹑尽悬空万冈梯，等闲身共白云齐”。彼时的震憾至今仍让人有同感，身在高处，仍向高处望，佛好似踩着云头凭借风的势头飘然欲飞。我们无法追蹑，便只有折身下行。回首再看刚才所登之处，已如隔了一世。
　　
　　 仙人崖下觅仙人
　　
　　 上仙人崖之前，随意找了个农家乐，清真食品，看着人挺多。拿来的菜单，上面标的菜价价钱不菲，由关心饮食的小胖妈妈点了几道菜。其中乌龙头、核桃花不曾吃过，前者样子像个子弹头，下口微苦、清脆，属于当地名贵的野菜，据说减肥效果显著。后者样子像一条条黑细绳，味道倒也脆生生的，入口即觉味佳，说清楚却难，也是一道野菜。一碗杂烩牛肉汤，立刻吸引众人的味蕾，一圈下来即告告罄。上来一大盘炒牛肉片，味道也算上乘。意犹未尽之时又加上了一道杂烩。三位壮汉吃了个肚圆人满，其他人也是赞不绝口。原来这几日还未曾好好品尝当地风味，虽然在天水街道吃了“呱呱”和“嘫嘫”，在麦积山下又吃了胜似天水的“呱呱”和“嘫嘫”，毕竟这种类似凉粉的东西只能作为小吃补充些能量。无意寻味时，倒美美地享受了当地的风味。众人直如服下灵丹妙药，神清气爽，直奔仙人崖。
　　 仙人崖需要登400多级台阶，算起来不是很高，但对于身躯过重的人始终是个问题，先是望而却步，再是气喘如牛地跟步，直到最终转而下山。想来仙人总是呆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自然便于修行。这里据说有仙人点灯指路的传说，被认为是仙人聚集之地而得名。依次走过的西崖、东崖和南崖，以西崖的样貌最壮观。崖壁像屋檐一样横在上面，整个呈现东西向，崖面中部向内凹，平面上略成环状，下面依势所建寺庙鳞次栉比。我们几乎无暇去看，事后才知道这里是儒释道三教合一的寺庙。反而那崖壁因独特的风貌，让我们远观不止。远看又像半壁狭谷，崖头绿树覆盖，周围都是翠枝环绕，蓊蓊郁郁。附近几支小路，都有游人来去。时时听到几声怪吼，乱吼，大吼，尖吼，人们似乎要把平日的郁气释放到大自然中，这一呼一吸之间，正是大道。
　　 走到南崖时，正碰上人群聚集，此处称为梯子洞，有铁梯通向崖壁，但至多三层楼而已。急于上去的已顺着人流转下来，不着急的在下面等人稀疏了才动身。一时上面的对着下面的拍，下面的对着上面的喊。小琳琳的妈妈把孩子从楼梯上背下来的情景，简直就像刘胡兰就义，孩子的胳膊勒着她的脖颈，她的短发被吹向一边，身子不屈地挺直着。众人就在这种情绪激昂中呼喝着一路下山而去。走着走着便隐约有仙风吹来，让人衣襟飘飞，一飞便飞到了仙人湖。湖面碧水森森，细波粼粼。对面又仿若一座麦积崖，只是未著人工，似有所待。
　　 回程的路上波澜不惊，天、地、人、和，终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