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们可以叹息爱的不合时宜，却无法阻止情的那份真诚。
　　
　　 ●1
　　 秦岭北麓的渭河岸边，有个不足百余口人的村子。相传很久以前，有个叫索姑的民女，因不满贪财的兄嫂威逼，从百里外的乔山逃婚至此，适逢大雨，饥寒交迫的索姑筋疲力尽，自知难逃劫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索性将手中拄着的一根柳枝就地倒插，仰天号啕：“天杀我也！呜呜……”谁知，柳枝破开脚下的石板，深插其中，转眼之间，柳枝长成一人高的大树，枝条倒垂，千丝万缕交织一起，错罗成伞状的屏障，密不透风，挡住了风雨，救了索姑一命，最终让她逃到秦岭深山。后人纪念勇敢的弱女子索姑，将繁衍居住在此的这一处村落，命名柳石堡。
　　 上世纪八十年代，偏僻的柳石堡还处在经济落后时期，全村的精壮劳力远走大都市务工淘金去了，剩余的妇孺老幼耕作在大片贫瘠的盐碱地上，维持着生计，恓惶度日。
　　 一辆崭新的粉色坤车骑行在柳石堡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石子路上，十六岁的女娃燕子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柔细的秀发扎成马尾巴状，飘飞在夕阳西沉的暮色里，远远望去，粉白相间，似一片云彩在穿行，飘逸秀气。燕子是柳石堡村村长杜云贵的千金，正在读初中，学校远在十里之外的镇上。今个周末，她回家来了。
　　 村口拐弯处，迎面驶来一辆老旧的卡车，给燕子让行，嘎一声，刹住。燕子临阵惊慌，车头撞上路边一块石头，顿时倒在地上。强子，下去看看去。被唤作强子的青年，嗖地跳下车厢，奔上前扶起燕子。幸好没有受伤，洁白的裙子上粘上一片泥水的污渍，燕子委屈地撅着小嘴。没事吧？！妹子。强子见状忙询问，一只手还搀扶着燕子的胳膊。燕子看了一眼强子，见是个英俊的男子，脸色羞红，仓皇推开强子的手，只是嗔怪的哼了一声，拍打了一下裙子，骑车进村了。你小子惹事啊，女子刚好这村的。强子朝着驾驶室愤愤地喊道。
　　 ●2
　　 村长杜云贵最近可是来回奔走在县城，交通局的大院几乎让他踩出一道辙，跑细双腿磨破嘴皮，总算将村子与公路的这段惠民道路硬化工程项目争取到手，估计天黑时施工队就抵达村子。杜云贵踏进院子，燕子正在洗弄脏的连衣裙。杜云贵喊了几声，燕子却不吭声。这女子咋了，给老爸都不说话。杜云贵纳闷，老伴插上嘴。娃回家时在村口让路过的卡车给惊吓了，弄脏了裙子，这不正洗呢。哎呀，宝贝女子没伤着吧。杜云贵惊讶地问。没事呢，自个技术不精，摔倒了。老伴说。那就好，这女子长大了，有脾气了。呵呵。杜云贵笑着进屋去了。
　　 村长在家吗？燕子循声望去，两个陌生人走进院子。其中一人就是刚才在村口扶起自己的那个青年，不等燕子说话，杜云贵闻声出来，来人自我介绍，我们是县交通局派来修筑道路的，我是队长大刘，这是强子。哦，这么快就进村了，欢迎欢迎！杜云贵招呼来人坐定，吩咐燕子倒水。随后就和大刘谈起有关事宜，强子局促坐在一旁，燕子端来水递到他面前。燕子依旧撅着嘴，强子傻傻地笑着问，还生气啊。燕子白了强子一眼说，不气才怪呢，刚上身的裙子，又要洗。强子放下水杯伸出手说。要不我来洗，算是给你赔情吧！说着起身就要动手。去去去，一个大男人，谁让你呢。燕子一把拉住强子。杜云贵不知情由，惊愕的望着大刘。顾着说正事差点忘了，刚在村口避车时惊了女子，我在这给杜村长你赔情道歉。大刘又递上一支烟。杜云贵哈哈大笑起来。误会误会。燕子啊，甭给强子使脸色。回头又给大刘说。这女子惯坏了，让你们失笑了。强子看着燕子对杜云贵说，叔，燕子乖着呢！蹲着的燕子又白了强子一眼，红着脸说，谁要你讨好呢。大伙都笑了。燕子看到强子憨笑着摸后脑勺，也吃吃笑起来。
