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红的太阳缓缓地向山背后隐去。
　　 起初，田野里的蛙鸣很稀疏，只有一两只在简单地鸣唱，似乎在商量一件事情般。过了一会儿，如同有人命的，成千上万的蛙和虫开始一起鸣奏，似乎是在催促着忙碌了一天的农人们归家休息。
　　 锄掉了最后一簇杂草，燕子直了直腰，顺手撩起脖子上已汗透了的毛巾，擦把脸，顺眼看了看远处山头的晚霞，左手把锄头往肩上一甩，右手提起装满菜叶的猪草筐，往家去。
　　 一路上，不断有三三俩俩的老姐妹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大声地说着笑从身边经过。燕子很享受乡邻们的这种笑声，她觉得她们的声音里充满着劳动的自豪，通透着泥土芬芳的纯朴、善良和欢快，她也会不自觉地上扬了嘴角。
　　 “妈，我来。”在县城上高中的儿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赶上来，两脚叉着车停在她身边，先取过锄头，回过头稳稳地插进自行车后座卡夹下，又拎过猪草筐。
　　 “我先走了。”儿子话音未落，便单手抓把，脚一蹬地，吹着口哨飞快地远去了。
　　 看着儿子潇洒自如的远去背影，燕子想起了丈夫张宝，脚步也慢下来了。儿子十七岁了，多像张宝年轻时候的样子呀。
　　
　　 一、不是青梅竹马
　　 那年，燕子十七岁，张宝二十一岁。因为是同村乡邻，两家相隔的又近，所以大人和小孩彼此间都非常熟悉，相互关系虽谈不上特别亲近，但也说不出不好来。
　　 燕子的父亲是县里一名主要领导，在农村的母亲三年前已病逝，父亲刚娶了位大燕子四岁的漂亮小阿姨。燕子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后来父亲在县里一个部门安排了个打字员的工作，一起和父亲住在县城。开始，父亲让燕子叫阿姨，她坚持不肯叫，父亲只好随她了。不久，燕子以照顾爷爷奶奶为名，就搬回村子住。
　　 张宝是家族的长孙，父亲是铁路系统的一名干部，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是农村的家庭主妇。由于张宝成长在多溺爱少管教的环境里，小学毕业即开始四处游荡社会，是村里有名的玩劣青年，日夜只好自学打斗练拳，不怕苦累，手脚功夫在十里八乡都有薄名，一般家长都害怕小孩跟他“混”坏了。但在那个年代，小青年们常以“混混”之名为乐，整天泡在舞厅、台球馆里，如同今日年轻人喜欢泡“酒吧”和“网吧”。
　　 从生活和成长轨迹看，俩人是不应该有交集的。可就是命运无常，这天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俩人的命运，俩人不单有了交往，而且还快速走向相恋和婚姻。
　　
　　 二、缘来英雄救美
　　 那天，从不去舞厅的燕子经不住姐妹们的软磨硬泡，去了县城最大的舞厅“金锣湾”。其实她根本不会跳舞，就在旁边喝茶瞧个热闹。她记得那时舞厅放的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姐妹们都双双下池起舞了，四个年轻人却走向独自喝茶的她，邀请她去跳舞。再三被拒绝后，甚至开始嬉皮笑脸地对她动手动脚。
　　 姐妹们看到这个情况，纷纷过来帮忙，可几个小流氓更加放肆，对其他姐妹也是拉拉扯扯，口出污语。舞厅秩序已经乱了，老板在小流氓身边陪着脸说着不起作用的好话。
　　 这时候，从大门口跨进一个青年人，边走边大喝一声：“放开她！她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又怎样，老子不吃这套。”小流氓们吃了一惊，但看到对方只有一个人后，立刻胆子又壮了起来，边讲边围住他。
　　 燕子看来得的人是同村的张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们想怎么样？划个道。”张宝淡定地喝道。
