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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舞·牧二专栏┃欲海逍遥(5-7)


作者:牧二 进士,8149.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276发表时间:2009-02-27 16:27:06
摘要:天色已经很阴暗,无量山腰蒙着一片白雾,中间数点灯光闪耀着,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水汽,使人感到清爽。秋林嗅着从依涛身上笼罩过来的处子幽香,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事,冲动地拉起她的左手。她抬头瞄了瞄,任他紧紧地握着,感到从未体验过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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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重新启动了,迎着橡树枝叶间洒落的晨光,跳跃着,摇摆着,象一个顽皮的小姑娘在茫茫林壑间欢畅地舞蹈着。山雾从敞开的车窗扑鼻而来,带着淡淡的胶香和各种树木花草的气息,沁入心脾。
   秋林的心也在欢快地跳动着。他斜睨着身边的姑娘,感受着她被微风吹拂过来的秀发的轻柔。她微微侧着脸,带笑看着窗外,阳光洒在她青春的脸庞上,把稚嫩的汗毛照成金色。他知道她在等着他开口,打破彼此间的矜持,但他更愿意等着,慢慢品尝两颗心默契的感觉。
   前一会儿,从镇上开出的汽车在农场门口停下。透过车窗玻璃,他张见她在一簇凤尾竹下静静站着,扎着两条牛角小辫,穿一身天蓝色傣家套裙,象一株窈窕的新竹。车门打开,眨眼间她就跳了进来。她看到了他身边的空位,走上两、三步,双手并在身前鞠了鞠,笑吟吟地问道:“我可以坐这儿吗?”
   一瞬间,两人都呆住了。他们对视着,忘记了一切。
   “对不起!可以和您换一下位吗?我晕车”她矜持地问道,直到此时,秋林才感到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孩儿了。
   “非常愿意为美丽的小姐效劳。”他站起来让出座位,很自然地帮她取下牛仔包,搁在行李架上。
   “你知道吗?我见过你。”
   “一万年前?”他感到这样说太孟浪了,但还是忍不住。
   “我还知道你是来买胶的。”她瞪了他一眼。
   “你该不会是刚从那兜凤尾竹里冒出来的小精灵吧,能未卜先知?”
   “两、三天前我去镇上买东西,看见你走进供销公司。”她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凭什么断定我不是本地人呢?”他用傣语继续说道,“MIE,GAOKENAIMAI!”①
   “不害臊!”她啐了他一口;他瞅着她微微笑着。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遇到每个漂亮女孩子都这样?”
   “不。你冤枉我啦!我或许是一匹狼,但决不会是一匹色狼。”
   “那么,你是一匹什么狼呢?”她好笑地问。
   “一匹喜欢吃书的狼。”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感觉有人在望她,才拚命忍住.实际上并没有忍住,不一会儿,她又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那你肯定是一匹跛脚的老狼。一匹健壮的狼是不会安安静静地坐下来看书的。”她开始取笑他。
   “在你眼里,我真有那么老吗?”
   他们就这样无拘无束地聊着,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同车的旅客。她告诉他,她家在农场,她前年考上了省旅游学校,希望将来办一家属于自己的旅游公司,或者至少开一家旅行社。接着,她殷勤地向他介绍云南一些有名的风景名胜,以及”云南十八怪”。等她讲完后,秋林指出她只讲了十七怪,追问她另一怪是什么。她翘着嘴坚决地说:“不告诉你!”
   他请她认真回忆一下,剩下的那一怪是不是“背着小孩谈恋爱”,又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接着,他也向她介绍他曾经游历过的一些名胜景区,和他读过的一些书。他说他渴望做一名游侠,带着宝剑,跨着骏马,傲游四海。她终于逮住了报复他的机会,取笑他怎么不想做一匹狼,在山林荒野间嗥叫。他说他热爱人的生活,并不怀好意地补充道,他尤其喜欢美丽的女孩子,希望他的马鞍上坐着一个从傣族部落里抢来的她。
   有一次,她很认真地问他,“你的理想是什么?”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秋林想了想,用沉郁的语调念完这首词,接着轻松地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风景区,我希望到老得跑不动了的时候,在那里搭几间茅屋,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写几本书。”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静静地听着,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感动,眼里噙着泪花。她实际上并不完全懂得这首词,更没有想到他此刻所流露的这种感情对她的命运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只是整个身心都受到他的吸引。有一会儿,她想起了老族长的预言。在她刚出生人们为她做三朝时,老族长按传统抱着她,说从她的瞳孔里看到了汹涌的波涛,预言她以后将和一个外族人生活在一起,但波涛终归会平息,外族人会离开她。母亲追问她未来的命运,老族长说她是山窝里的金凤凰,会给族人带来荣耀。他给她取名叫“依涛”。
   在她还很小时,母亲给她讲过这个预言,一向淡忘了,现在却突然想了起来,她感到困惑。她认定他就是她命中的“涛”,按老族长的说法,他应该是一个薄情的人,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象。她忐忑不安地想到,这样一个人将会给她带来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她一向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但是,自从在镇上见过他一眼后,她就忘不了他。那天,他穿着一套浅色西装,系一条红色领带,迈着悠闲而坚定的步伐在大街上走着。她站在街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怦怦直跳。她以为他会看见她,但他很快就走过她,进了供销公司。她知道,就在那时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当时她还以为这仅仅是她的单相思,可是,从今天刚开始时的对视,到现在亲切自然的闲聊,她知道他和她有着同样的感觉。他显得正派,从他的那些俏皮话中,她体会到一种纯净的欢愉,丝毫没有猥亵的感觉。但是,她也看出他是一个结过婚的男人。那么,她将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呢?她感到迷惘了。
   “我叫依涛,你呢?”
