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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流天子

作品名称:武大还阳记      作者:蓝天云隼      发布时间:2013-06-03 20:43:36      字数:8103

  列位看官知晓,大宋开国之初,太祖起兵陈桥,结束五代纷扰。枪杆子里出来的政权,自然要提防着再被泥腿子和枪杆子夺走,于是一杯散伙酒,一席家常话,轻松搞定各路牛人、猛人和狂人。枪杆子没了,笔杆子便如雨后春笋般在神州大地茁壮成长,以致文臣得势,文道倡盛,风雅遍地。皇宫大内、朝臣府衙、各处州县,处处歌舞升平。天下人总是跟风的紧,于是,市井街巷、茶坊酒肆、勾栏行院,艳词丽曲,欢声昼夜,真是说不尽的靡丽梦,道不完的温柔乡。娱乐致死,享乐至上,风流百十年,虽有诤臣若干,怎奈积重难返。江山代有才情出,官家赵佶第一人。
  话说这晚,未及弱冠的徽宗赵佶在寿山九成宫内画完了《池塘晚秋图》,钤上随身双龙小印,自赏了一会,伸伸懒腰,来到侧室“道君斋”里打坐。凝神片刻,浑身放松,思绪渐入五迷神道,似梦似幻:只见一髯发皆白老者,骑着一头五色神牛驾祥云而来,一青衣童子揽辔随行。
  道君帝久于道法之中摸爬滚打、出入太极两仪、纵横四象八卦,自然识得是道祖爷老子,忙躬行道家大礼。只听得老子仙音缥缈:赵佶小儿,你身为大宋皇帝,岂能不顾天下苍生,终日无为,只在丹青道法里行走,后果你想过吗?
  赵佶心中一惊,忙恭言道:回祖师爷,弟子自小生成在宫廷之中,虽锦衣玉食,鬟婢成群,然却难解我思怀大道之心。每观这世上万物、日月星辰,便觉神妙而不可思议,更对人性情怀、因果之事念想丛生,史上之事我也知晓一二,但却手脚不听使唤,提笔便觉与天地相通,水墨之间似有生命之舟度我皈依大道;打坐参禅之时,又觉御宇乘风,遨游天地,神往而乐不思返。我本无心于这帝位,只因造化弄人,若能随道祖爷而去,我情愿放下一切,羽化登极。
  老子笑道:人间事吾只提个醒,所谓无为,是不做不该做之事,该做之事自当勉力而为。万物有成法,阴阳相生;天地有造化,道法自然。你于自然道有极高悟性,而于人间事却懵懂如婴,处高位而不思众生之事,久之天下必乱矣;于此间无为,甚违吾道是也。说完倏然飘去,了无踪影。
  一柱莲花香燃烬,道君皇帝回过神,只觉眼前那幅《老子出关图》上,隐隐似有风云弥漫,回想起刚才情景,顿觉心中一片茫然,空荡荡不知天上人间。
  有内侍一旁阴声轻语:万岁爷,时辰不早了,王翰林他们在书画院等着皇上呢。
  原来赵佶因酷爱丹青,每月朔望之日,都要在大内书画院与宫中画师们研习历代名画,临池作兴,挥墨为乐。今日正是十五,王文宣等五、六位宫中丹青高手,酉时刚过便已来到位于崇文殿内的书画院恭候圣驾。
  徽宗在内侍陪伴下,起身出了“道君斋”,让一名宦官将龙书案上的那幅《池塘晚秋图》带上,缓步离开九成宫。
  出了宫门,只见一轮圆月当空高悬,青辉万里,轻沐着寿山四周的杏岫、丁嶂、椒崖、龙柏坡、斑竹和各型怪异之石。风过处,黑影摇曳,枝上偶有宿鸟归来,数声叫,更显大内寂静。
  宫中各处已点亮各式宫灯,与月光交映,行路无碍。不一时,赵佶来到书画院,等候多时的画师们按例行完君臣大礼。不知怎的,赵佶今晚却全无兴致,草草地结束了研习活动,将那幅《池塘晚秋图》让大家品赏了一番便令群臣退下,只留下了王文宣。
  徽宗凝望着画上晚秋中的一池碧水,缓缓说道:王爱卿,你说朕有失德之处吗?
