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叶的老妇人
入市上南桥,靠北有一条街,周围都是高楼群,居民稠密,流动量特大。
这里有个露天菜市场。从早到晚,熙熙攘攘,吆喝声音此起彼伏。挤满了众多买卖人,有摆早市的,有摆夜市的,还有摆摊卖衣服鞋袜百货的,那菜更是齐全,有带着泥土味儿本地新鲜菜,有用车拉来异地稀有菜,有近郊自家地里现摘下毛刺的绿黄瓜,红黄西红柿,香菜……还有卖野菜的,勤劳的小贩们,清晨摘来带着土味儿的野菜,再精心地扎成小捆。野菜营养价值高,现在时兴吃,还挺抢手呢。
真称的上是:货物齐全鱼龙混杂,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今年春天的早市上,临时摆摊中,有位摊主是位老妇人,今天,就说说她的故事。
世人常说:“山穷石头在,人老骨头在。”这位老太太,虽说足有六十出头,还是保留下不少年轻时的亮丽和俊俏。白净的皮肤,苗条的身材,满脸的皱纹中,一口牙齿保养的白玉一般,花眼长睫毛,薄薄的眼皮上,从额头压下层层的细纹,刻下了人生不寻常的六十多年,走过来的里程,所落下的痕迹。
看上去她的身体不算太好,弱不禁风的样子。动作缓慢,发音低落。上身穿件中式红袄,下身黑色紧身裤,综色绣花老北京布鞋,花白的短发不染不烫,朴素自在。脖上围条驼色围巾,穿扮整洁大方,很是讲究,像位退休干部或教师,根本不像摆摊做买卖的。
论起做买卖,她更特别,货少得可怜。用不着大车拉也不必小车推,只用一只不常用的草筐,胳膊挎着来回。筐里的全部货,也没有多重,用几斤形容恰当好处。她用的筐和穿着也格格不入,还是那种六七十年代,去供销社买货或者提鸡蛋用的,用竹子编织而成,结实经久。现如今,它早从大庭广众转入了地下。最多是些上年纪的老人们,库存些不常用的东西,已然淘汰很久。
那些日子里,太阳一露头,老妇人就来到市场,她不像别的买卖人品种齐全花样各色,而是独一货:茶叶。茶叶品种也少,仅两个品牌,都用绿色精致包装,看样子像好茶。一种包装二两的,另一种是包装半斤的。二两茶叶包上印有“碧螺春”字样,半斤却打着清晰的大写字“铁观音”。
老妇占用了一小块地,她先从筐里取出折叠小板凳,慢慢打开后,再次从筐里取出一块干净的塑料花布,铺在面前。取几包茶叶出来,有秩序地摆放在塑料布上,准备就绪后,缓缓落坐在小凳上。
她表情麻木,面视着前方,眼神不为市场内的人来客往所打动,喧哗热闹来左右,而是目光呆板,凝重地想心事。
“阿姨,这包茶叶多少钱?”不知何时,一对年轻夫妻拿起一个小包茶叶,早已站在她面前,指着问。
“啊,啊,这个多少?钱?”她猛一惊,显然,是夫妻二人的话声,把她从重重的心事猛地拉回到现实,像是没反应过来,没听懂对方说啥话似的,看着眼前的顾客反问。
“是呀,这茶叶多少钱?”年轻妻子重复着丈夫刚才的话。“噢,对不起,你是问茶叶呀,没多少钱,你说吧多少都行。”她平静下来,淡淡地回答。搞的年轻夫妻奇了怪,放下了茶叶包和一个很不明白的眼神,向别的摊位走去。
又走过一位老师傅,弯腰拿起茶叶包问:“这是好茶,不错的,卖多少钱?”“你说多少是多少。”她还是刚才那话的意思。
太阳升高,市场上人多了起来,问她价钱,她还是:“你说多少是多少。”
没多长时间,议论她的人就多了起来。“你说,这老太太是不有病?”
“是呀,那有她这样卖货的,价钱让顾客定。”
“就等着赔钱吧。”张三一言李四一语,凡走过她的摊前,七嘴八舌。
她面色平静,无动于衷,望着一个个离去的背景,一副爱买不买,反正与自己无关的样子。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连几天过去了,她连一包也没卖出去,当然也没开张。
但是,她还是执着地早出午归。开摊时,一件不落地摆放,沉思一个上午,收摊了,井然有序收拾,茶叶小板凳塑料布,装筐挎起,迈着疲惫的步子,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她一直在呆在那块老地方,慢慢地,光临早市的顾客们,习惯了她的位置。每当经过这里,不再问她价钱,也不议论她,送一个同情的目光,证明她的存在,很少有人和她搭腔问价。她的小摊在热闹的市场里,显的格外冷清,没有人气。
终于有一天,她的小摊热闹起来。开始是几个地痞小混混光临。他们其中一个指了指茶叶:“哎,这大包多少钱?”没等老妇开口,另一个嘻嘻笑着说:“别问了,她不知道,价钱让咱们定,我看也就大包一元,小包五角行了,给钱就卖。”
“就按你说的价钱,不过这东西买多了没用,一时半会喝不完,要不没你们的,老子早包了。”另外几个抢前:“好,好,我也要,我也要……”
几分钟时间,老妇面前拥挤过许多人,他们一反过去对小摊不理不睬,漠不关心的态度,都来抢购她的货,没多长时间,小包碧螺春也好,大包铁观音也罢,统统销售光光。没有买上空着手离去的上帝们,竟然失落的无了语。因为他们心中很明白,赔钱的买卖是很少的,也是没有的。今天的便宜今天占,失去了实在很可惜,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老妇人盯着手里的十几张一元五角的人民币,继续发呆。她收拾起小板凳,抖了抖落满灰土,狼烟的塑料布,最后一次装进筐里,慢慢地消失。
从此,市场上,再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