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心事难与人知

　　日落西山，仅有的一线霞光，也慢慢的被山吞噬了。
　　张天默提着几壶酒，靠在一棵树下喝着。秋婉玉自是一直跟在身边，只是她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感觉很难找到话题。
　　她嘟起嘴，忽然感叹道“人生其实就是这样，不过如此。旭日明月，明月旭日，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哎！其实人生真的挺乏味的！”她诡异的望了一眼张天默，见他眉目清冷，恍若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他始终沉默无声的望着远处，时而举起酒壶喝着。
　　既然他没反应，那么她继续道“不过，有的人就活得精彩啊。他们幸福、快乐，每天都有很多的朋友围在身边。他们不寂寞，不孤独。”边说着边又将头扭向张天默，有些呵斥道：“你整日就知道酒，好像你的生命里，酒就是唯一，再无其它。你真是个怪人，难道你就没有感情，人情味儿？”秋婉玉叉开双腿，手里捡过一支树条，一边晃着一边自语。
　　安静了几秒钟，忽听得张天默开口叹道：“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
　　秋婉玉接道：“真没看出来，你还会点诗文。可惜啊，可惜你却不是状元，却是个孤独的酒鬼。”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不经意的撇了出去。
　　张天默扬起一抹无奈的微笑，他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终于移向她，见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凝视着远方，手上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麽样。他道：“知道吗？你有时真的像个大男人。”
　　秋婉玉一仰头，竟然脸不红，也没有一丝羞涩道：“是吗？男人又怎样，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个男人呢，不过是投胎投错了，这也怨不得我啊。我要是个男人，一定比你成功的多，我才不会天天就知道醉酒。我会找一个人来爱，然后呢，让她服服帖帖的侍奉我，然后......”她像是做美梦一样，整个人完全进入了梦里的世界。
　　张天默终于忍不住淡笑了一下：“也许吧，否则你怎么会天生没有一点儿女人味儿。”
　　秋婉玉忽然怒道：“你笑我？我告诉你，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哼。你就不怕我是公主，下令取了你的命。”说着抬起高傲的头，倔强的目光似乎在期待着他服软的样子。
　　张天默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是公主。就算你真的是公主，倒也吓不倒在下。想我此生，还没有遇到过让我可以去怕的人。再有，没有一个公主，会是你这副样子。”他转过头喝了几口酒，忽然又沉默了，刚刚还有一丝笑意的脸，顷刻间，没有了任何表情，冷得让人心寒。
　　他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是很长，而秋婉玉却越来越觉得难以离开他。对他，她总是有着一种心疼。甚至，有些冲动，连她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想下去。
　 秋婉玉目光凝视着张天默：“你怎么忽然间又不说话了，我发现，你都不像是个正常的人。”
　　她本以为这样的语言相激，他就会说话，只要他可以说出心里的不快，只要他不在这样闷着，她愿意做个永远的倾听者。但张天默冷冷的喝着酒，不在多说一句话。
　　12《传出消息》
　　天色渐暗，映照出长长的身影。
　这人生对于张天默似乎总是那么无奈，即使秋婉玉再三相劝，也不能够改变他一丝一毫。
　　不过，人都是有自己的性格的，如若当真改得容易，那本性何在。
　　他似乎每天都在痛苦中度过着，在旁人看来，似乎太过悲观了。不过，他却觉得似乎蒙蒙中有了淡淡的欢喜，是不是爱上了孤独寂寞痛苦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会很明白。被人看来，更是不可思议。他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朋友。就算能有人是他的朋友，可能也是不会情愿做得太久的，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了孤独。没有人甘受孤独，因为那样会让自己难受。而永远不会有一个人明白，孤独也可能成为一个人的快乐。
