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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要败，出妖怪，都是家里出了个祸害精女儿呀！要不明礼两口子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世了呀！”
　　 “小时候玉凤可是个乖巧懂事又腼腆的女孩子，怎么说变就变一下子就成了个没心没肺的疯丫头了呢？可惜呀！”
　　 “阿婷，我看你玉凤妹天生就是一个败家女，我们这个家这十几年来可是让她搅合得鸡犬不宁，其实那都是你二叔和二婶娇惯纵容地结果。如今你二叔和二婶让她给祸害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参加了二婶的去世一周年忌日，回家后，人们对堂妹的指责就一直在耳边萦绕，脑海中一张惹人怜惜的脸庞和一张让人害怕的魔鬼般的诡异笑容交相辉映飘忽在我的脑海中，撕扯着我那根早已麻木的神经。当我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那些关于堂妹这十几年来的事迹和片段，居然都联成了一片，放电影般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那年，我从地区一所职业技校毕业，满怀喜悦地去隔壁二婶家串门。堂妹玉凤一脸羞涩从自己小卧室走出来，我在心里竟然暗自艳羡她的美丽。十八岁的玉凤堂妹竟出脱得高挑、纤细、匀称、俊美。性格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乖巧腼腆，说话柔声细语，身上少了乡村女孩子的泼辣，多了份古典美女的斯文。
　　 见到我堂妹一脸的欢喜，拉着我进了她的闺房，拿出她做的一些小手工活让我看，然后又取出枕边的一本琼瑶的小说絮絮叨叨和我说小说书里的才子佳人。堂妹的孩子气和稚嫩不知怎的让我有种无所适从地感觉，我觉着我俩简直像两个世界的人，堂妹就像一个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美丽天使，而我这个凡夫俗子在她面前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闲聊了一会后我就托词着要离开，堂妹柔声细语很粘人地说：“婷婷姐，你就要有工作了，等你上班了，带我上你单位去看看好不好？我呆在家里好闷呀！”
　　 十几天后我就去一个县办工厂上班了，等半年后我再见到堂妹玉凤，却是另外一种境况了。
　　 一天我休假回家，轻手轻脚迈进了院子，想给母亲一个意外地惊喜。刚走到厢房门口，却尴尬地听到母亲和堂嫂正在厢房里说着堂妹玉凤的坏话。
　　 “我们家玉凤平日里看起来倒是一副羞答答的绣楼姑娘模样，谁承想骨子里倒是个风骚的狐狸精女人。就像几辈子没见过男子似的，这才去城里呆了三四个月，居然就和一个周至县的青年黏糊上了。这几天在家里就像害了相思病似的，可着劲在发疯呢！”玉凤嫂向母亲说。
　　 “既然玉凤闹腾着非那个王强不嫁，你就劝劝你婆婆，就成全了他俩吧！人常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婚姻看来也是命中注定的，这俩人看来是对上眼了，玉凤又是个死心眼的女孩子，这要是一时想不开，干出傻事来，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母亲说。
　　 “想不成全都难，前天我和你侄子上地里干农活，等我俩一身疲倦回到家，就看到玉凤在家里哭天抹泪的，原来那个王强居然给玉凤寄了一封肉麻的情书。玉凤看了信，就在我婆婆面前胡言乱语的，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可怜我婆婆又不认识字，也不懂人家信里说了什么。等你大侄子看了玉凤手里拿地那封信，瞪着大骂这个王强简直就是在祸害自己妹子，一气之下就把那封破信给撕了。谁承想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玉凤就要死要活地在家里抹眼泪。无奈之下只好给我公公打了电话，我公公昨天下午也赶回家了。”
　　 “他二叔没说那个王强人品相貌怎么样？”
　　 “听我爸说那个王强人倒是还算机灵，长相可就差强人意了，据说家里还很清贫，玉凤要是嫁给他就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可玉凤却把那个歪瓜裂枣看成个夜明珠，为了这个王强竟然就连神经都错乱了。我和你大侄子都说由她去吧，我公婆也决定成全这俩人的事了，免得玉凤闹出什么乱子。你说这俩人也就认识不到三个多月时间，可她偏偏把人家看得比自己娘老子都亲。刚才我公公骑自行车去县里的公用电话亭和那个王强通电话了，说同意他和玉凤的事了，让他这两天赶来我们家商量他和玉凤的婚事呢！”
　　 “城里如今都时兴自由恋爱了，她自己谈的倒也好，反正是自己愿意的，将来不可心也怨不到父母的头上。”母亲居然很开通的说。
