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修单车的男孩(散文)
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坚强都是自觉自愿的,不是所有的微笑都是发自内心的。许多的时候我不想坚强,但不得不坚强;我不愿微笑,但又不得不微笑。人生就是这样,有时行为是心灵真实的体现,有时却不是,不是所有的阴天都会下雨,也不是每次的伤心都要流泪。
——题记
苏北的冬天特别寒冷,地处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秦岭淮河一线的南侧,在地理学上属于南方,与一河之隔的所谓北方相比,气候上并无多大差异,但供暖等政策却与之无缘。供暖的设施,除了城市人的空调、农村人的火盆外,再无其它。寒潮南下,市中心主干道两侧除了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认真晨练的老头、老太,就是清扫落叶的清洁工。也许今天是星期天,匆匆上班或送孩子上学的车流没有出现,街上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安静。一个满脸稚气的英俊男孩,推着写有“修车”字样的箱车,顶着呼呼的北风,沿着人行道慢慢向北缓缓前行。在工商银行东进支行门前小广场的东北角,男孩停下车,摆出修自行车的常用工具,开始了一天的修车工作。他叫高兴,刚18岁,市技师学院的在校学生,因双下岗的父母生病,过早地以自己柔弱的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事情得从这年春天说起。随着城市的发展,绿化、亮化、美化工程的相继竣工,这个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给这个苏北沿海小城更增添几分绿意和韵味。阳春三月,街道两侧的海棠朵朵弯曲下垂,随着微风飘飘荡荡,娇柔红艳;校园的花圃里,桃花开得正艳;整治一新的小洋河清澈见底,小鱼儿在水中摇头摆尾、自由自在地游动。在市师院附中读书的高兴无暇欣赏大自然的姹紫嫣红。再有两三个月就高考了,他正憋着一股劲,全力冲刺。父母先后从市化纤厂下岗,父亲高国洪以前从事机械修理,有一手过硬的机修技术,下岗后发挥一技之长,在街头摆起一个自行车修理铺,帮助行人修车补胎,挣点零钱贴补家用。母亲曹久芳忙里忙外、操持家务,有空也在修车摊上帮忙补胎、打气、整盘,倒也忙得不亦乐乎。家境并不富裕,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幸福开心,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三年前,当与小高兴成绩差不多的同学以集资等形式进入重点高中时,懂事的他没有向父母提出这个非分之想。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凭自己的实力,考进一所像样的大学。高国洪夫妇心中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完全是他们夫妇的责任。在儿子冲刺高考的最后时刻,老高夫妇千方百计创造条件,让儿子心无旁骛、奋力一搏,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儿子的后腿。然而,天意无常,造化弄人,命运却无情地和他们家开了个天大的玩笑。3月9日,刚过完50岁生日的高国洪胸痛、咳嗽带血,在社区医院久治不愈。听从社区医生的建议,高国洪来到市某大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医生委婉的话语,犹如晴空霹雳,打得这个坚强的中年汉子一下子就懵了。老高的眼里噙满泪水,不知所措。这个家实在不能没有他啊!孩子尚小,高考在即;妻子患子宫肌瘤,因考虑孩子读书缺钱而一拖再拖,至今仍没有施以手术进行切除根治。然而,CT结果无情地显示着病灶,肺癌晚期的医学诊断也是白纸黑字,像一纸索命阎王令,让高国洪夫妇犹如六月里掉进冰窟窿,浑身凉透了。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场,冷静思考,决定先瞒着孩子,不影响孩子学习。高国洪先进行化疗等保守治疗。然而,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懂事的高兴没几天就从父母的脸色中读懂了事情的大概。高兴知道,家中出了大事。尽管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暗中默默流了许多眼泪,但仍然设法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分神,集中精力,全力冲刺高考。
日子过得飞快,高考很快就结束了,高兴也松了一口气。高考的成败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从父母频繁进出医院的情况,家中突然多出的瓶瓶罐罐的药品,以及平时言谈中偶尔漏出的“化疗、放疗”等只言片语,已经猜测到事情的真相。70多岁的外公,还专门从乡下赶来,推着修理车,在街头修车补胎。小高兴主动帮外公推车、修车,修车的技术更为娴熟起来。屋漏偏遭连夜雨。这样的日子也就一个多月,外公又积劳成疾,意外中风,瘫痪在床,行动不便,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修车的工具再也难以摆弄。
高兴预感自己的高考成绩不太理想,觉得自己也许只能上一所一般专科院校。如果这样,还不如就此走上社会,帮助家里解决燃眉之急。对继续读书不抱任何幻想的高兴面对来自大连某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心情异常激动。儿时的军营梦再次被激活,继续读书成为他无法割舍的心愿。他默默无语,将这份心愿暗藏心底,悄悄地推上父亲的修车工具箱,还在那个街头转角处,一丝不苟地干着修车活。
