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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杨柳】乡间酒店(小说)


作者:折戟书签 布衣,141.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907发表时间:2013-05-25 14:44:28

今年南方的雨水少,庄稼几近绝收,我的故乡也一样。记得儿时,每每缺雨水的夏季,那时的西瓜就特甜,红瓤黑籽,看着也好,一口下去,甜甜酥酥地,真是美极了。这样美味,已经成了我近三十年的记忆,在我离别故土的许多年间,我再也没有品尝过这样儿时才能吃出的精品,异乡的瓜总也吃不出儿时故乡的味道来。
   就是因为故乡的绝收,便突然间产生了儿时的记忆,并产生了回乡的冲动,且愈发的强烈,甚至达到无法释怀的地步。也许是长久客在他乡的缘故,也或许是异地的心酸委曲,这样算作对故乡的思念的理由么?
   在我失业远离故土的数十年间,那里的故人都还安好么?也是否和我一样的迫于生计亡命天涯呢?或且,也和我一样对美好的向往四处漂泊了。他们在异乡的处境也和我一样,人人形同陌路么?
   我漂泊的异乡是旧日的“宁古塔”。宁古塔其实并没有塔,这三个字不过是满语的译音。据传,数百年前,有六位兄弟流落到此,“宁古”为六,“塔”为个的意思。
   这里没有我想象的繁华,甚至要败落得多。这里的村庄零星地散落,人们大多的衣着要古老些,成色也不好。赶集的市面的人步履沉缓而悠闲,交易时的双方也安静。
   我到“宁古塔”是完全的一个偶然,那是在我失业初,生活的迷失和经济的压力迫使我需要立马找个挣钱糊口的工作。忽某天,一个久不谋面的同乡给我写了个短信,说一个好地方,可以做生意,确保赚钱。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出去闯闯,揣上仅有的家底,便匆匆北上了。
   经过一周火车的颠簸,我和同乡终于在距我故乡六千里的宁古塔谋面。凭着直觉,他有一种异样的诡秘,先是吃饭喝酒,并不谈生意的事,说第二天带我去见他的业务合作单位。当天,便安排我睡在一个十多人的大通铺上。在我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同乡说,这些都是生意人。但我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出于无奈,也只能屈从。
   后来,他们以要办暂住证为由,收走了我的身份证,再后来,我便和这些人一起去听发财之道的课。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传销”。
   在这里,我和他们一起吃没有油水的粗糙的白米饭或馒头,大伙便抱定一个发财的梦想,甘愿受苦,仿佛堆积如山的金币已经唾手可得。我就在每天出入这样令人亢奋的场合逐渐不能自持,甚至疯狂了。
   在我忙于每天鼓掌的时候,隐约中总有一双注视我的眼睛,终于在一个星期后,这双眼睛走近了我,温柔且关爱,深邃的象一片蔚蓝天空。
   “饿了吧!走吃饭,我请你。”这是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叫胡金萍,来自石城,和我同庚,身材娇小,虽是来自大城市,皮肤却并不细致。说话果敢,行为干脆利落。看得出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些后便每天硬拉我和她一起去小饭馆吃饭。
   她说,她已婚了,而且有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孩。但,可以为我舍弃一切。
   “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庭。”我说。
   她哭了,骂我没良心,我说:“不,这样会给你带来灾祸的。”“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嫌我结过婚。”
   “你家里人是不会让你离婚的,你的男人更不会同意。”
   “这不用你管,你只要答应行不行就中。”
   “那你试试看。”
   “你是答应了,不准反悔,要是反悔,你就不是男人。我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你不答应我也要离的。最多一个月,我准回来。”
   当她走后,我有种解压的感觉,或而,又觉得迷失了,既怕她真的离了婚,又怕她因离不了而发生悲剧,更怕她离不了让我失去一位对我如此虔诚的人。但她的已婚更有的一个孩子,委实让我有些纠结。我便就在这样的矛盾里日日煎熬。
   有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我个人对自己和家族以及亲友的考虑——面子,自尊,别人的说三道四。倘若抛弃这一切,还有重要的便是自身的心里门坎。既而,有时又会想或许这就是人生天地间的宿命,何况这样天定的事,也许今生也回不去了,假使回去,也不定要带上小孩,即使带上也不需要一定像我,最好是能像他的母亲。再说,人家的血脉男方也不一定撒手——最好是别撒手。大抵这些都是我多虑的了。
