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冬之尘埃(小说)
很多年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一直藏在心底,像冬日里的污垢,难以抹去——题记!
才几天的大风,树上的叶子便把持不住,纷纷飘落下来。
夕阳欲坠,余晖把道路两旁枫树的叶子染成火红一般鲜艳。一位白发老翁手执一把大扫帚,小心翼翼地把路上的落叶收集在一起,然后慢慢的弯下身子,一片片地装到一个竹筐里面,再慢悠悠的背起,起身离去。
不止一次看见老翁来清扫叶了,乡村的道路其实扫与不扫没有什么区别。夕阳拉长了他蹒跚的身影,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晚景的感觉。
“还不回去,大爷?”我从镇上回来,忍不住问道。
“就回去了,这不,这两天要下雨了,我怕淋湿了就不好扫了。”
“大爷,你扫树叶用来烧火做饭吗?”我好奇的问。
“不是,”
“那扫了干嘛呢?”
“你真想知道?”大爷看着我,半信半疑的样子。
“当然想知道了。”我低声道,其实我心里却乱乱的。
“娃,天不早了,等有时间了大爷再好好跟你聊聊怎么样?唉!还真没有人愿意和我老头子说话了。”大爷说这话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嗯!”我回答着,帮大爷把装满树叶的筐子放在了他的背上。风撩动着大爷的背影,我一直看着大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离去。
什么时候,夜幕悄然降临,黑压压的从四周聚拢过来,像黑色的羽翼,一层层没有边际。北风呼呼的刮了起来,落叶翻飞着直扑人脸。约好了在镇上见面的,为什么失约了呢?
心就像风中飘飞的树叶一样,无依无靠。那令我魂牵梦引的女孩儿,你到底去了哪里?整整一天,我在风中痴痴的等着,冻僵了身子,更冻伤了心。
炊烟在凝重的夜色中袅袅而起,天边出现了几粒星子。一弯新月挂在树梢,显得忧郁而宁静。夜色中的村子也渐渐沉寂了下来。我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又停电了,屋子中央的桌子上,一盏煤油灯的青烟在屋里弥漫。姐姐与瑛子在堂屋的煤油灯下织毛衣,煤油灯的油烟在她们头顶缭绕。
“怎么才回来?等你回来吃饭好半天了!”姐姐问我。
“有点事情耽搁了,”我答道。
“没吃饭吧,饭菜在锅内热着,你自己去端了吃。”
“不想吃了,有点头疼……”
我径直回到了卧室,摸索着点了一只蜡烛。头欲裂般疼痛,大约是今天穿得太少了吧!我把被子无头绪的压在身上,但仍然瑟瑟发抖。瑛子进来找什么东西,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期期艾艾的看着我进屋。
蜡烛已经快燃尽了,我却已经昏昏欲睡。
“喂,小心着火了!”瑛子提醒着我,我浑身软绵绵哪里想动。
“哦……”我轻声答着,却无半点力气。
“你帮我抱一床被子来好吗?好冷!”我哆嗦着。
“怎么了?病了吗?”瑛子关切的问。
“不知道,只感觉头很疼,好冷的!”