  王文宣一听,头皮发麻,浑身一哆嗦,连忙脆下回话:皇上天纵才情,睿智天下,知人善用,视万民如子,乃古今少有,德配周孔,可比尧舜。微臣更是得圣上垂青,不因家兄之故而受拔擢,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求在圣上身边,鞍前马后,早晚伺候,以尽人臣之道。王翰林说完,微微抬头觑了徽宗一眼,额头上已渗出细汗,心中七下八下,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不知皇上所言是否有所指。又一思忖,以为午后在“观风亭”中所言已被圣上知晓,更是如芒在背,惊惧不安。
  赵佶见王文宣吓成这样,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气概和愉悦的快感,暗想当皇帝真是好,随便一句话,就能令臣子们胆颤心惊,一点小小的恩赐,又能让他们快乐升天。想到这,心中畅快了许多,说道:王爱卿快快请起,朕只是随口一说,不必惊慌,这幅《池塘晚秋图》就赏赐于你。
  王文宣这才松了口气,刚站起身又连忙跪下谢恩,同时也理解了驸马王诜的无奈,真是伴君如伴虎,自古如此。别说是进言了,皇上轻轻一句问,自己都承受不起。又想起史上那些敢于直言进谏,触犯龙颜的人,不由得发自肺腑地赞叹和敬佩。
  “师师这几天你去看过她了吗?朕近些日子对道法入迷,有些冷落了她,一会儿你陪朕去御香楼。”赵佶冷不丁说了这几句,令王文宣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御香楼名妓李师师正是王文宣当年从哥哥王招宣府中带入京师的。那年师师才十来岁模样,长得粉妆玉琢,十分招人疼爱,更兼品竹弄琴、学唱弹演样样都会,王文宣一见之下便喜欢上这小姑娘。王招宣见弟弟如此喜欢,也只好忍痛割爱,后来又买来金莲,这才知道师师竟是金莲的姨表姐,只比金莲大几个月。王文宣将师师带回府中,专请名师悉心调教,更是技艺精进。数年过去,师师风华渐显,艳色初绽,出落的如水中菡萏、谷中幽兰,引得佳客不断,争相前来一睹师师天姿绝艺。王文宣也因此结识了不少风雅文臣和风流才子,其中,有位钱塘才子周邦彦,官至太学正,自与师师相识,便常写些男女恋情之词与师师演唱,一来二往,竟获师师芳心。王文宣在周学正一片痴情的感染下,便将师师终身托付于他。后来不知何故,师师竟于一年前入了行院“翠芳楼”,周学正也离开京师,远知溧水县。王文宣得知后要接师师回府,师师却百般不从,王翰林也只好作罢。不想,徽宗继位前便常去“撷芳楼”行乐,识得师师后,更是乐不思蜀。登基后又令能工巧匠,在行院内另盖了一座楼,专供师师起居,也不避世人言,将“撷芳楼”改名“御香楼”。
  此时,王文宣如坐针毡,虽说圣上早已知晓师师与自己的关系,但还从来没有陪过圣上同去御香楼。只好呐呐回道:微臣遵旨。
  离皇宫一箭之地,是京城著名的御路,又叫朱雀大街,与从南熏门至宫城丹凤门的御道十字交叉,沿汴河北岸自然形成。史书有载:“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其人矣”,可以想像当时东京城的繁华,宋人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就生动地描绘了徽宗年间京城汴河两岸的情景。城中有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等河流横贯,水道密布,交通发达;居民五方杂处,面街而居,打破了过去坊墙约束之格局;各色经营遍布全城各个角落和桥头巷口,形成了“南河北市”的繁荣景象。经济繁荣自然带来文艺兴盛,除了官伎行院之外,全城大小勾栏瓦肆有五十余座,其中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象棚等,可容纳数千人。伎艺有说书、小唱、杂剧傀儡、讲史、小说、散乐、舞蹈、影戏、杂技等五花八门,供人娱乐消遣、寻欢取乐。真可谓是风流遍地,雅俗共赏,艳艳红尘,夜夜生香。
