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俊调到局里上班了。”李志强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妻子阿兰说。
　　 “调到哪个科室了？”阿兰故作平静地问道。
　　 “质检科！”志强短促地说。
　　 “阿俊这下可是麻雀变凤凰了，不但调到了局里，还进了局里最好的科室，质检科可是局里最有油水的科室呀！你俩一块借调到局里上了多年班，如今人家正式调过去了，这下你可就沦为人家的陪衬了。”阿兰酸溜溜地说。
　　 “我是个司机，就是调到局里还是干老本行。所里和局里上班没什么两样。虽说局里福利前途要好一些，可想要调过去不花个三四万事情也办不成，阿俊这次至少也得花四五万。不过人家阿俊还年轻，也就三十出头，家里条件又好不缺钱，花几万块钱调到局里前途就不可估量了。我四十多岁的人了，咱家经济又紧张，就这样混着吧，人家局里要是不缺司机了，我回所里还不照样上班领工资。”志强倒是无所谓地说。
　　 “你说如今这些领导真奇怪，明明局里这几年需要司机，却总是喜欢从下属单位借用，你如今在局里可是三出三进了，可人家就是不正式调你过去，就这样拿你当替补品，搞得你将来回所里都没有人气了。”
　　 “人家领导是干啥吃的，局里福利待遇明显比下属单位好，就算领导欣赏我开车手艺好，也不会便宜我这个没有后台的司机。人家脑子可精着呢，你不破费领导拿什么搞创收，这点道理都不懂，就知道瞎叨叨。”志强不耐烦地说。
　　 阿兰受了丈夫一顿抢白，倒是很知趣地没有搭腔，顾自让不快和失落在肚子里翻江倒海着，却硬是自己消化吸收了。阿兰顾自走进卫生间，闷闷不乐地打开洗衣机开始洗床单衣物了。阿兰原本是一个敏感好强的女人，但自从经历了下岗，经历了做生意的劳而无功，如今沦为在朋友的厂子打工赚少许的工资，一路上经历得太多，早已磨砺得成熟内敛了。
　　 周末阿兰向来就是干家务。她站在洗衣机旁把衣服放进去，又看着水哗哗哗流进洗衣桶，看到洗衣桶呼啦呼啦转动起来，在洗衣机的转动声中阿兰的思想也开始转动。阿兰在心底自责都怨自己运气不好下了岗，又没本事创业，这些年才过得不如人。女儿今年又上了大学，家里那点积蓄可是补贴女儿上大学的经费，是不能乱动的。只能眼巴巴看人家阿俊成为局里的职工，自己老公却依然是局里的二等公民。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阿兰正沉思着，一阵高亢的彩铃声把阿兰从思绪中唤醒。
　　 这是志强的手机铃声，志强接听了电话，就走到卫生间门口对阿兰说：“是阿俊打来的，阿俊下午请我们单位的职工聚会，让我这会就过去。”
　　 “那你赶快去吧，记住可要高兴一点，别让人家误会咱嫉妒人家，记住酒别喝多了出丑。”阿兰走到客厅，不放心地嘱咐丈夫说。
　　 2
　　 阿兰洗好了衣物，看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多了，肚子也饿了，就下了面条拌了早上的剩菜坐在沙发上吃起来。填饱了肚子，阿兰就坐在电脑旁玩起了扑克牌消遣。阿兰正玩得开心，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是志强所上的同事，同住这栋楼的阿雅打来的，约阿兰去河边锻炼。
　　 阿兰连忙换上运动鞋下了楼，阿雅已经先她一步站在大门口等着了。活泼的门房大嫂阿秀看到这二人要出去锻炼，也着急起来，连忙交代她瘦高个的老公帮她看大门，也要和她俩一块去河堤边锻炼。阿雅，阿兰，阿秀三个女人脚穿运动鞋，大踏步走在通往河堤的宽阔混凝土大路上。
　　 “看前面那个女人，那就是教育局局长的老婆。”阿雅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阿兰说
　　 阿兰连忙放眼望去，就看到在她们前边左侧人行道上走着一胖一瘦两个散步的女人。那个身材偏瘦的女人穿着一身套裙，头发烫成时髦的卷发半披在肩上，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匀称高挑的个头，仪态高贵雅致。那个胖女人穿着一身运动装，看起来就是个不注重穿着打扮的闲散女人。
　　 “是哪个？”阿兰好奇地小声问道。
　　 “当然是那个穿着套裙的烫发女人。”阿雅不满地瞄了阿兰一眼。“教育局长被关押了，在笼子里受煎熬，可他这个夫人可是潇洒着呢。老公被羁押后，人家每天依然出手阔绰地打着麻将，领着儿子坐在烤肉摊优哉游哉地吃烤肉，喝啤酒。我看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可假着呢，老公在牢里丢人受罪，人家老婆孩子倒是真会享福。”阿雅毫不顾忌地发表着见解。阿雅是单位的会计，又开朗活泼，交友广泛，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年轻时在县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风流人物，人到中年后，倒变得质朴低调了很多。