　　 “划你X的头”，小流氓头子话音未落，拳已出手。
　　 只见张宝像电影上的陈真对阵日本黑龙会流氓般，脚一错步，顺手一带，小流氓结结实实趴下了。小流氓爬起来后竟然亮出刀子，其他几个也掏出了家伙。女孩们一阵惊叫。
　　 “你们先回去。有种出门去打。”张宝毫无惧色地分别对女孩和小流氓们吼道。
　　 在打跑小流氓后，燕子真切地感到张宝就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她陪张宝去了医院，在看到医生对他的手、胳膊和脸郏上的多处伤口清创时，不禁泪流满面。
　　 “小事啊，燕子，你在意的话就嫁给我，反正我也破相了，可能今后找不到女朋友了。”张宝却笑言。
　　 “那我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女朋友了。”燕子直盯着张宝脱口而出。
　　 “这，这，这个……我开玩笑的了。”张宝紧张地脸红红的且结巴起来。
　　 “我不开玩笑，就做你的女朋友。”擦干泪的燕子坚定地说。
　　 不可能的有交集的人开始产生交集，由此，故事继续。
　　
　　 三、爱情与你永在
　　 那时，在传统力量无比强大的村子里来说，俩人的恋爱注定是个打引号的惊天大事，像长脚一样，几天便传遍全乡村。可能范围更大，连张宝的父亲和燕子的姨妈都慌慌张张分别从广东和辽宁赶了回来。毕竟，中国式恋爱和婚姻经常是男女双方两个大家庭、甚至大家族的事。
　　 张宝的家庭本来就管不了他的事的，但燕子的父亲和族人一再找到他的父亲和长辈，软硬兼施，希望张宝家庭站出来一起帮他们做工作。张家碍于乡里乡亲情面，也是立场坚定，断然不同意俩人相处。张宝在反抗中选择了独身出门立户。
　　 想到这些，燕子脸上露出了浓浓的笑意，那是自信和自尊的笑，也是胜利和骄傲的笑。当年，家人为了使俩人分开，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但发动家族妇女群策群力轮流为她“洗脑”，男人们甚至还用了关、绑、吊、打等等违法暴力手段，而这些没都有改变燕子对张宝爱情的信心。最后，燕子绝然放弃了可以转正的机关工作，又忍痛无奈中断绝了和父亲及家族的关系。
　　 二十年了，一想起张宝，燕子总是很开心。张宝真是个好男人，结婚后，日子虽然紧吧艰难，俩人却没有红过脸，是村里少有的老少都称道的恩爱小夫妻。想当初，他们是多么不看好这对啊。
　　 有了孩子，燕子说，“老公，你和朋友在外面那样，让我们很害怕。”张宝就不再和那些社会兄弟来往，去学习了驾驶，帮别人开长途车赚钱养家。而且，张宝从来不让燕子下田做一点农活，这对农村生活的人来说是极稀少的，也是很难做到的。
　　 老天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总是会去嫉妒那些特别的爱情和特别的人，并一定会冷不丁地加难于它。在结婚的第十二个年头上，张宝在一次出车中，为了保护避让一群乱冲乱撞骑自行车的小孩时，翻车受重伤而亡。从此，燕子少了笑脸，却拿起了锄头，身材不再婀娜，皮肤不再细嫩，但儿子一天天壮硕。
　　 即使如今天这样下地干了一整天农活，燕子也不觉得多累。似乎还是当年那般：张宝满身汗水挥着锄，她拎来绿豆汤，坐在旁边只是呵呵地轻笑着，想着他问得那个问题。
　　 他讲了个感人的爱情故事。有两个年轻人，如我们般真心相爱，可是男孩患上严重的心脏病，将不久于世。当有一个手术的机会，男孩可以通过换心脏手术，重新生活。他问，“你说，他换呢不换？”
　　 燕子反问张宝，男孩若是他，愿意换么？张宝若有所思地说，他不愿意。燕子惊奇地问他，你不愿意继续活着来陪我么？而他每次都只是笑笑。
　　 现在，燕子终于知道了张宝的所想——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换上别人的心，还能不能如此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