　　 ●3
　　 翌日，柳石堡待施工的路段上，爆竹响彻，举行了开工典礼。迷信的老者，纷纷焚香燃烛，祈求吉利。这毕竟是柳石堡的一件盛事。燕子也去观看了，站在人群中，看着强子开动挖掘机，轰鸣声中挖出深深的路基，难以抑制满脸的喜悦。四目相视，强子趁机做个鬼脸，燕子顿时羞赧，双颊桃花一样，赶紧转身跑了。
　　 晚上，燕子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想起强子就脸发烧，加之电视上冷不防闪出小情侣亲嘴的画面，臊的更是心慌意乱。这时，窗外起风了，又是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入夜的一场风雨，卷起施工队的临时帐篷，几乎所有人都成落汤鸡了。依山傍水的地方，这样的天气常见，杜云贵跟住房宽展的村民协商，将施工队人员分散安置下去，各户提供食宿，入住者最后按月适当缴纳一些饭钱。强子卷着铺盖踏进燕子家时，燕子喜滋滋的打扫整理房间，连她妈都无法插上手。强子是个勤谨的小伙，收工之后，帮着燕子家做一些家务，嘴巴也乖，左一声叔，右一声婶子，杜云贵两口乐呵呵的，直夸强子乖。燕子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口口声声强子哥叫着，有事没事都说着话。围在院落的青石板饭桌上，燕子不时的给强子夹菜，说干体力活要吃饱才是。杜云贵夫妻笑着说。这女子长着大，给我们都没夹过菜。强子和燕子相视一笑，羞愧低垂下头。
　　 ●4
　　 上学路上，走捷径要经过一条小河，稍不留神，就踩进水里。为此，燕子以前就绕道几里路，自从强子来了之后，就每天早晨骑车载着燕子，一直送到接近镇子的公路上。
　　 那天清早，在小河边，强子扛着自行车放到对岸，返回来要背燕子过河。燕子拘谨，捏着衣角不吭声，脸却红扑扑的。干嘛站着不动，强子催促着，做下蹲状，好让燕子爬上去。强子哥，这多难为情啊。燕子扭扭捏捏。强子看了看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霞，索性抱起燕子放到高处一块巨石上，转身托住她的两腿，背上就走。燕子羞涩得无地自容，摇晃着身子要下来。甭胡闹，你要都落水才好啊。见强子认真，燕子这才停止动作，但身子还是不敢紧靠强子后背。她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看着强子一头乌黑的头发。到这个年龄，可真没有一个异性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够啊。小时候，常常闹着要父母背她走路，那是一种幸福的亲情享受，可眼下，让一个大男孩背着，还搂着大腿，另一种奇异的感觉电流一般穿行在身体的每一根筋络，说不出的痒酥酥。淌过河，燕子的脸烫热，不敢正视强子。强子却刮了一下燕子的鼻子，笑嘻嘻地说。傻女子！到放学时间，强子又等候在燕子必经的路边。自此，几乎每天强子都这么不辞辛苦的接送着燕子。
　　 ●5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杜云贵八十多岁的老母去逝了，在祖屋那边，燕子的泪水刷刷流着，她是奶奶最疼爱的孙女。强子跟随燕子身边，不停地劝慰她。等到安顿停当，已经天色微亮。燕子的奶奶入土为安，那天晚上，连续操劳了多日的家人都睡下了。燕子的房间却亮着灯，她独自黯然伤神，眼泪仍是簌簌掉落。门轻轻的推开，强子心情沉重的进屋，坐在燕子身边。看到燕子如此伤心，他也悲痛。那么大年纪了，去就去了。你这么哭着，我心里难受。