   “谢谢!我姓卓,名秋林。在你眼瞳里,族长看到了江涛,对吗?”他想起了傣族人这个习俗。
   “你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知道。请你告诉我,好吗?”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她干巴巴地说。
   他们之间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他知道她对他隐瞒了一个预言。通常每个傣族人的名字里都带着一个预言,只要他们的家人在他们出生时能摆出简单的酒席,请来族长或族里更尊贵更有智慧的人。这种预言通常很灵验,在文革前很受重视。依涛的年龄估计在十九岁左右,应该出生于文革末期,她的家人是否为她举行过这种古老的仪式则很难说,但从她的话语中可以听出,预言是存在的.那么,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预言呢?
   他上小学时开始就参加过各种反对封建迷信的活动——尽管那时不可能真正懂得什么是封建迷信——原本不相信这些神秘主义的东西,但是,各种传闻听得多了,尤其在亲身经历过一些奇怪的事情后,自然带有三分疑惑。现在他感到困惑的,远不止这些观念上的东西,他直觉到,关于依涛命运的预言和他有着某种联系。他很想知道它,又不好追问,只好克制着。他相信,只要有谜底,终有一天会被揭开的。
  
   作者注:①这句傣语的意思相当于汉语的“老婆,我喜欢你!”
   6
   快到中午时,依涛呕吐起来。刚开始时间隔长一些,后来就不停地干呕,脸色变得苍白。秋林打开旅行包,拿出卫生纸和备用的矿泉水递给她。她摇摇手,最后还是接了过去。显然,她出门前没做任何准备。
   等她稍好一些时,他教她掐住虎口。他老婆也有这种毛病,时常尝试各种方法。她感觉好了些,脸色也渐复红润。但是,过不了多久她又呕吐了。
   汽车在河底岗边境检查站停了下来,旅客们乘武警上车检查行李之际,纷纷下车到路边食堂去就餐。秋林建议依涛也下车走动走动,吃点东西,依涛想乘机睡一下,秋林只好单独下车。他在食堂匆匆吃完盒饭,然后走进小买部,问售货员是否有晕车灵。售货员告诉他,本地人很少用这种东西,他们也没进货。秋林想了想,掏钱买了两瓶水果罐头,在离开时又买了两瓶矿泉水。回到车上,他从旅行包里拿出小巧的组合餐具,把矿泉水放进去,然后打开一瓶荔枝罐头,推醒了依涛。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依涛冷冷地问道。
   “就是陌生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互相照顾,对吗?”他怔了一下,随即柔声说道。
   “我不想吃。”
   “傻姑娘,越不想吃越要吃,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依涛的脸色渐渐开朗,慢慢接过他递到手边的罐头和餐具,斯文相地吃了起来。
   旅客们陆续回到车上,两、三名武警开始检查身份证和边境证。这是一种例行检查,人们习以为常,一边拿出自己的证明,一边轻松自在地聊天。他们大多是本地人,有商贩、农民、政府职员、两三个外地游客和几名学生。他们用本地官话交谈。秋林对语言的适应能力较强,已经可以和当地人交谈了。他感觉和在家乡一样自在。
   不一会儿,武警检查完毕,汽车缓缓地驶出检查站。
   依涛又开始晕车了。看到她难受的样子,秋林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在念大学时,他曾经随一名山区的同学习过武,那段经历使他对中国传统的“山、医、星、卜、相”产生了兴趣,没事时常找一些有关的书籍看一看。他还修习过催眠术,却从未试过,不知道是否管用,现在病急乱投医,想试一下。
   “你相信我吗?——请把手伸过来!”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这是关键的一步;她不相信,他也就没办法了。
   依涛迟疑着,终于伸出了右手。
   “你现在感到我的手心有一股热力。它传到你的手心。现在它沿着手臂不断往上流。它到达了你的后脑。现在它爬上了头顶。流过两眉之间。流过胸前。到达小腹。”他用一种沉缓而有力的语调说道。
   “你现在感到格外舒畅,格外想好好地睡一觉。——你感到眼皮很沉重。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你睡着了。你睡着了。你睡着了。——当你从沉睡中醒过来,你再也不会晕车。再也不会晕车。再也不会晕车。”
   他知道她接受了暗示,便停下来,却依然握着她的手。
   不久,他也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同时醒过来。依涛看了看仍然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秋林也觉察到了。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露出会心地微笑。
   已经进入一天中阳光最强烈的时段,车厢里变得燥热。秋林站起来脱掉西装,松开领带。依涛接过他脱下的衣服,替他挂在车窗衣帽钩上。接着,秋林打开旅行包,拿出矿泉水,顺手递一瓶给依涛,她迟疑一下,接了过去。