  御香楼位于御道和御路的十字交叉口,坐南朝北,高大的牌楼正对着皇宫的丹凤门,东斜首是著名的“大相国寺”,毗邻御香楼的是天下学子们从仕的必经之地——贡院,隔河相望是京城权贵们的府宅私地。
  自从京城人知道当今圣上也常来御香楼,都蜂拥而至,以期能一睹圣天子的风采和风流,更是对李师师充满了无限的好奇和遐想。四方宾客、各路大员到京之时,都闻香而至,在此流连。生意好的连老鸨都懒得数银子,真是一个“御”字好生了得,名人效应千古不变。
  一俟戌时,晚风习习中的汴河两岸已是红灯高挑,暗香流动。迷离月色下,河水泛光溢彩,岸边垂柳依依,河道内数十只画舫悠荡往来,各寻去处,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赵佶与王文宣一身公子装,在两名卫士保护下,乘一艘小船行至御香楼后门。那妈妈早已得报,此时恭候在岸边,见天子行至,忙挥帕堆笑,迎上前来,将四人接入院内。
  穿过“香泽园”,来到师师所居“御香楼”前。按老规矩,两名护卫在楼下警戒,赵佶和王文宣在老鸨陪同下,拾阶而上。师师此时已候在楼梯口,忙趋前一步,敛衽下拜。徽宗抬首带笑,眼中满含情色。
  怎见得,有词为证:绾鬓故意留一缕,两腮相思空三分,眉黛微蹙,烟袅凉口,唇上平仄词浓,袖里宫商无限。莲花步,菡萏腰,一颦一掩羞,一指一弦愁,惊四座,承君露,却把风流看过,犹胜西子冠三宫。
  师师见王文宣在侧,微露诧异,数念一闪即过,略施平礼,道声安,将二人引入楼内,老鸨乐呵呵带上门,转身离去。
  王文宣见师师脸颊比前时略显清瘦,姿色却更近妩媚,别有一种风情,不由得想起师师在自己府中的情景来。
  当年,王文宣确有待师师长大后纳为已有的欲念,然师师从来都以义父之尊待他。渐渐地,王文宣也就断了此念,一心只将师师教养。可是欲念虽断,情却难消,每当酒后漫漫长夜之时,王文宣总是遏制不住内心的某种情感,时常在脑海里幻想着师师的方方面面。师师及笄之年,生辰之日,王文宣一时酒醉,竟于更深夜静之时,闯入师师房中。从那以后,师师对王文宣极其冷淡,虽仍住在王家,却已成陌客之人,一心只在艺道上面。后来,结识周邦彦,一颗心才渐渐复苏。不想造化弄人,几经风雨,周李分隔,一代绝色绝艺之人,沦入风尘,侧身于欢场之中。自从被徽宗相中之后,师师身价倍增,寻常之辈难得一见,而色艺兼得者只赵佶一人耳。
  “圣上多日不来,可是有要紧之事牵拌住了。师师这几日新填了几首词,一会儿还请圣上法眼。”师师说完,安顿赵佶入座,将刚沏好的“雀舌”端至近前。王文宣未得徽宗示意,直直站在门口,一脸恭肃。
  赵佶抿了一口香茗,将青瓷兰花杯轻轻放下,用指尖弹了弹金丝楠木圆桌面,冲师师微微一笑:好呀,一会儿你弹给朕听,我为你伴箫。说完又对王文宣道:王爱卿,今日让你同来,是要你为朕和师师画一幅《琴箫和鸣图》。王文宣闻听圣音,心下稍宽,瞟了师师一眼,连连称是。
  师师眉尖轻扬,腮畔微红,转身将琴去调。贴身侍女秋云向来伶俐,不待吩咐,已至书案前辅纸研磨、备水调色。
  徽宗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支湘竹碧玉箫,起手试了几个调,行至师师近旁,先将那首新填的《蝶恋花》细细看了一遍,点点头,夸了师师几句,心中早已想好曲谱,箫声一扬,正合师师心意,真是心有灵犀。
  琴音起,王文宣已濡笔在手,凝神片刻,首笔直下“师师”眉眼。那边琴箫早已入巷,音调无虞,声声幽幽,和谐共鸣,宫商起伏之间,角徵缠绵,一羽相拥,琴箫激荡。
  王文宣此时也忘了君臣之礼和男女之别,画到兴处,竟脱了外袍。不一时,两人轮廓毕现,衣褶裙袂飘舞,横琴竖箫相对,身后虚构半扇窗牗,透过棂格,隐约有竹影摇曳生姿。琴架旁平添几缕龙檀熏香,从师师鬓隙间淡淡而没。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赵佶踱步至画前,见构图生动,布局别致,墨色层次分明,虽未成画,却已初显滋味,心中甚喜。从王文宣手接过紫毫,蘸了点樱桃红,在“师师”的眉心点了一点,又从案上取过一支勾线笔,舔了舔盘中的叶绿,在“师师”的绣鞋尖上工笔画了一只相思蝶。虽是略略数笔,却逼真可爱。