强子安慰燕子，并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干嘛啊，坏蛋！燕子虽然这么说，也没有阻止那只手轻柔的滑过脸庞。她心里暖融融的，这些天，强子抽空也帮家里做了不少事，她也感觉到强子对她真心实意。好了，傻瓜，甭哭了。强子拍拍燕子的肩膀。燕子抽泣着又伏在强子肩头，泪水很快濡湿了他的衣服。你再哭，惹得我就快嚎啕了，惊醒里屋的叔和婶子了。强子说。我陪你哭啊!蓦地，燕子咬住强子的肩头，疼的强子呲牙咧嘴，但强忍着。燕子放开，又抚摸着红红的印痕，问强子。强子哥，你疼么？强子苦笑着摇摇头。你才傻瓜呢！燕子破涕为笑，小拳头柔柔的砸着强子的胸部。
　　 这一夜，燕子与强子睡得很晚，各自躺在床上，虽然隔壁，静静的想着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傻傻的笑着，仿佛在体味着花季里不期而来的甜蜜与幸福。窗外，明亮柔和的月光，无声地笼罩着安静的小院。
　　 ●6
　　 入夏了，渭河沿岸的雨水特别旺盛，动辄就铺天盖地下一场。路已经修了一半，连续多日阴雨，施工队暂时停工，人员都放假回家了。强子也接到家里电话，媒人说了一门亲事，要他回去见面。强子的家在百里外的大山深处，家境拮据，哥哥都而立之年，还是光棍一条，那样的环境，谁家姑娘愿意上门受罪去。父母熬煎的日渐衰老，屡次登门拜望媒人，央求给强子说一门亲事，希望能了却心愿。
　　 强子闷闷不乐的送燕子去上学，一路上两人默默不语，有心事吧，燕子察言观色，感觉强子不对劲，问道。强子深情地看着燕子，想说出原委，却欲言又止。燕子也不再追问。强子终于在一个清早走了，一连数日不见踪影。燕子心里失落落，人去屋空，情不自禁的又落泪了。
　　 天气终于放晴，施工队聚集了人马，又继续筑路。黄昏时分，燕子跑到村口工地，逢人便问强子的下落，大伙异口同声说还没归队呢。百无聊耐的燕子正欲离去。燕子，我回来了。身后蓦地传来强子的喊声。燕子惊喜的看去，暮色中，强子从远处奔跑过来。
　　 强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显然是睡眠不足。看到强子，兴奋的燕子流下委屈的泪水。死样，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燕子拉着强子的胳膊摇晃着。哪能呢，本来还要耽搁几日，实在想你，就不顾家里劝阻，偷偷溜回来了。呵呵。听到强子的内心独白，燕子心里一热，故意说道。我才不让你想呢。说罢就跑去了。
　　 ●7
　　 晚饭很丰盛，强子带回一大包熟食肉菜，外加给杜云贵一瓶陈年西风佳酿。杜云贵喝得兴高采烈，和强子推杯换盏，小院里笑声飘荡，气氛浓厚。雨后初晴，月色撩人，凉爽的夜风轻轻吹拂。强子拉着燕子并肩漫步在田间地垄，诉说着压抑了数日的情愫。你不想知道我回家的原因么？强子鼓足勇气想告诉燕子。什么？燕子疑惑的问。我回去相亲了。强子说这话时，声音细如蚊蝇。哦，好啊！我就要有嫂子了。燕子心里酸酸的。可我根本就不同意，这次是，下次还是。强子急忙辩解。为啥啊！燕子莫名其妙。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强子忐忑不安的说。你、你骗人。燕子故意说。真的，我就是喜欢你！强子急了。燕子心里甜蜜蜜，不再言语，羞涩的低下头。强子忽然一把从后面抱住燕子，喃喃的说，燕子，难道你不感觉么，我对你情有独钟。强子喘息着，一股男人的气息弥散开，渐渐沁入燕子的鼻孔，她开始心旌摇曳，浑身酥软。燕子何曾不喜欢强子呢，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少女的心扉早就被他的真挚情怀恍惚的打开了，占据了一席之地。