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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木马】你是竹马(小说)


作者:夏离洛 秀才,112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95发表时间:2013-06-04 20:46:46

此刻,所有的人都去送葬了,身边终于再没外人。
   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想哭却哭不出声。心就像砧板上的碎肉,灼热地疼。可是,他来了,意料之外。昔日的翩翩美男子,爱情得意,事业丰收,不知怎地落得比我还凄惨。本来有娇好的眉眼、英挺的轮廓。此刻看来,赤红的眼睛在深陷下去的眼眶里格外耀眼,下颌上爬满了密密的青胡茬,奇丑无比。
   “你,还好吗?”注视良久,他终于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当这几个字传入耳中,我干涸的眼睑里,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哗哗的泪水。我想放声大笑,眼泪却流得更肆意。这个予我无限耻辱的人,在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如此负我?”
   嘴唇张合,我才知道自己干涩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空余一个空张的口势。
   他继续温柔到:“走,我们逃吧!”
   我恶狠狠地打断他伸过来的手,充满戒备地紧盯着他。
   他粗暴地骂道:“靠,你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个时候还死要强。”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想骂出口的话,成了无地自容的软弱。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扯掉我的孝衣,将我推搡着扔进车里。
   我所能思考的东西实在不多,甚至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任由他带我逃离这压抑的死亡。
   三个日夜的不眠不宿,滴水未尽,我一上车便难以支撑地睡了过去。等到醒来,天色已经向晚,沿途的风景约略勾勒出一抹熟悉的景象,我终于知道他是想带我去哪里了。
   待到再次醒来,车子已堪堪停在了寄宿的酒家门口,几度春秋。几度春秋是水泉镇上唯一的综合了住宿与饭店的酒家。水泉镇,是北国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城,燕的故乡。
   难得的是,这个三进三出的复式复古多字形院落,十年如一日地维持着原貌。几度春秋占地面积颇大,园内处处培植着各类花木,依山傍水而居。宅子后堂的院落里凿开一个十来米开外的池子,引有从宅邸后的大山里淌出的山泉。池子在初建时,在里面放了许多从河里浅滩上搬来的嶙峋怪石,很多石头里都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再加上池里的泉水冬暖夏凉,鱼儿在冬天时便钻入石洞里。冬天时,北方的天气虽然寒冷,但池里的游鱼却从未见有冻死的。池内除了很多闲闲的红白鲤,还稀疏地植有几株睡莲。湖心未央,建有一个八角水阁,曰春秋亭。供人纳凉赏景。池两岸的垂柳,春天时格外地葱茏繁茂,源头的几树桃花,更是在人间四月春晓烟花的季节,悠悠地逐水而居,为临湖而建的古建筑增添一抹温软。
   听到汽笛声,酒家的老板娘出来迎我们,别于以前的清瘦,稍显丰腴。更为难得的,竟一扫往日淡淡的忧郁,满面呈现出难以自抑的欣喜。
   见到是故人,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极了,向来清冷的人,流露出的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让我冰冷的身心异常温暖。我不能出声,无法感谢她的盛情,只能听着她与戴远寒暄。说到她的身材,年近不惑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竟像少女那般娇羞。