  王文宣在旁连声道好:陛下这几笔可谓是神来之思,点睛之笔,微臣万难想到,如此一来,更显师师精神和风采。
  师师见徽宗援笔,起身观赏,见二人写实而不拘泥,妙思而又入法度,虽是虚景却合情合理,反而更显人物神韵。不禁笑道:皇上真是丹青圣手,天下无人可及。王师傅这几枝墨竹平添了情致,几缕熏香也构思的甚好,将琴箫和鸣的静态转化成了动态,似有以形代音之妙,比之皇上的“踏花归去马蹄香”虽有不及,却也十分难得了。
  秋云给王文宣沏了一杯明前碧螺春,又将赵佶的兰花杯端来奉上,转身将那支玉箫挂回墙上。
  王文宣呷了几口,重新进入状态,不一时,一幅《琴箫和鸣图》完成。
  三人欣赏片刻,赵佶提笔在手,就空白处用自题一阙:鸿蒙开初,天籁堪怜,玉管弦音上,琴箫和鸣;堂前燕归,竹影陪醉,一曲相思尽,谁解其味。只道金銮千般好,梦里多少,欲将抛却,怎奈家山难回;此间处,忘烦忧,一枕消去万古愁,云门舞长空,丹青说风流。
  师师看罢多时,见那“枕”字十分刺眼,又难以启齿,羞在一边。
  王文宣接过赵佶手中小印,端端正正钤在题款下方,与秋云各执一端,将画竖立拉直,退到门前灯下。赵佶端详许久,又提笔走至画前,在“焦尾琴”上廖廖数笔画了一簇幽兰。
  师师抚掌称妙。徽宗心情已十分的好:这幅画就送给你了,朕不在时,就让它来陪伴你吧。
  一时雅兴毕,老鸨领着几个小丫头,各提食盒、杯盏进来,将一应冷热摆上桌。陪着满脸笑:万岁爷,快让师师陪皇上用些膳吧,这是我们最拿手的几个小菜,有皇上最爱吃的凤尾鱼丝羹、雀胗炒膳片、熘花鹅肝、红烧狮子头、虫草银鱼汤……师师见那婆子还要说下去,忙打断:妈妈放这儿吧,我来便可。
  那老鸨到也识趣,将杯盏盘箸摆好,领着丫头讪讪退出。
  王文宣知道自己该走了,忙恭身言道:皇上,微臣告退。赵佶坐回桌前,说道:王爱卿今晚辛苦,早些回府休息。另有一件事着你去办,上次听师师说,她随你来京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朕上次答应她了,准她回乡省亲。不过又不能以宫妃仪仗出行,朕思量再三,就以你的女儿身份回籍。朕明日就颁旨,封你为礼部侍郎,兼山东提举学事司监司。
  王文宣闻听,心中大喜,急忙跪下谢恩。师师淡淡一笑:还要烦劳王师傅陪女儿辛苦一遭。
  徽宗又道:你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动身,一应事宜由你礼部操持,不可怠慢。
  王文宣走后,李赵二人自是恩爱一处,杯酒过后,同衾共眠,真是说不尽的缱绻风流,帐底快活。不必细表。
  王文宣出了御香楼,过裕丰桥,沿汴河一路向东迈着轻快的步伐,心中似有十几把琵琶铮铮作响,弦弦皆在欢快的音符上跳跃。宦海沉浮几十年,没想到今日一下子就从四品翰林擢升至从二品礼部侍郎。明日不知朝中会有多少人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眼神,当然也有嫉妒的目光,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受到皇上的重用。三天后还要行礼部侍郎之职,陪同圣上的“新蜜”,自己的“女儿”师师省亲故里。这不能不让王文宣感到人生此时正处于一座高高的山峰之巅,脚下是一片春光明媚的沃野,远处是更加辉煌的未来。
  汴河上的画舫里传出悠悠扬扬的唱曲,正是周邦彦的一阙旧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王文宣驻足聆听,心中波涛渐渐平静,滟滟河水的流光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迷人,柳条儿在夜风下款款骀荡,和着光影的律动和那悠扬的曲调,一如舞者般千姿万态,平添了许多特殊的韵味和奇异的感觉。
  的确,眼前的汴河就像一条蜿蜒的玉带,系在京城的腰间,白日里人们在她的怀抱里劳作;夜来时分,她又轻解薄衫,让脐下风光一览无遗。两岸的温柔梦乡里,此时正不知有多少人间故事上演,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不也正醉生其间吗?
