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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江南】白小妮的心事(小说)


作者:安徽杨小凡 秀才,1643.5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57发表时间:2013-06-15 14:46:11

白小妮是一个心事重的闺女,从小她都这样。
   没娘的孩子心事大,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小妮还不记事时,娘就被人拐到了河南。娘究竟在河南哪里,娘长得是个啥样子,是瓜子脸还是大眼睛是高个还是短粗,这一切的一切白小妮都不知道,每天都在猜测和想象着。一个闺女不知道娘的一点儿东西,这可是件天大事,也是件最伤神的事,当然也是最大的心事了。
   白小妮觉得她找不到娘,就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她感觉她来到这个世界很偶然,她在这个世界上所占据的空间也很有限,很小很小的一点丁点儿。可她从找不到自己的娘想开去,感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空间也太大,这些求知让她很害怕,很不安泰,有一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
   白家在龙湾是独户,是逃荒落到龙湾的。这么大个龙湾,现在只有小妮和父亲白罗锅两个人姓白。加上又住在河岸最近的地方,一种孤零零的感觉,始终缠绕着白小妮,压迫着白小妮。这种缠绕和压迫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就成为一种恐怖,让这颗小小的心感到不能承受之重。所以,就是到了十岁的时候,小妮还不敢单独睡,一直与父亲白罗锅一个被窝睡。她从小就有裸睡的习惯,一直到现在都不能改变,她只有把自己脱得精光精光的,皮肤紧紧地贴着父亲的皮肤才感到安全,才能放心的睡着。
   在乡下,独门独户往往是要受人欺负的。别说是人了,就是你家的鸡猫狗猪都要受人欺负。别人家的鸡可以大摇大摆的在村街上游荡找食,见什么都可以啄什么,但你家的鸡却不行,只能遛着圈儿小心翼翼的觅点零碎,否则就会受到人们的哄赶和其它鸡仔们的围攻。猫也是不敢到别家去捉老鼠的,更不要说想做逗逗小鸡仔之类的事了,能做的只有蹲在层顶上孤独的望太阳。狗呢,似乎更通人性,出门的时候不论是见了人或是别人家的狗,都要把尾巴夹了又夹,一直夹到两后腿中间,尾巴梢子与肚皮贴在一起。猪在这些物件中显得傻些,于是,一出门就受到小孩子的追打和大人们的脚踢眼瞪。那些势利的娘们儿更是张口就骂:罗锅子的这些鸡猫狗猪们,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白小妮从小就是个有心事的闺女,有心事心就特别的细,细得比绣花针都细。而且,这些感觉就像玉米缨子那一根根细丝缠绕在一起。每次见家里的鸡猫狗猪受到欺负,或同伴们喊她是没娘的野孩子时,都会跑到家中,把自己盖在被窝里。这种时刻,她的心事更重了,她发誓一定要找到娘的下落。找到娘了,她就与其它的孩子一样了,自家的鸡猫狗猪们也不会再受欺负了。
   其实,白小妮根本不知道父亲白罗锅受到的欺负和煎熬。白罗锅是个窄脸弓腰的矮罗锅,更何况又娶过一个白净瓜子脸麻蜂腰的高个女人呢。这就注定要受到一些人,尤其是男人们的不高兴,你白罗锅凭什么享用这么个俊女人!在村里的男人眼里,这个俊女人让你白罗锅骑了,这简直就是天理不容,天大的不公平。
   其实,你让白罗锅想,天天想,他也不敢想能娶到刘大俊这样的女人。命运往往就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刘大俊是刘家铺的美人儿,十里八村见过她的男人,心里总是一颤,继尔一股热流从脑子里腾地一下蹿到裆部,在梦里没与她照过面的的不多,却都没有机会得到她。十八岁那年,刘大俊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而且一躺就是两年。大俊的爹娘受不了啦,这咋整这咋整,一个好端端的闺女就这样吃喝拉洒都在床上了。两口子就整天唉声叹气,搓手顿足的骂鸡骂狗骂天骂地骂风骂雨。时间一长,他们终于受不了了,就放出话来,谁不嫌谁就把这个罪孽拉走吧。
   白罗锅一个人过得凄零,他反复想过几个月,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我去拉回来,就是她死了,我也算有过女人啊!生不能成夫妇,到了阴间总算有个伴吧!