瑛子把手放在我额头上试了一下,惊呼道。
“好烫啊!你发烧了……”
“没事的,再盖上一床被子出场汗就会好的。”我喘着粗气道。
“那怎么行?烧成肺炎怎么办?瑛子喊姐姐抱了床被子进来,却一头扎进了黑夜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来。
瑛子端了一杯水进来,再给我点燃了一只腊烛。
“起来,把药吃了……”瑛子柔柔道,令人不忍拒绝。
我挣扎着坐起来,仍感觉头痛脚轻。不知道用手接杯子。
“张开嘴……”瑛子把药丸直接放到了我口里,再把水端到我嘴边,我勉强喝了两小口,咽下了药丸,又倒头睡下了。
一会儿瑛子又拿了一条湿毛巾叠好搭在了我的额头上。
夜好静,屋外的风声一阵接一阵的刮着,仿佛都吹进了梦里。朦胧中,我甚至把瑛子忙进忙出的身影当成燕子。
心里有种愧疚却难以启齿。瑛子小姐姐两岁,比我小月份。自小儿和我一起长大。与我们情同手足,亲如兄妹。
瑛子一向胆小,不敢走夜路,却为了给我拿药不得不从村东摸到村西,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的眼睛湿润了,其实不光姐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点端倪。瑛子喜欢我,我却似一个痴子,傻傻地去喜欢另一个人。除了好友兵,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这个秘密,甚至姐姐以为我是为了她才故意和瑛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姐姐和瑛子什么时候睡得我不清楚。什么时候风息了,却下起了雨。一阵阵雨滴急促地砸在屋顶上,似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
深夜来电了,小小的卧室被白刷刷的灯光填得满满的。我出了一身的大汗,感觉整个人虚脱了一样。用手摸摸额头,凉凉的,也不似先前那般疼痛了。
我坐了起来,拿起了床头的一本书。一只精美的蝴蝶标本翩然而下,这是燕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她从云南蝴蝶泉边亲手抓住的。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闭着眼睛拼命想忘记她的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失约了,我又何必耿耿于怀?只是活生生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怎不叫我痴痴的去想念。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我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是哥哥回来了,深更半夜他才从赌场出来。
“还回来干嘛?赌博多好,是不是又输光了?”紧接着是嫂子的训斥声。
“别嚷了,你猜我赢了多少?”哥哥得意的吹嘘着。
“多少?让我看看。我的天啊!这么多……”
“那当然了。还不给我弄夜宵去。”
“知道了,唉!要不咱把黑白电视换成有颜色的好不好?”嫂子何曾这么奴颜卑膝过。
“好,我还要给你买一条金项链呢!”
“老公你真好……”
接下来厨房里劈里啪啦响了好大半天。大约是嫂子跟哥弄夜宵了。我才想起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的叫个不停……夜好长啊!长得如一个世纪。
村子里从农活一结束就开始赌上了,几乎是夜以继日,如火如荼。为此,村里专门还成立了巡逻队,巡逻队专门用来负责赌博场所的安全。整个村子从开赌伊始就闹得鸡犬不宁起来,更甚者有人输红了眼做起了偷鸡摸狗,翻墙越室的勾当。
一场雨稀稀沥沥下了几天才停下来。天更冷了,仿佛把季节提前带到了数九浓冬一般。通往镇上的那条沙石路,是村里惟一一项令人振奋的惠民工程,还是一位在外经商的大款捐款修建的。路两旁的枫树已长成参天大树了,一片片红叶在寒风中炫着孤独。
我再次看见了大爷的身影,缓缓的向我走来。肩上的竹筐晃动着,晃动着相同的节率。
我迎了上去,几日不见,大爷似乎憔悴了许多。
“大爷,几天不见了,干嘛呢?”
“大爷能干嘛,下几天雨就在床上躺几天,一把老骨头不想动哦。”
“那你不在家好好歇歇?”
“再歇几天恐怕就没树叶可扫了。”大爷乐呵呵的看着我。
“过来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大爷的故事吗?”
“好啊!”我来到了大爷的跟前,大爷拿出了一张折叠的小板凳坐下了,我就蹲在他的旁边。
“你怎么不玩麻将?”大爷慈祥的问我。
“没意思,为了几个钱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呵呵,难得你这么年轻就看得开了,大爷我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赌博那东西沾不得的,轻则家庭不合,重则家破人亡……”
“大爷!”我抬头看了一眼大爷,却发现大爷仰天长叹着。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可富实了,父辈是做生意的。二十才出头,父亲就给我娶回了媳妇。人长得漂亮贤慧。她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红叶。”大爷说到此处时声音里充满了柔情。
不久,我父母双双而去,一大片家业就传到了我的手上。不知从何时起,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开始还小打小闹了,到最后却无所顾忌。从此无心料理生意,最终将家产输了个一干二净。输红了眼就打起妻子红叶的主意,我真浑啊!儿子当时才两岁多。
结果还是输了,当债主拿了契约来要人时,红叶不堪其辱,投河自尽了。我本不应苟且偷生的,可是望着才两岁多的孩子哭着喊妈妈时,我又怎么能死呢?
我用刀砍下了右手的一截中指。
之后辗转去了好多地方,只安心做好生意,带孩子,终生未娶。大爷有罪啊,这罪孽一辈子也难以偿还。”言及此处,大爷哽咽着无法说出话来。
“大爷,那你的家里呢?”
“儿子现在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做爷爷了,他们在省城里买了房子,生意也做得蛮大的,我重孙子都有了,呵呵……”
“那你怎么不去城里跟他们住一起呢?”