  透过河上氤氲的水气,王文宣看到对岸的贡院在月色下隐隐绰绰。是的,自己当年也曾在那儿紧张过,兴奋过,闯过来就是一片光明的前景,失败了只得重头再来。没想到自己原是清河县一介书生,今夜却站在此处,领略人生的风景。圣上,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恩赐,我们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上,哪怕他此时正在不远处的软香里风流,他也永远是我们的圣上,我们的未来。王文宣一念至此,忽然生出别样感受,他需要宣泄,需要将心中的快乐与人分享,哪怕只是个路人。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就在王文宣此时百端感慨的时候,就在师师伴着君王同枕共眠的时候,就在周邦彦的词曲悠扬在汴河之上的时候,就在许多人快乐着、也有许多人痛苦着的时候,也就在武松躺在王翰林府上的客房里正酣声阵阵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清河县紫石街武大的家中,金莲与西门庆正快乐着。此时距离他俩从梦中惊醒,面对武大从地府还阳只有四个时辰。
  这四个时辰里,王文宣一直没合眼。初时的兴奋劲一过,他便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安排好师师回乡省亲的诸般事宜。当然,他还是先去了一趟“太师府”。
  武松确实是辛苦了,从清河一路风尘至京,走了一千多里。此时,早已进入了梦乡。
  睡前,武松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到了柴大官人,想到了公明哥哥,但想的更多的还是他的亲哥哥。嫂子的影像又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他有些后悔临走时对嫂子说出那么重的话。虽然人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但那毕竟是他的亲嫂子。
  武松在内心逼问着自己:她能和哥哥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哥哥能找到如此貌美能干的嫂子,这是他的福气,可自己却深深地伤害了她。尽管她的所作所为不合人伦之道,可那也是出于真心喜欢自己,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罪吗?她会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怎样的伤心呢?难道自己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时,内心就真的是一片光明吗?难道自己初见嫂子时就真的是心如止水,别无一丝乱念吗?难道自己面对嫂子的风情姿色,就真的一点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吗?如果嫂子只是相貌平平的俗妇,自己还会那么反应强烈吗?为何在美的面前,自己会表现出如此具有杀伤力的行为?回去后我将如何再面对哥哥和嫂子?难道就一辈子再也不理会嫂子了吗?带着这些问题,武松迷迷沉沉睡去,心中已渐渐原谅了嫂子。
  黑暗总是要过去的,一夜风流的京城迎来了新的一天,东方渐亮,鸟鸣已声声。此时,御香楼里的人儿已从温柔乡里醒来。
  一乘软轿疾行在御道上,直奔丹凤门而去。钦天监监正张太极坐在轿内,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动着,一边想着刚刚观察到的异象,一边默想着面圣后要说的话。