   汽车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缓慢地行驶着,两人随意地浏览着窗外的自然景观,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有一会儿,依涛似乎触动了心思,望着窗外默不作声,秋林也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业务进展得不象最初想象的那样顺心。他最初以为,只要等到供销公司把胶凑足一个车皮,他们就可以凯旋而归了,因此一直想办法留住金总,结果景刹却把胶卖给了别人。他相信景刹的解释,同时也知道决定权实际上掌握在景刹手里,因此,那天从供销公司出来后他就拿定了主意。稍晚一些,他就避开金总两人给文强拨了一个电话,提出给景刹单独送礼。他想不到文强竟会反对。他向文强介绍了这边的情况,然后明确指出:云彪最初以为他们有钱,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没钱;金总最初以为他们有货,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没货;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景刹控制在手里。文强希望他做好景刹的思想工作,代替送钱。”否则,把你留在云南又有什么意义呢?”文强尖刻地说道。秋林感到愤怒,也终于明白了文强一直碰壁的原因,觉得很失望。他一直敬重兄长,尤其仰慕他当过兵,现在才发现他居然糊涂到了这种程度。他原本对兄弟俩的合作充满信心,现在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三天,也就是景刹请客的那一天,文强打来电话,表示同意他的方案,那时他已经把钱送出去了。他对自己那么快想到行贿也感到吃惊。在单位,他素以严正廉洁著称;刚下海时,他希望清清白白地赚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快。他安慰自己,这只能说明当初的想法不切实际,可还是无法抹去堕落的感觉。他回忆当时的每个细节,觉得那些想法好象本来就藏伏在心里,睡着了,一旦遇到外界刺激就醒了过来,象山洪一样冲破一切人为的堤防,完全不受控制。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也知道其中涉及一些深层次的问题,现在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深究它。
   归根结底,你是一个商人,除了赚钱,其它想法都是多余的。
   他还想起了妻子和家人,但是,这些念头刚刚闪现出来,瞬间就消失了。他意识到他在本能地回避着一些问题。这不象他一向的思维习惯。长期以来,他觉得他具有一种直抵事物本质的能力,并为此感到自豪。现在这种能力似乎消失了,更奇怪的是,想到这一点他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有一种懒洋洋的满足感。
   对金总回湖南这件事,他并不特别担心。他知道,金总决不会轻易放弃赚钱的机会,尤其是在花掉了一大笔钱之后。由金总联想到云彪,他的想法比较矛盾,一方面希望和云彪处理好关系,也没打算过河拆桥,只是防范着对方这样做,另一方面,他也认识到,倘若事情进展顺利,云彪的愚蠢势必成为事业的障碍,在那种情况下,他是否应该坚守初衷呢?最后他想起金总离开时云彪的惊慌,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那么开心。”依涛问道。
   “我在想,等我们老了,回想今天的情景将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想,我一定后悔遇到一匹——狼。……你呢?”她本来想说负心狼,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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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很精彩的小说,整个片段在作者的用心经营下很有一种荡气回肠的气势,情节和人物的刻画都很成功,让文章在“碰撞”发展着。期待!——天未耕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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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牧二        2009-02-27 21:01:50
  谢谢编辑的精彩点评!
江建秋,笔名牧二,六二年出生于湖南汉寿县,06年毕业于毛泽东文学院,现为湖南省作协会员,《长篇小说》杂志社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欲海逍遥》、《熄灭》和《浪荡商人》三部,中短篇小说三十余部,散杂文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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