　　 “听说这次教育局局长犯事，从家里光现金就搜出了三百万，还搜出了五十条高档烟。你说这局长老婆真傻，家里那么多好烟也不知道上商店让人家给换成钱。”阿兰小声说。
　　 “就你能，人家家里又不缺钱，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阿雅毫不客气地讥讽着阿兰。
　　 “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我看这个世上就没有不爱钱的人。”阿秀嫂说。
　　 三个女人叽叽咕咕说着话，走在前边的贪官老婆居然转身做起了倒走运动。阿雅和阿兰连忙停下话茬，三个人快步朝前走去。很快就把这俩个女人远远甩到了后面。
　　 “听说教育局局长这次被抓是被人举报了，人家说教育局搞建房工程，有个包工头给他送了六万元想拿下这个工程，他收了人家的钱却没把工程给人家，这下可惹怒了那个包工头。你说这个局长是不是活该犯事，房产好几套，家里的钱够普通人几辈子花，可还贪得无厌。既然没帮人家办事，就把钱给人家退回去不就得了，居然把钱留下了。那位包工头也不是吃素的，一气之下就上检察院把这位局长给检举揭发了。”看到局长夫人被远远摔在后面了，阿兰就无所顾忌地发起了感慨。
　　 “这就叫利令智昏，钱越多越贪得无厌。反正教育局一把手可是个捞钱的好位置，有得是那些乡下的老师们为了调动工作找人家办事，上赶着给人家送票子，人家不收白不收！”阿雅说。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走进了河堤公园。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阿秀嫂突然叹了口气说：“真气人，你说我们家今年运气怎么这么背？”
　　 “阿秀姐，你们家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阿雅和阿兰异口同声问道。
　　 “还不是我女儿调动工作的事。你说这教育局长早不犯事，晚不犯事，偏偏我女儿求人家调动工作的时候人家就犯事了。前段时间刚刚托熟人给局长家送了两条好烟，已经走通了关系，和人家讲好这学期把我女儿从乡下调回县城，也凑够了两万元红包准备给人家送去，可偏偏人家局长这时候出事了。不但我女儿回县城泡汤了，送去的那两条好烟也算是白白糟蹋了。”阿秀嫂郁闷地说。
　　 “我听一个朋友说他调到县城可是花了三万元？是不是你那个熟人和局长有交情，人家给优惠了？”阿兰不解地问道。
　　 “你是不知道，人家办事可是有规矩，离县城一里六百元，我女儿在桃树沟小学教书，离县城也就三十多里路，按规矩调到城郊也就是两万元。”阿秀嫂苦着脸说。
　　 3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穿过河堤公园中间的一条小路，来到了河边。又踏上宽阔地跨河大桥，就来到了河南岸。走在河南岸公路边的小广场人行道上。迎面看到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骑着一辆蓝颜色轻便自行车在公路上由东朝西悠哉悠哉地行驶。
　　 “你好，在骑自行车锻炼呀！”阿雅带着巴结的笑容朝这个骑脚踏车的女人大声打招呼。这个女人回应了一声就笑着行驶过去了。
　　 “这个女人是谁？”等那个女人离开了视线，阿兰好奇地问道。
　　 “交通局王局长的老婆，人家家里有得是钱，局里的小轿车和人家自己家没什么两样，人家骑自行车只是在做运动呢！”阿雅说。
　　 “阿雅，看来你和局长老婆挺熟的？”阿兰说。
　　 “王局长和臭蛋他爸关系好，我和局长老婆不过是认识罢了！”阿雅说。
　　 阿兰知道阿雅口里的臭蛋他爸其实就是阿雅的妹夫，臭蛋就是阿雅外甥的小名。只不过阿雅妹子和这个妹夫离婚了，所以阿雅就总是称呼这个妹夫为臭蛋他爸。提起阿雅的妹妹，只要认识阿雅的人大都知道阿雅这个声名远扬的美女妹妹。
　　 阿雅的妹妹阿云，曾经和阿雅是一对姐妹花，只不过阿云比阿雅更年轻貌美一些。阿云十九岁那年，去省城一个私人企业打工，这家公司的老板李安民也是凤县人，在省城创业开公司。年轻貌美的阿云进公司不久就和三十出头的老板李安民陷入了情网，不久阿玲肚子里就有了老板的孩子。老板李安民对阿云倒是情深意重，大动干戈和自己的原配老婆离了婚，阿云也由小三升级成了老板夫人。