   只见她向里屋的方向努努嘴,道是:“是他喜欢我胖的样子。”我恍然大悟。一向极力保持身材的老板娘,没想到也会为着自己的悦已者,这般世俗可爱。这便是爱情。
  
   山中日月,清寒凛冽。不日后,便迎来倾城大雪。
   戴远日日逼着我喝清粥,我若不喝,他便用喂的。几日过去,我打结的喉咙里已能勉强发出声音。彼时,我与戴远、及几度春秋老板夫妇围炉而坐,嘴里细细品着老板娘去岁封藏的雪水泡的清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再说几度春秋的老板,本来情路坎坷,始终在两个女子之间徘徊,无法选择。一面是相恋七年的女友,一面是两厢情悦的女子,确实是个大难题。见今日这般光景,可见终是摆脱了旧日的纠葛,将三个人的折磨,变作两个人的幸福。不知他们是如何有勇气走完布满荆棘的情路?想来,曾经的恩怨纠葛,终是化为浮尘。不论有着怎样为难的曾经,他们终是明白了什么是一生中最可贵的东西。
   午后的日光格外漫长,透过雾气氤氲的玻璃窗,窗外的白雪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上方,折射出耀眼的清辉。老板夫妇相继离开,屋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戴远。
   他忽然道:“你就真的不打算同我说话了,这都多少天了。”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面庞,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我与燕是邻居兼死党,与戴远和韦维自小便是好友。燕与戴远以及韦维长我两岁,再加上我幼时总是大大咧咧,在我尚还懵懂不晓事时,他俩便情愫暗生。燕很早熟,又是泼辣艳冶的女子,他们的爱情长跑一晃便是十年。我与韦维是看着他们的爱情生根发芽的。待到大学毕业,在大家都想着他们终于修成正果的时候,燕却让大家大大地跌破眼镜。在大四下学期快结束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另一男子迅速成婚。戴远高我们一级,已于一年前去沿海城市工作。燕骗我说戴远知道她的婚事,他们早分手了。当我犹豫再三,问及戴远是不是很难过时,戴远在视频那头难掩趣意地问我:“你这笨丫头还会开这样玩笑?”
   情人之间,外人说再多的话都是荒涎不经的笑话,我不由暗叹真是这样。
   当戴远知道燕真的结了婚后,我曾试探性地安慰他,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后来,大家各自毕业,我又去了外地极少回家,大家的联系不由便少了。因着他曾骂我,心里憋着气,自然是不会同他主动联系。直到毕业两年后的一天,戴远忽然意外地出现在眼前。让我更加意外的是,他居然说要在我所在的城市工作。我们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只是,自幼时起,我的心里便深深地扎种着一个人,挥之不去。那人丰神俊秀,不是眼前人,又是谁。
   并非不是不想理他,只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我总是自乱阵角。
   天意弄人,我深爱的男子,他的心里藏着另外一个女子。
  
   大雪初霁,太阳终于从云层里艰难地挤出笑脸,已是十余日后。
   我独自站在寒风凛冽的河岸上,看尽大千世界银装素裹,说不出的静好。河两岸的枯枝,在沉厚的积雪下,仍流露出片余狰狞的黝黑,在皑皑白雪里显得格外耀目。河床里,覆盖在积雪下的乱石呈现出滑稽的怪样,略显缭乱荒寂的河里,冰冻三尺之寒。晴辉在对面的山巅绽放出迷乱的光彩,若不是积雪太厚,一时间难以消融,我真想爬上山巅,去看看记忆中燕家的屋舍。那里,便是燕的故乡,十岁那年与燕离家出走,我曾去过那里。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远远地,我看见一个白色的笨重物体,在厚厚的积雪上艰难地向近挪动。近了,才发现竟是韦维的车。车门打开的同时,燕与韦维从车里走了出来。燕一身惹火的红色风衣,让一身素色羽绒衣的我黯然失色。
   见到我,韦维格外地高兴,不由感叹到:“大雪封山数日,我与燕一直被阻在山外,好不容易路况稍稍变好,我们才进得山来。多日不见,你可好些了?”