可是，可是自己毕竟还年轻懵懂，处在求学阶段，若是现在怀春，岂不是让世俗贻笑大方。还有，父亲在村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女儿过早儿女情长，父老乡亲会怎么议论他呢。想到这，燕子义无返顾的挣脱开强子的拥抱，颤颤地说。对不起，强子哥，燕子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喜欢。言罢，泪如婆娑。强子再次抱紧燕子，吻着她眼眶里溢出的泪水。燕子硬是控制着不让自己晕眩，踮起脚在强子的嘴唇飞快的贴上一个湿润的吻，然后抽泣着跑开。
　　 ●8
　　 经过那个夜晚后，燕子开始有意识的躲避着强子，很少与他讲话。强子的心如刀绞，可他有自知之明，也是表面上应付着燕子的偶尔搭理。日子过得很快，一条平整宽阔的水泥路修好了，从柳石堡村通向外面的世界，在你乡亲们欢呼雀跃的笑声中，施工队就要撤离了。这是在柳石堡的最后夜晚，强子朦胧的身影缓缓行走在新修的水泥路上，他回想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心潮澎拜，即将离开乖巧可人的燕子，更是依依不舍，可又能如何呢？一个外乡的穷小子和一个家境富裕的女学生，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现实是严峻的，也是无奈的。房间里，燕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喜欢的强子哥天亮就要走了，这一走，或许即成天涯，再相见，可能也是渺茫的幻想。思虑再三，燕子摊开一张纸，提笔写下一段字，折叠起来，径直来到隔壁敲门。强子还没有回来，燕子进屋将纸条搁在强子收拾停当的背包上。
　　 杜云贵在房间吸着烟也是长吁短叹，边看着电视，想着女儿这些天的反常举动，隐隐有些担忧。他想着强子，爱莫能助，这小伙精明能干，讨人喜欢，看得出是喜欢女儿，可燕子毕竟是个孩子，年龄尚小，不适合谈论男女感情，如果深陷其中，势必会贻误她的前程。娃们年轻，不懂世事，做大人的应该给他们讲清楚。杜云贵起身去找强子，发现人不在，一转身却意外发现了背包上的那张纸条，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展开了。
　　 ●9
　　 强子离开了柳石堡，期间回来看望过燕子一家几次。第三年的寒冬腊月，强子专程再次来到柳石堡，告诉杜云贵夫妇自己要结婚了，那时，燕子远走南方打工去了。杜云贵拍打着强子的肩膀，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好啊，叔为你高兴，记得要好好过日子。强子离开时，杜云贵再三叮嘱，还送了一份厚重的贺礼。
　　 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子违心接受了小雪。小雪是个善良温柔的女娃，曾经和强子是初中同学，非常喜欢强子。新婚之夜，强子看着打扮的俊俏的小雪，心里没有一丝激情，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燕子的浅笑嫣然，令他心不在焉。强子终于掀开暖烘烘的锦缎被子，逃离了新房，留下新娘小雪一夜独守空房，暗自垂泪。三个月后，强子的父母从儿媳的幽怨眼神里，看出来事情的端倪，狠狠地教训了强子一顿。当夜，强子喝的酩酊大醉，嘴里低语着燕子的名字，粗鲁的撕开小雪的衣服，完成了夫妻的初次床第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