   那是一个落日彤红彤红的傍晚,刘大俊被白罗锅拉到龙湾来了。
   龙湾的所有人尤其是男人们,都一下子呆了,愣愣如木鸡。可回过神来又与那个娘们们一起愤愤地骂:这个没出息的,这个想女人想疯了的罗锅,这个挨千刀的,丢尽了龙湾的人了。有几个男人甚至大声的骂道,“没有女人,自己就不能舒坦了啊,你用手自己摸啊自己摸啊!”一些浪荡的娘们们更是咬牙切齿的骂,“这个木头疙瘩,喂个母羊不就得了,弄起来总是个活物啊!”罗锅对村里男男女女的这个辱骂不作任何反抗,但他在心里却不停地骂,骂个不停:我日你们先人,你不让我拉大俊,你家的娘们咋不让我日!
   人们终于散去。面对死人一样的大俊,白罗锅心里却甜滋滋的,吞了二斤鲜蜜一样。他烧了一锅热水,把毛巾湿了,在自己脸上试过冷热,就开始给大俊擦身子。从脸到脖子到胸到肚皮到高耸的阴部到肥嫩的大腿和细长的脚趾,他一点一点的擦,一遍一遍地擦。擦完之后,他就又从脸到脖子到胸到肚皮到高耸的阴部到肥嫩的大腿和细长的脚趾,一点一点地按,一遍一遍地按。按完之后,他就又从脸到脖子到胸到肚皮到高耸的阴部到肥嫩的大腿和细长的脚趾,一口一口地吻,一遍一遍地吻。他不觉得大俊是个死人,擦着按着吻着那细嫩雪白的皮肤,真是一种天大的享受。他甚至千百次的希望大俊不要醒来,永远都不要,如果一醒来,她就不会再让他擦让他按让他吻身子了。他的福气也就没有了,而且肯定这个女人就不属于自己了。
   罗锅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村子里男人女人们又是骂又是恨,可谁都放不下这个躺在床上的俊女人。村长老桂更是如此。他毕竟是村长,是村里的头人,他有理由去罗锅家。因为,村里多了个女人,虽然是个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言的女人,但毕竟是个女人啊。这天晚上,他来到了罗锅家。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点着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说,“罗锅子,你要好生照顾这个女人。”
   “是,是!”罗锅的头,上下点得像鸡叨米一样地应承着。
   老桂眼盯着床上的女人说,“说管个屁用,你伺侯一下我看看!”