   当她一个月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小男孩,我想这一定是她的孩子了,不用她作答,便能肯定我的猜测——孩子很像她的母亲。
   对于这些,她并不考虑我的感受,在无人处时,便对孩子说:“这是你的亲爸,叫爸。”我真的晕了。
   这些让我在猜测中不希望的事,样样都好像天定,竟是那样出乎意料的水到渠成,我仿佛中了魔力,竟无半点反击的意识。
   她的离婚要求,男方是绝不答应的,而这个思想独立且个性鲜明的女人,竟用一瓶农药欲自杀为自己搏得了自由,又再用一把菜刀让男方的那一族人,不得不将自己的一脉香火拱手相让。
   这个女人真的疯了。
   这样的事过了两天,她突然悄悄对我说,我看这传销的事难成,我已经在街上盘了个店,这样我们不但可以养活自己,也算有个自己的家,赶明个我找人合个好日子,我们一家三口就搬过去。
   对于这样的事,我心里总有些不悦,她说话时,我不愿多搭腔。
   “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让我和父母商量一下。”
   “你是借口,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但上帝既然让我遇上你,这就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
   我知道她有些话不好直说,怕伤了我的自尊,话说的彻底是怕我发脾气跟她摊牌。便就从没有过任何埋怨的话,总说自己的不好。有时我也常反省自己竭力地抵抗能说明自己是多么的高尚么?是自己的钱财?人才?可我除了光棍一个,就什么也没有了。
   自打这以后,便不断有同道的人来劝说:“你和胡姐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这多好,有这样个漂亮能干的媳妇,还有人给你把儿子都养好了,有钱有房你还要咋的?我想要可人家胡姐不要我,这都是我命不好,她要是看上我了,那才叫祖上烧了高香。你就知足吧。”“……”。
   于是,我打定主意,给内地的父母写了封家书,说明我要结婚的事,其中,自然要隐去女方令我难堪的内容。
   此后,不足十天,我们便给大伙发了喜糖,按吉日一家三口搬住我们转租的门面,放个鞭炮那是自然必要的了。
   一个月后,“传销”在当地工商公安的连手打击下,土崩瓦解。
   这时候倒真的意识到了她看问题的穿透力和经商能力。
   在以后的数十年里,我自然而然的将小孩视为已出,小孩也认定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样的把戏是不能点破的,皆大欢喜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为了有个安定的日月,我们选择了“只要这一个”。
   生意的前几年,我们做得不错,但后来做生意的人越发的多,房租也渐渐地贵,再后来的利就真的薄如纸了,甚至还要倒贴。
   在这样艰难的蹉跎中,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了退休的年龄,这样时常闲暇的时候便对故乡以及儿时平添了一些回忆和思念,这份思念不但不能淡去,还要越发的强烈。所以,也就找出故乡美味西瓜的噱头来。
   “去吧,是该回去一趟的,我们也这个年龄了,今生这一次一定也是个绝别。见见你的血脉亲情,给父母上上坟,看看你的同学朋友以及那些相识和不相识的人和物吧。穷家富路,家里的钱你都带上,我们在家能过。”
   别了老妻,踏上了归乡的路途。今天的火车已经不再是往日的模样了,与之前的成色要好得多,睡卧铺的人要比硬座的人多得多。饭菜的价格是市面上的三倍。走道上不断有来回推着小车叫卖的声音,除了吃的,也有玩的,什么特功效的牙膏牙刷,除臭灵,战神药丸,避孕套,地方小报,花边新闻以及印刷赤裸的女人的小册子。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但总能看到年龄和相貌不相符的“野鸳鸯”们毫无顾忌地厮磨甚至是他们一声声高高低低的调笑。每天都有警察牵着缉毒犬上车检查贩毒和吸毒的人。
   当我转乘汽车到我故乡的时候,实实的让我迷茫了。我的故乡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我努力地让自己沉一沉情绪,这样的故乡,已经不是我三十年前的故乡,今天的变化对于我是无益的,大抵那些久别的故人也早已物非人非了。
   “我要去涂村。”
   这三十年来我已经被嫁接的口声使得出租司机面无表情,今天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何方神圣,在哪里都变成了异乡人,难道这个偌大的国土竟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躯壳么?这块土地难道已遗弃了我不成?
   “我要去涂村。”我竭力回忆着家乡的口吻。
   “上车吧。”
   在涂村的居委会车子停了下来。“到了。外乡人吧?走亲戚?”
   “我是回家。”
   “啊?”