　　日子久了，就算他在孤独中享受着，却难免还是会感觉出心口闷闷的。他不由得伸手捂了一下胸口，勉力的吸了一口气。
　秋婉玉近乎崩溃了，站起身来大叫道：“要沉默，你就一个人沉默好啦，我受不了了，我可不想变成个会说话的哑巴。这几天，都憋死我啦。”
　 见张天默没有一点反应，她叹了口气嘟囔道：“终有一天，我得陪着你一块活活闷死在外面。如果是这样的死法，也太惨了，说出去，非让人家不笑死才怪，闷死的，闷死的。”她嘟囔了几句闷死的，自己也不自主的笑了出来。
　 张天默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撩了一下额前微白了的乱发。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或者，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婉玉道：“你一定也饿了吧，你就在这等着，我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回来，给你做饭，等我啊，我的活菩萨，我都快让你给闷死了。告诉你，我要是让你闷死，那你就是杀害我的凶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张天默半抬起头道：“劳驾姑娘帮在下带三斤酒回来。”
　　秋婉玉怒道：“又是酒。张天默，你都快喝死了，还要酒。”
　　张天默苦涩的摇了下头。
　 秋婉玉调戏道：“那，我要是不给你带呢？你能怎么样。”
　　张天默似已耐不住性子听她啰嗦，冷冷的问道：“你带是不带。”
　　秋婉玉见他一脸的倔强，似乎不带他就立刻准备消失一样。她沉了脸，慢吞吞道：“带就带呗，我去买就是了。”
　　说着，她刚转过身，两行清泪却不由自控的滑落下来。她本想竭力制止的，可是这回她真的没有控制住。
　　她从地上捡起一片柳枝，一边走心里一边委屈着：“你为什么这么冷酷，我对你这么好，你都无动于衷，还用冷冷的言语对我讲话，你是谁啊，还没有谁和我这样讲过话呢。”
　　她越想心里越是委屈，走着走着，竟失声痛哭了起来。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杨家大院就已点起了所有的灯，映得整个杨家院子里一片生辉。
　　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布衫的下人道：“大人，小的经这几日详查，果然没有白费功夫。”
　　杨寒雪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阴沉的笑脸道：“噢？快快说来。”
　　那人道：“大人，那张天默这段时间，身边多了一个女子。”
　　杨寒雪惊诧道：“当真有此事。”
　 那人道：“具体还得由在下在进一步调查，不过大人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听说那女子，不过只是一普通女子而已，没有一点功夫。”
　　杨寒雪沉思道：“女子？张天默身边怎么会有女人。”他忽然肯定道：“龙泰，你说得可都是事实，张天默不可能容得身边有女人啊。我肯定，他这辈子，只能毁在林晓风一个女人手里，绝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那人道：“大人不必急，听说，那女子与张天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好像是，途中他救下的人。”
　　杨寒雪道：“救的人？救了人也应该走啊，怎么会跟在他身边呢。”
　　那人道：“小得再去详查，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杨寒雪道：“好，你速去打探，即便只是个弱女子，也不能轻举妄动。”
　　那人道：“大人谨慎，属下明白了。”说着退出了内室。
　 13《不快饭局》
　　伴着微微的暖风，两只烤鸭香味四溢。又配了几道小菜，让人看来自有腹中垂涎三尺的感觉。在这样的林子里，秋婉玉做起饭来竟这般得心应手，更令人哑然的是她做饭的速度和味道。
　　“哇啊！好香啊。”她舔了舔嘴巴，满意的望着张天默，递给他一只烤鸭：“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我可是第一次给人做饭。”说着又将小碟子菜盘盘搁在他面前。