   于是,罗锅像每天一样,用热毛巾先擦再按。罗锅同着村长老桂的面没有吻,他不敢这样做,也为愿意让村长知道这件事,这是他自个儿的享受和秘密。村长老桂的烟在嘴上,自个人向前烧着,两眼只有白眼珠了,楞楞的死鱼眼一样。突然,他噗地吐出快烧了嘴的烟蒂,骂了句,“你笨猪,甭说死人想按活了,就他妈活人也让你按死了,看我咋按的!”说罢,撸了撸了左胳膊上的袖子,又撸了撸右胳膊上的袖子,一点一点地在女人身上按着。
   从这天起,村长老桂来罗锅家的次数就多了,但大都是在晚上,而且还不时从怀里掏出一包包草药来。他让罗锅子煎了喂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也是从这天起,罗锅心里就有一种不安,一种不祥,一种担心。他恨自己无能,他感觉自己也许连这个死人一样的女人都守不住,心里总是悲悲切切地难受。
   让白罗锅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半年后,躺在床上的大俊就能坐起来了。再两个月,就好人一样的到龙湾河岸看柳絮飘飞了。大俊知道了自己三年多的事儿,觉得不给白罗锅过日子,就对不起他。尽管心里有点疴碜罗锅,但最终还是怀上了罗锅的骨血。
   这些事,白小妮当然不知道。她的记忆里从不知道娘是个啥样子。但她三岁时就开始想娘,要娘,疯狂地哭着让白罗锅给她找娘。罗锅没有办法,就一遍一遍地给她说,大俊是你娘,说大俊从来到龙湾活过来,如何怀上小妮,后来又如何跟村里一个坏男人好,最后突然消失的经过。每次一讲,小妮就安静下来,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专注的听。从那时起,小妮就成了一个有心事的孩子。
   孩子一有心事就熟得早。小妮从五岁时,罗锅就再给小妮说大俊的事了,任小妮如何地哭闹都不说。自此,小妮就有一个习惯:小心地听着村里每一个人的话,专注地观察着村里每一个人的举动。她试图从村里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里寻找到娘的下落。因此,她的听力就特别的好,她能听到庄稼生长的声音,她能看到几十步外人们表情的细微变化。她很聪明,学习就特别好。她之所以发了疯一样的学习,其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那就是将来考上学,有出息了,一定要找到娘的下落。
   农村学校里除了课本,几乎没有什么带字的纸儿,更不要说有课外读物可读了。白小妮每天读的就是课本,实在读厌了,就把村里分的旧报纸读了又读。她企图从报纸上读到关于娘的下落。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出自己也知道是不可能。如果娘的下落能写在这发黄的报纸上,那她爹白罗锅也不会整天夜里唉声叹气地发愁了。但白小妮还是不绝望,她不能放弃任何一点线索。就在走在路上,只要见到女人,她都要偷偷地多看上几眼,审视一番,她们毕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可能是自己的娘。
   白小妮到了初中,才读到一则关于福尔摩斯的故事。她觉得自己就是福尔摩斯。她一下子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能找到娘的下落。但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快十年了,关于娘的下落仍然没有一点消息。上初三的那年春节,白小妮突然间恍然大悟,她肯定的认为自己找到了线索。她感觉村长老桂肯定知道娘的下落,秘密肯定深藏在这个整天一脸笑的秃顶男人心里。这一点,白小妮深信不疑。
   她做出这样的判断是有其依据的。从老桂每次见她的眼神里,她肯这个人跟自己和自己家是有关系的。从她记事起,老桂就特别地关心她,她考取初中时,他给父亲白罗锅送了两百元钱,后来不断地来给他家送钱。每次他都与白罗锅说着什么。小妮想知道他与父亲究竟说了什么,可每次父亲白罗锅都把她支走。当老桂走的时候,她总是见父亲眼红红的,像大砂子迷了眼一样,不停地揉啊揉。任小妮如何问,父亲白罗锅都一言不发。
   一晃,又一个五年过去了。白小妮出落成一个十八岁的漂亮姑娘,而且从一所中专学校毕业了。要去进城上班的前一天晚上,白小妮给父亲买了烀羊头,一瓶古井老烧酒。
   她知道父亲一生最喜欢的就是啃羊头,虽然她只见父亲啃过一次。那是在小妮十二岁那天冬天,她家喂了六年的母山羊突然间死了。父亲罗锅把母羊吊在院外那棵弯楝树上,一刀一刀的把羊皮扒开。那天,小妮就站在父亲罗锅跟前,她见父亲罗锅每动一次刀,就抽一口气,后来眼泪就流了下来,滴到还散着热汽的雪白的羊身上。白小妮知道父亲罗锅跟这只母羊有感情。许多次的夜里,她一醒来,就看到父亲罗锅与羊在一起,抚着这只羊身上白花花的毛。
   晚上,父亲罗锅把羊肉用缸腌了,只把羊头和一块羊肉放在锅里烀了。羊肉是给小妮吃的,羊头被罗锅啃了。那天罗锅是流着泪啃的,还喝了一瓶烧酒。最后终于醉倒在地上。可那年,白小妮却过了一个嘴里流油的冬天。
   现在,她又想起了那只羊和父亲扒羊皮、啃羊头的冬天。她把羊头搁在父亲面前,把酒拧开,倒在红花粗瓷碗里。
   “爹,我明天就去上班了,我是大人了。”小妮端起碗,递给罗锅。
   晕黄的灯光下,父亲白罗锅显得更矮了,动作像皮影人儿一样很生硬,也有点假假的。他咳了一下,低沉而沙哑地说,“嗯,闺女,爹没本事啊!”
