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香依旧
未进家门,一股香味直扑口鼻。这香味典雅,浓郁,就像家的味道,令人沉醉其间。
这是香粽的味道,里面有粽叶的清芬,有糯米的淡味,有红豆的芳香,更有鲜肉芬芳四溢。天燃气的火焰,飘逸出温暖和热情,夹带着香粽的鲜香,氤氲在整个家中。母亲沧桑的笑脸迎过来:你回来了,快来吃个粽子。她从滚烫的开水里捞鲜粽,告诉我:热粽子不要干蒸,要放在水里热,这样吃的时候就不会粘上粽叶,吃起来也香。我听了暗道:怪不得我每次热出来的粽都粘糊糊的,吃过后粘在叶上厚厚一层。
吃着香甜的粽,不由得想起童年,那时没有肉也没有红豆鸡蛋。母亲将糯米在碱水里浸着,碱水是黄的,里面放了黄荆柴,闻起来非常淡而诱人的香。浸过的米扎在粽叶里,就像菱角,很艺术的,好看。母亲扎得飞快,一会儿就扎成了一堆粽,扎好后放进碱水里再浸,再然后放在大锅里煮,煮好几个小时,直到馨香的味道布满整个屋子。我们几个小孩就雀跃着剥开粽叶,品尝着劳动的成果,并因此而更加眷恋端午这样的节日。
能飞快地扎很多粽子,那是母亲的骄傲。在形状上,母亲会扎菱角粽、小脚粽、芒粽、牛角粽;在内容上,母亲会把绿豆、鸡蛋、肉之类放进粽里,扎成让我们馋涎欲滴的上佳美食,可是那时候食物奇缺,母亲枉有那么好的本领,却只有面对家徒四壁的场景叹息。在粽子的保存上,母亲也有奇招,端午时候已经很热,为了将粽子保存得久点,母亲每天都会将粽子蒸一下,然后放在阴凉地方,经过多次蒸后的粽子,特别软嫩筋道,而且味道越发浓郁,特别好吃。
小时候,盼望端午,几乎和屈原没有什么关系。直到十几岁,母亲在我们吃粽子的时候,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楚国屈大夫的故事。从此以后,吃粽子和爱国扯上了关系,也明白了为什么端午要在家门前插艾草,放菖蒲。每一件物品其实都蕴涵一个动人的故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都被掩埋在历史烟云的深处。
世异时移,等到我成家的时候,超市已经开在大街小巷。我很少扎粽子,也没有为了扎粽子的材料而大伤脑筋,我很幸运地生活在什么都丰富的这个社会。如果想吃,超市里各种各样材料的粽子比比皆是。只是非常奇怪,我再没有吃过母亲用心保存着的那样美味的粽子了。生活越富足越幸运,日子就越发短起来,飞逝而过的时光,就像梦一样,一下子把我们带入中年。
今天,七十多岁的母亲又在蒸粽子,粽香缭绕,亲情洋溢,母亲和父亲慈祥的微笑迎着入家门的儿女,温馨和快乐就像粽香,飘逸在家每一个角落。我看着亲爱的父母老态龙钟的样子,心里有些酸。
六岁的时候,父亲英俊,母亲漂亮;十六岁的时候,父亲额头有了横纹,母亲眼角有了眼纹;二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的鬓边白了,而我的小女儿也牙牙学语;三十六岁的时候,父母亲的个子矮了,背也驼了,我的小女儿行将高中毕业……
人生如梦,就是这样轮回着永久的出生、成长、衰老。吃着粽子,我恍惚看到了漂亮的母亲,又看到了衰老的母亲,看到了英俊的父亲,也看到了衰弱的父亲。
这个世界,变化是如此神速,什么都不同了。
只有粽香依旧,只有父母的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