   一阵风过,细细的雪末斜刺里扫得我一个激灵,知觉在晕眩多日的头脑里终于不受控制地全部流失,随着韦维话音刚落,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昏昏噩噩的梦里,两个激灼的声音时而激烈地争吵着,我只能隐约辩别出他们不可遏止的怒气。在我灼热难耐的时候,身旁的凉意总能适时地拂去我的灼热,我无数次贪恋地抓着那丝清凉不愿放开,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茫茫水野里的浮木。
   虽然病入迷津,在我需要的时候,却总有一个安稳可靠的怀抱牢牢地抱着我,就像小时候可怕的雷雨夜里,奶奶总会将我揽进她温暖柔和的怀抱,避免一切苦厄。我的梦里,总是模糊地出现一个影子,像是戴远。春深似海的山野里,一路上都是不知名的花儿,我与戴远静静地相偎在树荫下,看繁花丛中成双成对的蜂蝶比翼双飞;皎洁的明月下,晶莹的葡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的指尖盈盈地挑着一颗,将它塞进身边人的嘴里;他带我去落霞漫天的湖畔,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惊起一行迅疾飞走的鹭鸶;寒冷的午夜,他夹着醉意酣沉的我,胡乱地穿梭在寂寥的街头。梦里,一切比现实还要清晰,到最后,我终于在漫天的桃花雨里看清晰转过身的满面春风的男子,是戴远。他幽幽地说:“我盼着你记起来,却又害怕。”
   待到悠悠醒转,出现在眼前的是戴远无限放大的面孔。呜,这家伙怎么又像多日前再见时那么颓唐。看到他混浊的眼孔里瞬间放射出的光芒,和梦境里的情景何其相似,我想起自己肯定是思之欲狂,才会现出那么荒唐的梦境,于是不好意思地一点点溜进被窝。不料,却被他一下子抓了起来,激动地呼道:“已经三天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我讪讪地不知所措,好在闻声而来的韦维和燕,帮我适时解了围。
   见此情此景,燕面上的表情着实有些变幻莫测,说不出的意味,丢下一句莫名的:“不过几日的耳鬓厮磨,就失控成这样。”然后便不再理我,转身离开。
   燕的话仿佛像一针清醒剂,戴远的面色一点点恢复如初,我再次不动声色地滑进被窝。良久,听到远去的熟悉的脚步声,我才试探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戴远已不知去向,韦维一脸好笑地看着我。我想,女子肯定都是这样善妒,燕虽已成婚,但与戴远毕竟曾经深爱过,戴远当着她的面对其它的女子好,燕或许是吃味了。即便这个女子是我,也不行。
   是夜,输液的右胳膊酸疼难耐,我无法入睡。本想起身下地走走,掀开被角,却无意看到落在床上的手机。是戴远的。我得给他送去。临近戴远的房间时,听见燕气急败坏的话语:“你就真的那么爱她,可以爱到不顾一切。我们十年的恋情,抵不过她的几个朝夕?”
   戴远怒不可遏:“你还好意思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么不扪心自问,你的爱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占有?你的爱是毁灭,还是功利?你若真的爱我,怎么可能以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别人完婚,你若果真爱我,为何总是让我堂堂七尺男儿万劫不复。滚,我的世界里你再不是全部?我讨厌你利欲薰心,当年但凡我有些身家,你还会嫁给别人吗?如果不是尝试那么纯粹地去爱一个人,我又怎么会知道爱是那么的让人轻松愉悦,安得自在。你一直都误导着我的爱情观。正是如此,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能感到真正的快乐。你懂什么?”