   “我没嫌过你。但你今天得告诉我,娘跟桂文忠的关系!”白小妮盯着父亲白罗锅,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和不容改变。
   白罗锅接过碗,低头猛喝了一大口酒,连抽了几下鼻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夜深了,白小妮坐在父亲对面,耳朵里只有窗外秋虫的鸣叫声,露珠的落地声,父亲白罗锅抽泣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突然,拿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白罗锅一把夺过酒瓶,摔在地上。“我说!我说!都是我没有本事啊!”
   ……
   第二天一早,白小妮就来到老桂的家。老桂家的大门被团雾一层一层地埋着。小妮不管这些,她冲进团雾里,义无反顾地敲着那扇合着的门。接着,院子里那条狗一声连一声地叫。半小时后,老桂的女人才开了门。她左一下右一下地裹了裹褂子,一脸不高兴地说:“这个遭砍头的,上半夜就夹拉着个包走了!”
   老桂是不愿见白小妮。老桂出去打工去了。这一点很出小妮的意外。老桂是村长,虽然不干了,可依然是个人物儿。他这可是第一次出门去打工。白小妮知道,老桂肯定是不想见自己。既然是这样,要想找到老桂只有等到春节了,兴许春节他都不会回来。
   腊月二十七,白小妮放假回家了。天一黑,她就到老桂家去了。让白小妮欣喜的是,老桂还真回来了,而且现在正蹲在大门的门坎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我要找你谈谈!”白小妮盯着老桂的眼,说过后转身走了。
   老桂看了看转身离去的白小妮,长出了一口气,喃喃地说:这一天终于到了!于是,他身子很重地扶着门框,慢慢地站了起来,随着白小妮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龙湾冬天的晚上出奇的冷。河道像一个风筒鸣鸣地吹着,河岸上干了的树和水边没收的芦苇,一上一下的呼应着,唿唿地发着声响。白小妮却一点也不感觉到冷,她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升腾着。
   到了河头的弯转处,白小妮停了下来。老桂也停了下来。空气突然凝固了,只有河面上了结了冰的反光,一晃一晃的。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得跟我一道把娘找着!”白小妮不容推脱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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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刘大俊,白小妮,一对苦命的母女,因为上一辈的纠葛这对母女始终无法团聚,刘大俊突然的生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两个男人的命运。小说语言淳朴,构思精巧,人物形象塑造的鲜活动人,一个独户的老人白罗锅,一个花心村长老桂,一个风流却也同样命苦的女人刘大俊,一个从小就心事重重的女孩白小妮,小说以白小妮辛苦寻娘为主线,再一点点引出了从当年刘大俊生病嫁人到远走河南的一段过往。小说结局以白小妮寻娘失败而告终,读罢全文,让人不得不掩卷而叹,叹服作者的精巧构思,叹服小说的真实动人。很精彩的一篇小说,淋漓尽致的诠释了白小妮的一场心事,美文拜读了,问好老师,推荐共赏。【编辑:芈蜜】【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616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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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芈蜜        2013-06-15 14:47:45
  问好老师,按语不到位的地方还请老师见谅哈。欢迎赐稿江南烟雨,祝您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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