　　张天默几乎没有反应，不知在想着什么，对她的话似乎竟没有一点儿兴趣。
　　秋婉玉道：“快吃啊，凉了肉就硬了，那样就不好吃了。”说着自己抬起胖胖的鸭子就是一大口。
　　张天默侧过脸看道：“我让你带的酒呢？在哪里。”
　　秋婉玉道：“我这里，我要是先吃饭，暖暖身子，在喝酒也不迟啊。”
　　张天默欠起身子去过她旁边的酒壶，扭开了盖子，灌了几口：“我只要酒。”
　　秋婉玉急道：“先吃点热的不行吗？你这人为何这么钻牛角尖呢。”
　　张天默冷声道：“谢谢，不劳姑娘费心。”
　　秋婉玉只觉瞬间一肚子的火，焦急道：“人家是关心你，你这人良心何在啊？现在除了我，还会有谁这么关心你。难道你就甘心这样做个饿死的酒鬼吗？你就甘心孤独的死在这荒郊野外吗？你说啊！”
　　张天默垂下头，暗自想道：“是啊，还会有谁关心我，难道我就要做个饿死的酒鬼吗。想我堂堂教主，哼，又能怎样？该走的一样都走了。自己虽然能活着，可是太多的事、物、人都将走掉了。”他苦笑了几声，心里想着，口中平和冷酷道：“这是我个人之事，不关姑娘的事。在下怎样，姑娘莫管便是。至于姑娘的关心，区区在次谢过。
　　秋婉玉只觉鼻子酸酸的，双眼开始微红，她声音提高了些，夹杂着颤抖：“我不是为了要你谢我，我是看你可怜。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好孤独，好寂寞。你没有一点快乐，你被所有的痛苦包围着。不知为什么，对你，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是我离开不得，你知道吗张天默，请你不要这样，不要待我日后恨你，好不好。”
　　张天默猛的闭住了眼睛，举起酒壶猛烈地灌着，看上去他竟似想在顷刻间灌醒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他明白，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多情，痴情，才使得他如今变得彻底绝情。
　　人们都说伤心的事情，每个人都一样有，但程度上的差异没有任何人会留意。一般的伤痕日久易解，如若根深在心的疤，那将是永远的烙在人心里。因为，这世上，有一种疤痕，不是看不到摸不到的感觉，而是在心脏上的一块肉，给火活生生的烧糊了腐烂的肉。人们看不到它有多疼，只有它真正长在谁的身上，也只有那人自己体会得到。就像旁观者永远都无法解释了当局者的一些迷糊，甚至会觉幼稚、可笑。
　　张天默放下酒壶，静默了半晌，才缓缓道：“秋姑娘，怪不得在下对你冷言冷语，在下心中所想，实属难以相告。”
　　秋婉玉抽泣着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道：“张天默，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懂你，真的不懂。但是，我很想懂你，更想帮助你，带你走出困境。我伸了手，你为何就不肯接受呢。难道你看不出，我，我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对你，张天默，我今天一定要对你说出我的心思，否则我就要闷得疯掉了。张天默，我喜——。”
　　“秋姑娘。”猛听得张天默一声喝斥，打断了她的话。他竟似也激动了起来大声道：“秋姑娘，你永远都不会懂，我——”他提起另一支酒壶，一人向林子深处奔去。
　　秋婉玉咬紧了嘴唇，强烈忍住心中情绪，暗自告诉自己：“我不可以追过去的，他需要冷静。”想着想着，她拿起旁边多半壶的酒，昂头也喝了几口，随之而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待得平息，继而灌着。
　　林子里风声低低的呼啸起来。张天默一口气跑到了一条河边，才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扭开酒壶的盖子，用力的撇向了远处。心下恨恨道：“为什么！张天默，为什么！你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要害人，你是个祸害，你就是个带给别人不祥的人。你不可以动真情的，你的剑，你的仇人。”想到这里，他猛烈地咆哮起来，用河里的水拼命的往脸上打，打得河里一阵噼里啪啦的水花声。他忽然紧闭住了双眼，一行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了下来。心里暗道：“不能动情，决不能，还有大仇要报，我还有我的剑，我的剑它不容我在动任何情了。杀了柳寂，我要杀了柳寂。”他几近崩溃，眼里发出一种寒光，那种光似比冷血剑的光更为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