   “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依她那样的性子,一旦知道真相,你以为她会原谅你?简直异想天开。我不得好,你也休想。”说完燕夺门而出跑开了。
   忤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戴远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紧紧地揽我入怀,疲惫道:“等着我知道吗?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我鬼使神差道:“我等你。”话毕,心里却是无比的愉悦。
   身体完全康复,已是多日以后。和戴远相约在S城等他,我便回到了工作岗位。等待那个我从小便悄悄喜欢的人。自我离开后,戴远再无音信,我不由苦笑自己怎么那么傻。
  
   时光水逝,一年多的时间,很快便到了尽头。
   在翌年春晓烟花的季节,我打着思亲甚切的幌子,终于按奈不住回归千里外的故里。虽然一年多过去了,而我向来善于逃避,但是面对这份能够让自己欣喜的感情,我终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即便注定要相安天涯,也应该把话说清楚不是吗?我决定回去找戴远。
   透过被车窗切割的天空,眼前的景象熟悉中掺杂着一丝陌生,让我难以置信。眼前星罗棋布地分布着望不到尽头的稻田;一汪碧水,像仙女遗落在人间的纱绦,在深凹的河床里以水墨写就的姿态,从容地发散出迷人的美,滋润着这片土地上的子孙;有风徐来,一路两旁的杨树以目光可视的速度矫健地摇曳着,却难掩百年老树腐朽的内核;远处,丘陵似的山脉起伏有致,遥见稀疏的绿意点缀,有点残酷的苍凉。
   此情此景,情绪瞬间便被午后的深沉与悲怆吞没了,像扔进大海里的石子,发不出任何声响。在我杳渺的思绪里,列车像一位悲壮的死士,很快便滑行到了终点。月台上石灰铺就的阶梯,在烟影似的午后苍白的有些可怕,即使有淡缓的日光难得一见地照耀着,仍然发出冷肃的寒意。不远处,光秃秃的枯桠一针见血地刺痛双眼,视线瞬间模糊了。赤祼祼的月台,苍茫的像入无人之境,呼啸而过的西北风,迅速风干了颊上莫名的水泽。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殇,我根本不敢理清,来不及收藏,便陷入莫大的痛苦里。
   意料之中,我仍然有些无法适从,早就将即将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他,我还是没能等来自己期待已久的人。浮云破碎的天空,不知哪里忽然飞来一只野鸡,仓惶地划过头顶,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可怜的小鸡,将落入谁人囊中?即使我一百分地不愿,那个人早已不知去了那里?咳!想象总比面对要勇敢,我只能收起自己的悲伤。
   坐在空旷无人的站台上,思绪万千,陪着我的只有呼呼的西北风。
   去给爷爷上坟,自他入土为安,我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坟头。
   不经意抬起头,半坡上他曾经植下的柿子树已开了花,远远看去,像是青葱的锦缎上刺绣上了暗黄的碎花,虽然恶俗,却给人坚定的温暖。这时,一阵西北风呼呼地肆虐而来,在我身边迷恋似地盘绕不去,在这样春晖晴好的午后,忽至的阴风,实属罕见。这阵风是如此地熟悉,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愁惆,在我身边久久缠绕。良久,才决绝地离去,像是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胸口莫名地撕裂般疼痛,我不由蹲下身,疼得绻缩在一起,满面都是晶莹的汗珠。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望见那树不肯别春而去的杏花,在柔软的春风里不知羞耻地曳着没有美感的身子,不段地撒下片片落红。我记得戴远说过,杏花先甜后苦,不能这样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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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他说,想要在一个有风的日子,随风而逝,归于尘土,归于雨露,归于永恒的静寂,无处不在。’读着此文,心里总是有一个句子的影子在不断的飘过。‘情深则不寿’。太美好的事物似乎太容易破碎。戴远与我之间,历经磨难,终于摆脱了燕魔咒一样的纠缠,本以为苦尽甘来,可以牵手一生的时候,却再生变故。戴远为了赶去送我,被车撞之后,不治身亡。而燕为了报复戴远对她的拒绝,故意将消息告知了我。于是,我的世界因为疼痛而对外界闭合了。优美的笔端,宛若点金的手,洋洋洒洒,随手触及之处,文字便灿然生辉。文章里的那种美好与深情,那种淡淡的说不出的痛与韵致,一直主导着的我心与泪点。让我不由自主的跟着一次次的感动,一次次地坠入到了故事的情节中。最美丽的爱情,到最后亦是因了戴远的离去而风流云散,玉碎香埋,只余桃花如血色地毯铺了漫山遍野。好美的文笔与故事,真正做到了情景交融。学习了!问好离洛!感谢投稿旋转木马!期待更多佳作!【编辑 紫玉清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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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3-06-04 20:49:45
  离洛的文笔成熟而且清新,深情而动人。读完之后,不忍释卷,心有余香。祝创作愉快,佳作连连!祝安!
紫玉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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