   我在村子中窄窄的水泥路走了个来回,竟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寻那故有的路,也不知去向了,这大约已经不是我以前的家园了,可这里的乡音还是原来的腔调,泥土也还是那样的微黄。
   “老板,这是涂村?”我问。
   “是的。”路边饭店的老板在柜台里打瞌睡,仿佛是在说梦话。
   我自己找了靠里的一张桌子坐下来,老板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外有一辆农用车停下来,进来一个头戴草帽的人,进店便敲打着柜台吆喝:“嘿嘿嘿,不睡了嘿,还照原样弄两个拼盘,半斤甲白洋。”
   他便在我的邻桌坐下,自己倒了茶水喝,还四下看了看,当第二次向我看来时,他有些发愣,我也似乎有了什么意外的发现,但总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这样的原因,有时也怕认错了人。
   “在这里你想喝水自己倒,不用客气的。”
   “好的,不客气,不客气。”
   “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呀?你说话的口音可是外地人。”
   “是呀,我在外地已经三十年了,这是我三十年后的第一次回来。”
   “你是和平。”他说。
   “你是二骆子。”我说。
   我们都激动地站起来,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他对着店家大叫:“小扣子,你去给我多做几个好菜,你看着上。”
   “多少年前就听说你娶了个大城里的漂亮媳妇,把我们羡慕坏了,眼馋得不行,现在家里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的家里也好,都几十年了,我们是同学,又是地方人,你要先去我家认认门的。”
   “那是自然。”
   为了我们说话方便,我们找了个单间,并分主次落座。我们先饮了四杯见面酒,也不吃菜。二骆子说今天高兴,要喝就喝八个,图个吉利。八杯酒下肚,二骆子的脸有些红起来,话也说得更活泼了。
   也许,二骆子是有了些酒意了,或而又有些悲凉:“你比我强,我现在就靠收破烂掏换点小钱,我们这些农村人,能有什么出路?老婆在城里卖菜,也租不起摊位,我做了个大点的板车给她,卖菜时这板车就是地摊,走起来方便,只是这摊子麻烦太多,每天都被城管撵来撵去,上几天,又踩坏了我的称。这还算轻的,跑不掉的,就要遭打,也有被打断过胳膊的。我的家庭负担重,有三个小孩,俩个大的是闺女,最小的是儿子,还有近九十的老母,老娘人老了,行动就不方便,耳朵也背,幸亏是耳背,我的老婆整天骂她老不死,好在她也听不见,要是听得见,早就气死了。
   “俩个闺女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现在都成了家,倒是不要我负担。儿子倒是大学毕业,说白了什么狗屁大学生,就是拿钱买了个文凭,啥用也没有,毕业多年了,还没个像样的工作,二十大几的人,也不正经八百的找个媳妇,就知道整天鬼混,老带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家来,就知道伸手要钱。现在讨个老婆要房子,要车子,房子那么贵,车子要好的,凭我这把老骨头,剁剁卖了,也不值几个钱。你要说他,他的脾气比你还大,说我没本事,还说我要是当个县长书记啥的,他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真是服了这个活祖宗,要知道这样,当初要这样的东西干吗?都说养儿防老,现在时代不同了,防什么老?等你不能动了,不把你活埋,已经是客气的了。”
   “来来来,我们也不光说话,喝酒,吃菜。”我努力地安慰他:“问题没你说的这么严重,等他娶了媳妇,就知道孝敬你了。”
   “唉!我算看透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好不容易见个面,还让你不开心。来来来,喝酒。”
   “我们的那一班同学现在都怎样了?”我问。
   “我们这个村有点能耐的,都到城里买房子,我们的村主任,哦,这个人的老子你认识,就是张长根,现在的主任就是他儿子大柱子,在城里给儿子闺女一人买了一套,还给他的侄子用买来的拆迁证买了廉价的安置房。按理说我们农村人是不够条件在城里买安置房的,可人家上面的关系硬,和县领导称兄道弟的。我们这里的村财务就是一本糊涂帐,除乡里下拨的钱,还有计划生育罚款和各木材厂、养殖户上交以及卖地的钱,共计三千多万,都没了。两月前,村里集体上访要求查帐,公安抓了我们几个人,说我们破坏和谐稳定的大好局面,到现在也没放人。”
   “这事没人管?”
   “我们后来联系了《南方大明白报》,他们来了两位记者,但市县领导都说开会,反正找不到人。记者打电话给大柱子,大柱子在电话里骂人,还要扒了记者的皮。乡里还派人盯记者的稍,这事到现在也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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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首先以回忆自己家乡的甜蜜的西瓜做为引子,引出了自己对家乡的怀念,又引出了自己在外创业、成家、生活的经历。中间插叙了一个叛逆的女子,她思想独立、个性鲜明,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不屈服失败婚姻的压力,冲破家庭的阻挠,追求到自己幸福的婚姻,她就是作者的妻子,一个他当初并不看好却和他恩爱了一生的女人。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一生也应该是幸福的。在幸福中渡过了半生,作者又想念起了自己的家乡,在归家的途中,家乡已经变得让作者认不出来了,在路边的酒店里,作者遇到了自己的故友,从他的嘴里,他知道了他家里的状况,村子中的变故,曾经的乡亲,同学的近况,他们的思想、思维、对现实的看法、对幸福的看法,人生百态……回到家乡作者虽然吃上了梦寐以求的西瓜,但再也寻不出儿时那种脆生生甜酥酥的滋味来。一语双关的结束语,反映了作者心头的失落感。小说语言朴实流畅,以对话的形式展开故事情节,风格沉稳,文笔老道,手法娴熟,采用环境描写和心理描写等多种手法相结合,巧妙地把故事中的任务和情节集中起来,读来绰有余味,荐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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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13-05-25 14:45:40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夏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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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刘柳琴        2013-05-25 14:51:37
  读老师的小说,有一种新奇别致的感觉,人物对话生动传神,就像在身边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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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刘柳琴        2013-05-25 14:52:27
  祝老师佳作不断,感谢老师赐稿,愿杨柳使您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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