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和大根是同龄人，也是同乡人。那一年，他们一起南下去打工，又在同一个厂。身在异地他乡，哥们俩相互照顾，相互帮助，关系一直很好。
　　 那时候，厂家效益不是很稳定，老员工陆续跳厂，只有新来的一时找不到地方落脚，勉强混混日子，等到环境熟起来时，也跳走了。巴山和大根小学还没毕业，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也只好耗着。比较机灵一点的巴山也曾劝过大根：“大根老表，我俩都快30岁人了，婆娘都没找到一个，这里工资那么低，我俩也换个厂吧。”“换厂？我俩什么技术都没有，又没文化，还是在这里做吧。”其实巴山也是在试试大根，看到大根不肯走，他也不多说什么。就这样，哥们俩就一直在那厂做。
　　 乡里人老实本份又能吃苦，老板一直看到的。那天，老板对他哥们俩说：“这些年来，你们一直和我在这里做，人家换厂了，你俩也不走，真得谢谢你们。今天，我要给你们一个好消息，提你俩当车间主任，每个月再给你们每人增加300元工资，好好干吧。”哥们俩非常感动，做起事来也格外用功。
　　 又过了几年，巴山和大根都三十出头了，手上也攒得了一些钱。那天，巴山又对大根说：“大根老表，我俩都三十多的人了，老家和我们同龄的大部分都已讨得老婆生了孩子了，我俩也不能老这么耗着，做完今年，也回家讨老婆去吧。”这回大根不仅没有反对，而且很赞成巴山的意见。
　　 转眼年关将近，巴山和大根领好了工资，和老板道别，坐上了回乡的列车。
　　 巴山和大根虽是同乡，但不是同一个村。走到岔路口时，大根有些不舍：“巴山，这些年来我俩一起，好多事都得你的关照，非常感谢，回去以后，有什么好事别忘了给我这个老表讲，我们要经常来往呵。”大根说着居然有点哽咽。巴山双手搭在大根的肩头：“大根老表，你所说的我很赞成，我还想，以后我俩都成家了，如果我们的老婆生的都是男孩，就让他们做兄弟，如都是女孩就当姊妹，否则我俩就打亲家，怎么样？”不知是巴山看到大根伤怀还是有意调侃，大根居然高兴起来。两个同时还有个奇怪的约定：以后谁的婆娘生产了，都要给对方报喜，并且在来报喜时，碰上什么采头，就以此来给小孩取名。说完后，哥们俩才依依不舍地作别，回到自已的家去。
　　 回去以后不久，两人都先后娶得了老婆。
　　 巴山两口子为人滑点，头脑也都比较活泛，除了做农活和生意外，还年年挖空心思“立项目”：上半年给老父过生请客，下半年起大门请客；今年起房子，明年修猪舍，后年还愿傩（农村的一种法事，当好事办），总之年年有好事，岁岁好事多。自己在精心的经营中，渐渐富起来了，只是亲朋好友的埋怨也多了：什么要钱不要脸的，就他家好事多的，就怕老猪娘下崽都要请客的等等话语也多了起来。是呵，这么做下去，亲朋好友的确跟不起，但又不敢不跟。你去吧，自己恼火，不去吧，以后不好见面，甚至要成仇人。可是巴山两口子象充耳不闻一样，仍然乐此不疲。然而这些年，老实的大根跟他这个老表也跟烦了，有时私下里免不了也会嘀咕一两句怨言。
　　 山里的天，总是那么清澈。这天一大早，大根起来推开门，碧空如洗，青山如黛，正准备下地。这时，看到巴山正朝自家走来，手里还提着个母鸡（乡里报喜风俗，提母鸡报喜，说明生的是个女娃，如提公鸡来报喜，就是生崽无疑）和一瓶酒。看到大根，老远就叫开了：“大根老表早呵，巴山又给你们报喜来喽。”
　　 “恭喜你了，巴山表，一路行来，可记得我俩当初的约定吗？准备给娃娃取的什么名字？”大根应酬着。
　　 “呵呵，我刚出门，就看到我家邻居在屋檐下洗脸，也不多想了，就叫脸庞吧。”
　　 “呵呵，好名字，祝愿女儿长大后，是个有脸面有出息的好姑娘。”
　　 “呵呵，谢谢大根老表吉言。昨晚和我老婆商量了一下，准备这个月的十二号帮女儿办祝米酒，今天是初三，还有九天，到时请你和妹子（指大根老婆，乡下对年龄比自己小点的女性的尊称）都来呵。”
　　 “好咧，到时我们一定前来贺喜。”
　　 送走了巴山，大根开始犯愁：“又得酒喝了，他们家的好事忒多着的，眼下老婆又有身孕7个多月了，身子也得补补，还愁着以后坐月子怎么服侍好，哎。”大根重重叹了一口气，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预产期到，大根的老婆生了一个男婴。
　　 那天一大早，大根高高兴兴地提着一只大公鸡和一瓶酒，给巴山报喜去了。一路上也不曾碰到什么特别的物事，快到巴山家时，正看到村子里一个妇女正帮她的小孩揩屁股，那小孩子屁股跷得老高。大根看了，心想：屁股？真的要帮我崽取这个名字？不取吧，又和巴山老表约好了，取吧，又有点不太满意。“屁股就屁股吧，就当是小名，听老辈人说，取这样小名孩子也好养大，以后孩子上学了再取个书名也不迟。”就这样，大根的小孩就取名叫屁股。
　　 大根两口子得了个儿，心里非常高兴。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孩子三岁那年，得了疾病死了，那年大根三十八岁。
　　 时间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此时的巴山和大根都已到了不惑之年。那一年，巴山又“立项”了：自己要过四十岁生日，并请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也不知是“好事”多了他不好意思亲自来还是现在他富了看不起大根，这次巴山不亲自来请大根，而是托人带的信。
　　 然而，巴山寿宴那天，大根还是来了，只不过是他一个人来，他的老婆又待产了，在家休息。
　　 席间，巴山叫大根和他同桌，傍边依次坐的是巴山的老婆、女儿等好友。巴山一副老寿星大富翁的样子一边不停地相互给予介绍来宾，一边向来宾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根好象有点醉意但又好象很清醒，他用筷子指着巴山的女儿脸庞。直直地看了一会，突显得伤感起来，讲话有点打结：“巴，巴山老表呵，哎，如，如果我屁股还在的话，都，都有你脸庞那么大了。”
　　 满桌顿时肃穆。
　　 不知是谁，居然喷了两颗饭粒到桌中央的汤菜上，溅起两朵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