　　 “我看这个王强追求我家玉凤八成是因为他们家穷，在他们当地大概找不到媳妇。看玉凤长得好看，又是老实的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就动了坏心思。毕竟王强可是比玉凤大了好几岁，八成不是个省油的灯，就凭我们家玉凤那个傻劲儿，这俩人的婚事我可是不看好。可玉凤如今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也只能由她去了！”
　　 原来俩人在说堂妹玉凤，她俩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个月不见，难道玉凤有男朋友了？我也顾不得和母亲闹着玩了，就连忙跨进了厢房问道：“红英嫂，玉凤妹到底怎么啦？”
　　 “阿婷，你等会自个去我们家看看吧！你玉凤妹可真是发疯了，今天一整天手里都拿着张破照片，硬说是他女婿的照片。和那个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把人家当成女婿了。”堂嫂气呼呼地说。
　　 午饭后，我满心疑惑地去看堂妹。堂妹正坐在屋檐下的一张椅子上发着呆，看到我就连忙站起来向我招手，然后就从衣兜里取出张从电视报上剪下来的周润发的照片，一副委屈的神态对我说：“婷婷姐，这是我男朋友的照片，长得很帅吧！他家在周至，对我可好了，可我爸硬是要拆散我们，呜呜呜……”堂妹如孩子般伤心地哭起来。
　　 正在这时，二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叹了口气，一脸苦相哄小孩一般对堂妹说：“好凤儿，别哭了，你那个男朋友过两天就来咱家看你，我和你爸也答应你俩的婚事了，由着你自由谈对象了。听妈的话，别再胡闹了，和你婷婷姐上屋子里玩去吧！”
　　 原来去年二叔退休后就在一个朋友的推荐下上西安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当库房保管，前段时间二叔回家呆了两天要返回西安时，玉凤却提出自己也要跟着上西安去见见世面。
　　 二叔和二婶对玉凤向来如掌上明珠般娇宠着，毕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担心玉凤性情过于孤僻，老是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怕闷出病来了。和堂哥两口子一商量，这两人倒也支持，于是二婶就帮二叔和玉凤打理了要带的衣服和用品，在第二天早上把父女俩送到村口的公路边，等了去西安的班车，看着这父女二人上了车，才安心地转身回家了。
　　 二叔带玉凤来到西安后，也就设法为玉凤在工地找了份差事，每天为工地干活的工人用保温瓶送热水。活儿很轻松，工资也不多，二叔其实也不指望堂妹多挣钱，就是让她有个事干，也好见见世面。
　　 工地的包工头刘大全是周至县人，为人倒很是豪爽热情，到了傍晚的休息时间，就会领上他的小舅子王强上二叔的住处谈天说地，消遣时间。一来二去，堂妹和王强就熟识了起来。
　　 刘大全的小舅子王强是一个有心计的人，自从堂妹来到工地后，王强就对温柔漂亮的堂妹动了心思，常找机会接近玉凤并大献殷勤，从没与异性打过交道的堂妹以为自己变成了言情剧中的女主角，遇到了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居然就陷入了情网。
　　 当刘大全出面为自己的小舅子向二叔提亲时，二叔婉言拒绝了。二叔曾听工地的工人说过王强家的情况，王强姐弟两个，自幼丧父，母亲含辛茹苦把姐弟俩拉扯大，家里很是清贫。王强人倒是机灵聪明，长相却不近人意，一张黑黝黝的长脸庞，脖子长得短，咋看起来就好像没有脖子，脑袋就直接长在肩上一般。自己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一朵鲜花怎么能插到牛粪上去呢？二叔在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希望堂妹能嫁的离父母近一些，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但玉凤却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居然和这个王强黏黏呼呼的，堂叔看出了端倪，就辞了堂妹的工作谎称家里有事把玉凤妹送回了家。二叔向二婶交代一番就自己一人偷偷返回了西安。可玉凤回家后，就变得郁郁寡欢，而王强的那封信更是如火上浇油，于是如中了魔一般地发起疯来了。
　　 王强和堂叔通过电话，真是喜从天降，满心欢喜请了假，很快就按照地址来到了二叔家。
　　 堂妹见到王强，就如见到久别重逢地亲人一般，高兴得热泪盈眶。又变成那个那个乖巧可人的淑女模样了。
　　 二叔全家都小心翼翼的把堂妹犯病的事瞒着王强，生怕王强知道后会嫌弃堂妹，毁了堂妹的人生。王强对堂妹回家后的情况毫不知情，以为是他的那封信打动了二婶一家，处于爱情之中的男女，会变得不可思议的愚蠢，堂妹一些幼稚可笑的言行在他眼里就全是可爱了。
　　 二叔和二婶决定尽快为堂妹办婚事，因为两家相隔数百里，往来也不方便订婚仪式就决定省去，让王强回家准备婚礼事宜，然后再选个好日子，就来迎娶堂妹进门。