高兴庆幸自己生性不懒,平时功课不紧时经常到父亲的修车摊上帮忙,对一些简单的修车活并不陌生;跟着外公出摊,也锻炼了技术,然而更多的顾客对这个小男孩投以怀疑的目光。他能把车修好吗?酷暑的街头,钢筋混凝土建筑被太阳烤得滚热,宽阔的柏油马路似乎被晒融化,路边的法桐上,知了在无止无休地叫着。高兴累得满头大汗,满脸油污,在吃力地补胎、整盘、打气,忙得跟皮猴似的。第一天,高兴补了8只内胎,换了3副脚踏子,整了3辆自行车钢圈,凭自己的双手挣了18元钱。高兴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些钢镚和纸币,满脸兴奋。高兴默然一算,如果按这个进度,暑假里挣够一学期的伙食费和零花钱是不成问题的。回家的路上,小高兴乐滋滋地拿出2元钱,买了两个鸡蛋饼,带给爸爸吃。他知道,近段时间,父亲化疗反应强烈,经常呕吐不止,吃点鸡蛋饼,换换口味,也许就会好些。高国洪拿着一个鸡蛋饼,嘴怎么也张不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忙转过脸去,任泪水溢眶而出。
两个多月时光在不知不觉地流逝,高兴每天一大早就出摊。一般修车师傅都回避这段时间,因为是上班的早高峰,一般人即使车子坏了也来不及修理,能将就就先将就着使用,赶时间要紧。而免费打气,既容易损坏气筒,又费神费力,还容易招致顾客的催促,纯属吃力不讨好。小高兴却认为,这是大家最需要修车铺的时候,自己早点出来帮大家解难,大家一定会记住这个小修车铺的。小高兴这种被旁人认为傻里傻气、不屑一顾的做法,却渐渐得到周边骑车族的认可,赢得大家的好感,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
小高兴修车越来越熟练,手艺越来越精,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开学的日子转眼就要到了,他数着两个多月来修车挣来的1000多元钱,陷入了深思。高兴最想去的大连某军事学院,一学期的生活费是够了,但学费却望尘莫及。父亲化疗,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后期还需要一大笔资金仍无着落。家中是不可能拿出钱供他上大学的。小高兴暗自反复权衡思虑,最终自己拿定了主张。他跟父亲说,自己希望进入技校,学一门技术,早日走上社会,帮家里尽份责任。得到父亲的同意后,他又在常州与本市两个技校中选择了后者,因为本地的技师学院学费低,还可以走读。面对孩子最基本的求知渴求,做父亲的内心备受煎熬,老高轻轻拍着儿子肩膀,说:“儿子,老爸对不起你了!老爸只告诉你一句话,你只要努力,每一条道路都是宽广的,都能成才成功。”9月中旬,高兴怀揣着自己一元一元挣来的1000元钱,高高兴兴地到本地的技师学院注册入学。
开学后,高兴没向家中要一分零花钱。每个双休日,当同龄的伙伴在足球场、篮球场上龙腾虎跃,尽情消耗自己的过剩精力时,高兴却独自一人,在街头修车铺忙碌着。最多的一天,他净赚了20元;而遇到刮风下雨,行人稀疏时,收入也十分微薄。有一个星期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一个老伯找了两条街才找到小高兴的修车铺,内胎补了一个洞,换了一块刹车皮,一共2元钱,老伯扔给小高兴5元,让小高兴不要找了,小高兴却坚持找了老伯3块钱。这一天,他虽然只挣了6元,但高兴心情仍十分愉快。
随着电动自行车的逐步普及,小高兴专程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有关电动车维修原理的书,课余时间一个人津津有味地啃读,遇到不懂的问题,就请教学院维修电工专业的老师。高兴还利用自己修自行车的钱,到二手市场淘了一辆旧电动车,上学可以便捷一些,并可以用来拆解研究电动车的电路规律和原理,快速提升自己的维修水平。
高兴希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圆满完成学业,尽可能不增加家庭负担;如有可能,还要贴补家用,为父母治病积攒一些费用,表达自己的一份孝心。
心存感激,百倍努力回馈社会。高兴一家的遭遇引起了社会的极大关注。当地的领导通过“在职党员进社区”活动,了解到高国洪的家庭情况后,纷纷慷慨解囊,雪中送炭,为这个家庭及时送上春天般的温暖。社区居委会的干部本身工资不高,但还是积极组织了募捐活动,并多次登门慰问。他们还积极向有关部门反映,帮高国洪家办理了城市低保和困难补助等手续。有关单位也通过不同途径,向高兴一家进行多种方式的援助。高国洪化疗6个疗程,每个疗程的医药费用都在3000元以上,加之其他的体检、化验等费用,累计已花去3万余元。高兴所在的学校,了解到高兴的家庭情况,特别是听说了高兴自强不息的感人事迹后,主动减免了高兴的部分学费、杂费,还作为自强标兵,通过学院团委进行表彰和宣传。
病魔是无情的,但人间的温情,也能感动上苍。医生断言只有三个月生存期限的高国洪,坚持不懈地与病痛作斗争,已经创造奇迹,存活了8个多月时间后,还在与病魔作不懈抗争……父亲生命每延长一天,都是家庭经济的巨大付出和社会爱心的强大聚合。面对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老房子,面对日益消瘦、日渐虚弱的父亲,高兴跟母亲商量,绝不轻言放弃,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尽可能延长父亲的生命……“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坚强都是自觉自愿的,不是所有的微笑都是发自内心的。许多时候我不想坚强,但不得不坚强;我不愿微笑,但又不得不微笑。人生就是这样,有时行为是心灵真实的体现,有时却不是,不是所有的阴天都会下雨,也不是每次的伤心都要流泪。”面对笔者,高兴侃侃而谈,表现得比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智慧。
高兴还表示:对社会各界的爱心资助,高兴心存感激。他将以百倍的努力完成学业,以百倍的热情回报社会,回馈关心、支持他家渡过难关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