  早春的皇宫处处鸟语花香,微曦之中,层楼叠宇,延福宫、九成宫、明堂、碧琅玕、翠微亭、万寿山、艮岳、飞华亭等错落其间,上百种珍奇花木争相早绿,各型异石按九宫八卦布局,使人如置仙境。
  徽宗回到大内时,张太极早已等候在北拱辰门外,他无心观赏眼前的美景,焦急地等待着。内侍一声传唤,便快步来到延福宫,见着徽宗,行过大礼,起身便急言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奏。
  徽宗此时已换过龙袍,精神焕发,端坐在龙塌上,轻声道:张爱卿有何要事,快快奏来。
  “回禀皇上,微臣今日丑寅之时,观巽位,发现箕星突然出现,却忽明忽暗,臣便专注其中,不想,寅时刚过,此星又坠入正东方向。”张太极说完将手中八卦铜盘递上,指着方位向徽宗示意。
  徽宗本是道中人,对此类事最是上心。见张太极说的确切,忙问道:箕星坠落,所寓何解?
  张太极回道:陛下,这箕星乃东方青龙所属七宿之一。徽宗道:这个朕自然知道,箕星不就是簸箕星,民间称为扫帚星吗。
  “是,皇上圣明,这扫帚星出现本是不祥之兆,但现而即坠,微臣也不明其中道理,但坠落的具体方位,臣已计算分明,正是山东郓州境内,微臣想亲自去探个明白。”张太极回道。
  徽宗听张太极说是郓州,突然想到昨晚要派王文宣护送师师回老家清河县省亲之事,这清河县不正在郓州境内吗?难道是……徽宗犯了疑惑,又一想,师师回乡有王文宣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想到这说道:张爱卿不必辛苦了,朕自有安排,你且退下,此事不得声张。
  张太极连连称是,恭身退出延福宫。
  武松清晨醒来,发现满头是汗,隐隐觉得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荒芜的野地里行走,浑身沾满了血。四周忽明忽暗,树上都光秃秃地,挂满了红色的女人亵衣,天空中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人头在摆动,嘴里流着血,发出含混不清的凄凄声。忽然其中一颗人头渐渐变大,睁着大大的眼睛,大张着嘴,冲自已嘶吼:为我报仇,为我报仇。过了一会,又有一道亮光划过天空,将所有的人头和亵衣卷走,只留下那颗最大的人头挂在一棵矮树上。又过了一会儿,那颗矮树渐渐变成了一个人,看上去与哥哥十分相像。自己刚要去叫哥哥,那棵树人又突然不见了。紧接着,天旋地转,乱石飞滚,无数只猛虎向自己扑来。
  武松惊魂未定之中回想着刚才所做的梦,心中突然不安起来,连忙翻身下床,披上外衣,来到燕白房中。燕白也刚刚醒来,见武松站在眼前,十分诧异,忙问道:兄弟怎么啦,满头大汗,干什么去了。武松将刚才梦中情景忆述了一遍,燕白也很是不解,只好安慰了几句。武松却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为我报仇,为我报仇。
  王文宣是昨晚将近亥时才回到府中的,他很为自己能及时去了一趟“太师府”而感到得意。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一帮志同道合的文友与一群朝廷重臣之间游走,只是文友们并不知道他的所为,而他内心也确实十分的痛苦,他也希望看到君臣和谐、满堂和气的局面,可现实又让他不得不脚踏两头,即要维护自己的君子形象,又要和权臣们处好关系。但真正让他痛苦的是权臣们却通过他掌握了文友们的一举一动,这让“小人”的阴影又始终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窗外天已大亮,院中的垂丝海棠绽露出粉红色的身子,在一片浓郁的绿荫里娇态可人。王文宣写完三封书信,来到院中,站在那棵百年香樟树下,静静地观赏着一簇簇鲜嫩的海棠花。
  这是个美好的早晨,也是个复杂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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