　　 王强自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交上了桃花运，回家准备一番，然后选了个好日子，就和姐夫刘大全一块来二叔家迎娶堂妹。
　　 爱面子的二叔和二婶办了酒席，招待了亲朋好友。第二天，二叔和堂嫂，还有两位本家的嫂子、堂姐、我、二婶的一个娘家侄女。七个人送堂妹去周至参加婚礼。
　　 一行人在王强和刘大全的带领下，乘客车到了西安汽车站，又乘坐到周至县的客车，辗转来到了来到了王强家。王强家的确很穷，家里就三间破旧瓦房，两间矮小的厢房。只是庭院倒是很宽敞。王强的母亲六十多岁，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一副饱经风霜地衰老模样。
　　 王强在自己庭院里摆了八九桌席面，吃席接近尾声时，王强领着堂妹给亲朋敬酒。堂妹上身一件大红色的西服，下身一件藏蓝色裤子，脚上是一双红色高跟皮鞋。堂嫂又帮着化了淡妆，一脸地稚气，倒很是楚楚动人。客人们都啧啧夸奖新娘子漂亮，夸王强有福气。王强牵着堂妹，给长辈敬酒，堂妹眼神空洞地跟在王强身边，有种手足无措地慌张。
　　 3
　　 农历六月的一天，空气中裹挟着一股毒辣的热浪，我就像一个晒焉的禾苗，耷拉着脑袋快步朝宿舍走去。走到宿舍门前，就看到二叔神色慌张地站在宿舍的门口。还没等我和二叔打招呼，二叔就一脸焦急的问到：“婷婷，玉凤来找过你没有？”
　　 “二叔，玉凤不是在周至吗？怎么回来了？”我疑惑地问道。
　　 “玉凤回来了，可昨天突然就跑的不见了人影，二叔还要到别处去找找，就不在你这里耽搁了。”二叔不愿多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骑着自行车顶着烈日离开了。
　　 半个月后，我回家休假，一见到母亲就急切地问道：“妈，玉凤找到了没有？前段时间我二叔上我们厂子去找过我了，说是玉凤不见了，玉凤到底怎么啦？”
　　 “还不是精神又出毛病了，和那个王强也离婚了，前不久被你二叔接回了家。你说这个玉凤胆子可真大，居然一个人跑到广州去了，人家广州的交警从玉凤的口中问到了地址，发来了电报，你二叔前几天去广州把玉凤给接回家了。”
　　 原来堂妹住回娘家后，一天大清早，堂妹穿着二婶为她新买的一件花裙子，偷偷跑到了公路边，拦了辆上西安的客车就坐上去了。
　　 大概堂妹是想去周至找王强，汽车到站后她脑子迷糊也不知怎么就进了火车站，居然糊里糊涂就上了一辆发往广州的火车。也不知道是怎样逃过司乘人员的眼睛的，居然就被火车一路载到了广州。
　　 就在二叔和二婶都身心俱疲以为堂妹丢失了的时候，却收到了广州市收容所的电报，说堂妹被人家收容了，让家人前去认领。于是，二叔满怀狐疑地带了钱赶赴广州，把堂妹给接了回来。
　　 听了母亲地叙说，我满心的好奇，匆忙去了隔壁二婶家去看玉凤。进了屋子，只见玉凤穿着件白底兰花的连衣裙坐在堂屋墙边的一把躺椅上，傻乎乎的脸上透着一股得意的笑容，身边围着笑嘻嘻地堂嫂和几个邻居。就听她傻中透着几分得意说：“有一个带着玻璃帽子骑着三个轮子摩托的警察，往我的头上也扣了个玻璃帽子，让我坐在了摩托上，把我带到了一个有沙发地屋子里，还给我买了一盒大米饭，还让一个阿姨专门陪着我说话……”原来是在开心地讲她的广州之行呢！
　　 看到我，堂妹就停了下来，天真无邪地笑着说：“婷婷姐，你来看我了，我好想你呀！等会我唱歌跳舞给你看。”
　　 堂妹离婚的事经过人们地渲染，就一目了然了。堂妹嫁过去后，新婚燕尔，俩人都陷入了爱情的缠绵之中。堂妹虽然做事看起来总是如孩子般幼稚迟钝，但也是夫唱妇随。虽说不会持家，却也低眉顺眼，也帮年迈的婆婆干一些家务。
　　 婚后不久，爱情的朦胧光环退去后，在现实的柴米油盐等人间烟火中，王强开始看到堂妹的笨拙，老是孩子气的迷糊，做事就像小孩子般幼稚。也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这个媳妇毕竟太年轻，会慢慢变成熟和明事理起来。
　　 没成想堂妹生下孩子后，身体里隐藏的疯病就又一次发作了，不但不会照顾孩子，还整日的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地到处乱跑。王强的母亲不但要照顾初生的婴儿，还要象照顾小孩子一样地照顾痴傻的堂妹。王强年迈的老母亲也叹息自己命苦，多年守寡终于熬到儿子娶妻生子，但这个漂亮的儿媳妇却竟然是个疯女人。
　　 在工地干活的王强也不能安心做事，王强后悔不已坚决要和堂妹离婚。刘大全也支持小舅子离婚，在婆家人看来留下堂妹就无疑是留下一个一生地大累赘，这段爱情原本也就是空中楼阁。女儿过了百天后，王强就果断向二叔提出离婚的事，二叔是个善心地善良地老实人，虽然堂妹当初因王强而疯，但一只手拍不响，责任也不能全怪到王强的头上。何况不同意离婚，留在婆家二叔也放心不下，堂妹整天乱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一个疯女人，毕竟是个负担，这个包袱只有自己的父母愿意背。很快王强就在临潼区法院提出了离婚诉讼，二叔也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那个初生的女婴就留给了王强，二叔就满腹惆怅把堂妹领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