　　 不料阿云生下儿子臭蛋半年后，这个李安民又和另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好上了，坚决要和阿云离婚。阿云哭闹阻挠，却无力回天，眼看着这个男人心意已决，最后只好同意了离婚。当然离婚时这个李安民也没有亏待阿云，给阿云在省城买了房子，买了车，每个月还给阿云和孩子一笔生活费，阿云依然在省城过着富婆的生活。听人说阿雅的这个妹夫如今已经娶过五个老婆了，虽然前边四个都离了婚，可人家照样每个月付给生活费，虽然没有了一纸婚约，那四个老婆却都没有再嫁人，虽然和这个男人没有了夫妻名分，私底下依然保持着夫妻关系。这个人在凤县一直是个话题性的新闻人物，人们都议论说他在省城开的就是皮包公司，专门设法套国家的贷款。据说身上背着上亿元的贷款，可人家是不怕债多，就怕没债，如今就连银行也奈何他不得，只能继续扶持着他希望他的生意兴旺发达起来，好有朝一日还清银行的那些债务。也有人说他和这些情妇离婚，就是为了转移财产未雨绸缪，好保护自己的这些女人将来不受牵连，倒好像这个李安民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有情之人。
　　 “阿雅，阿云孩子高中快毕业了吧？”阿兰故作无心地问道。
　　 “前几天刚参加了高考，很快就要上大学了。”
　　 “孩子上了大学，那阿云可就轻松了。”阿兰说。
　　 “孩子上大学后，阿云也不用再照顾儿子了上学了，阿云过段时间就回咱县里上班。”阿雅说。
　　 “回畜牧局上班？”阿兰曾经听阿雅说过阿云在畜牧局挂着单位，因为要照顾儿子上学多年来就一直没回小县城上班。
　　 “阿云就要调到我们所上了，回来后就在我们单位上班。臭蛋他爸和王局长交情深，这次调动是王局长给办的。王局长也真是气人，交通局旗下好几个下属单位，非要让阿云来我们单位上班，我真不希望阿云和我在一块上班。”阿雅闷闷不乐地说。
　　 “臭蛋他爸这些年在省城做生意，怎么和王局长倒有这么深的交情？”
　　 “臭蛋他爸年轻时和王局长一块在司法局上过班，俩人那时候就关系好。后来臭蛋他爸辞职上省城做生意，两人也一直保持着往来。”
　　 “所上也算是好单位，首先工资有保障，工作也很轻松。只是阿云在省城住惯了，回咱这小地方怎么能习惯呀？”阿兰口里应对着，心里却琢磨着，这次王局长真是一箭双雕，即把阿俊调进了局里，又借着所里多出一个编制为阿云办了调动。这样一来局长至少搞了十几万的创收。
　　 “等阿云回来上班后下午和咱们一块锻炼。她在省城住了将近二十年，如今回来上班也没有什么朋友，也是挺孤独的。”阿雅絮絮叨叨说。
　　 阿兰没有接话茬，心里却正在愤愤不平着。凭什么这个阿云得到份工作那么容易，一个凭借美色当上了别人情妇的娼妓，在省城过了二十年养尊处优的包养日子。没在县城上过一天班，居然还在畜牧局挂着单位，听说畜牧局的家属楼人家都拥有一份，每个月还领着上千元生活费。如今人家孩子上大学了，徐娘半老了，发现自身资源面临枯竭了，城市生活不好玩了，倒要回小县城上班了。可人家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调到一个更轻松的单位上班了。只要一上班，每个月玩儿似的就领几千元的工资。而自己就那么无辜的下岗了，却再也无力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只能在熟人的厂子里打工，每个月辛苦上班只能赚几百元的工资，凭什么？阿兰在心里大声质问，替自己不甘，替很多和自己一样无钱无势的人不甘。但脸上依然挂着深藏不露的微笑，她知道怎样隐藏自己的思想，也明白一旦愚蠢地袒露心机，只会让她在人前出丑且沦为惹人嘲笑的话柄，不但失去了人心，而生活却并不会因次改变什么。
　　 4
　　 太阳完全落到了山那边，三个人已经开始原路返回了。过了丹江桥，又走上了那条直通街道地宽阔混凝土大道。大道东侧是县政府扶持建成的几个颇具规模的电子厂。路边还竖立着一个又高又大的宣传牌，上面写着“聚全县之力，集全民之智，创建农民工创业示范县”。阿兰在心里鄙视地挖苦，“狗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真是欲盖弥彰。看看这七八个所谓的厂子，有几个到还盖了十几间简易厂房，连着大而宽阔的院落一块用钢筋栅栏环绕着，有一两个院落却连厂房都没有建，只是用钢钢铁栅栏整齐地把五六千平方左右的空地圈起来，里面种植着一些风景树。这个县政府扶持项目开办两年多了总是大门紧闭，完全变成了一道风景线，哪里有一点搞企业的迹象。明显这些老板是在利用国家政策扶持圈地搞地产投资，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