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哐啷”响了一下，她起身看了看，是风！他不会这么早回来的。
　　 她重新坐下来，在灯下织着毛衣。电视机开着，她也没注意放的是什么，就图屋里热闹些。耳朵竖着留心门外的动静。虽说平时他不会这么早回来，也可能不回来，可是说不定今天早回来呢。她怕错过了他回来的脚步声。门外有咳嗽声。她凝神谛听。不，不是他，他清嗓子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她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小了些，可她不肯关了。她胆小。
　　 她怕黑，怕静，怕一个人在屋里待着。刚结婚那会，他知道她胆小，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晚上他不应酬，不会朋友，因为，不放心。偶尔加班，家里的电话总是响个不停。“饭吃了没？”、“门关好了吗？”、“不用害怕，我一会就回来了”。有时，她觉得她的“害怕”完全是他暗示出来的，或者说是呼应他的“关切”。他回到家，用钥匙打开门。他不许她给外面的人开门，“要是有人冒充你的丈夫呢”。她觉得他简直紧张过度。可是一打开门，她就直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刚才的有只猫跳上窗户吓得她半死，或者刚看了个恐怖的镜头，吓得不敢上卫生间。他就会假装凶狠地呵斥她没把窗户关好，或者怪她看电视不选择一下，晚上会做恶梦的。她很受用地听他“训话”，乖巧得像个安静的小女生。他就凶不起来了，嘱咐她洗个澡早点上床睡觉。想起这些，她的嘴角不由慢慢地弯了上去，眼里盈满笑意，手里耸动的毛衣针停了下来，视线落进窗外黑沉沉的幕天中。
　　 “天不早了，早点睡吧。”里屋走出一个老妇人，靠近了轻声提醒。一年老一年轻两张挨近的脸，眉眼有几分相似。
　　 “不，还早呢，我再等等。”她有些固执。
　　 “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老妇人叹着气说。
　　 他不会回来了？！不，不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是生气了，可是只是暂时的，他不会对她生很长时间的气，他舍不得。
　　 什么时候开始，他加班除了例行公事地报告一下，不再给她打电话。她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门外好像有声响，她害怕。他不耐烦地说“你多大了？能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还有工作要做”；甚至语气很粗暴“你烦不烦，老是这样子，你不累我也累的”。她委屈得在电话这头掉眼泪，他不再爱她了！等他回来时，她的眼睛已经被眼泪浸泡得只剩一条缝了。他心疼得抱住她“宝贝，你这样子我会心疼的”。她破涕为笑——他还爱她！
　　 她是那样地爱他，没有他的爱，她会活不下去的。他也爱她，不是么。她的感觉没有迟钝，无需他明言，她也明白。
　　 可是为什么，他不再给她打电话。她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电话“你早点回来，我害怕”，他的“知道了”不耐烦到了极点。甚至有时候他夜不归宿，说是加班晚了在办公室将就一晚。难道他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完全有可能，他这么帅，又有一份好工作，即使他没这个心，那些个势利的女人也会缠上来的；而她是这样的平凡，没有出色的容貌，因小产后身体虚弱，她已经几年没有出去工作了，她有什么优势跟外面那些狐媚的女人竞争呢？她打印了他的通讯话单。照着话单，逐个给联系较多的号码打了过去。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他几乎是对她咆哮：“你能不能懂事点？你这样做，让我还怎么做人？”而后又几乎是哀恳地说：“我爱你，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但是我也需要空间，给彼此一点空间好不好，不然我们两人都会窒息而死。”她茫然地看着他，她做什么了？她只是爱他，难道这也有错？他真的还爱她吗？她有些怀疑。她听到过一个女人打过来的电话，她递过去探询的目光时，他躲到了阳台上听电话。
　　 当再一次听到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时，她遏制不住地爆发了：“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当我面接电话？你还说外面没女人？你还说你还爱我？你这个骗子！”她这么爱他，他怎么可以背叛她，她愤怒地想要在他脸上留点印记。他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摇晃：“你清醒点，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女人！没有外遇！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你明不明白你的臆想在把我们的婚姻逼向死角！”
　　 “没有女人为什么躲着我接电话？”
　　 “那都是你逼的，你的爱可以把人逼疯！”
　　 他真的快疯了，摇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倒车时的刹车声“吱吱”作响，他开着车出去了，离开院子时反光镜在大门上蹭了一下，平时他一定会下来看一下，这会车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呼啸着离去了。
　　 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学着织毛衣——给他织毛衣。毛衣要套到他身上，他一定会很高兴，这可是“温暖”牌的。似乎是在跟他说话，她笑了。只要他穿上毛衣，那就表示他不再生她气了。她信心十足。
　　 “睡吧，都快半夜了。”老妇人再次出来催促，“乖，再不睡，他又该生气了。”
　　 “嗯。”她乖乖地站起来。她一定不再惹他生气，她爱他。
　　 “我去睡了，你早点回来哦。”她对着电视机上方的镜框甜甜说着。
　　 镜框里一张黑白相片，一个年轻男子回应着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