“不想去了,城里闹轰轰的,空气也不好。前些年儿子把他母亲的遗骸移到了这里,我再也没有离开过。”
“大爷!”
“我一想起这段往事,大爷心里就抓心抓肝的痛,越发就不能原谅自己了。儿子当年葬母亲遗骸时,为了方便就修了这条沙石路,在路两旁栽种上了枫树苗,转眼却长成参天大树了。每当看见遍树红叶的时候,我会更加怀念含冤死去的老伴,我对不起她啊!”
大爷扼腕长叹着,风撩起他鬓角稀疏的银发,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大爷,别老记着那些事儿,现如今不是一切都好起来了吗?”
“恩,现在都好了,孩子们都好了,我可以去跟老伴团聚了。”
阳光渐渐的温暖起来,透过稀稀朗朗的树叶投射下来,夹带着浓浓的暖意。
我让大爷坐着,拿起了扫帚扫了起来。一片片叶子很听话似的随着扫帚的挥动聚成了一堆。然后被我一捧捧的装进竹筐。我才知道,大爷全部把这些树叶背到他妻子的坟前焚烧了,用以来寄托一个垂暮老人的无尽哀思。
老人尚且如此,何况我正当少年。每每一个个缠绵的冬夜,便用笔尖倾诉着无垠的忧思,无人可懂,无人愿听。
姐姐和瑛子永远是一对好搭档,整日里形影不离似的。我偏又生得木头似的不解风情,面对着瑛子的默默含情我却无动于衷。姐姐探过我的口风,叫我莫要辜负了瑛子的一片深情。我含糊的答应着……
忽有一整日,我没有看见瑛子。她去哪里了?我胡乱的猜测着。姐姐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太阳下织毛衣,两个侄子在地上滚着线团,时而惹得姐姐笑着骂起来。闹得无法收拾时,姐姐无可奈何掏了两元钱才打发了事。
我拿了书,搬出了椅子,挨着姐姐坐了下来。
“姐,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讪讪的问,不时用眼睛漂来漂去。
“怎么了?”姐爱理不理的。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假笑着,无地自容。
“你心里的小九九姐还能不知道,是不是问瑛子,她今天相亲去了。”
“相亲?怎么会?”“
“怎么又不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哦!”我胡乱应了一声,一股莫名的失落感由然而生。
“怎么了?”姐姐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变化。
“没什么?”我隐饰着自己的慌乱。
“你呀!人家心里有你你不当一回事,现在心里又不舒服了吧?”姐姐数落着我。
“没有,姐,我有点困,去睡了。”
“大白天哪来那么多瞌睡?奇了。”
我搬了椅子进来,直接去了卧室。刚从太阳下进来,屋里一团漆黑。
心里堵堵的,我是怎么了?明明不是很喜欢瑛子,听说她相亲了,心里却象十五只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似的。
一觉醒来,又是黄昏时分了。瑛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姐姐她相亲的见闻了。我起床,用手揉着睡眼惺忪的眸子走了出来。瑛子和姐姐亲昵的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闹着。我才发现,今天瑛子打扮得十分漂亮,穿得也格外时髦。睫毛弯弯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白里透红特耐看。我的眼睛几乎再没往别的地方看了。
“干嘛呢?天天看见,难道今天有什么不同?”瑛子盯着我问。
“你今天好漂亮!”
“肯定了啊!”瑛子似乎听不懂我的话一样,故意加重了语气。
“姐,要是成了说不定今年就要出嫁了,我真舍不得你呢!”
“是不是等不急了啊?好妹妹?”姐姐和瑛子打趣着,仿佛每句话如针插到了我的心上。
“过来吃糖。”瑛子拿出了一大把糖塞到我手上。我推辞着退回了卧室。瑛子跟我进了卧室。
“怎么了?”她把糖放在了我的桌上,退了出来。
“可能是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吧!他还有点不舒服。”姐姐替我掩护着,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想点破而已。
天气一日日的更冷了,瑛子仍然天天和姐姐黏在一起。有意无意地总爱提起新交的男朋友,一副神彩弈弈的样子。我听了心里却似翻了五味瓶一般,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更多的时候,我并不和他们呆在一起。而是经常去帮忙大爷打扫马路上的落叶。树上的叶子已然落尽了,待到树叶殆尽,我再去干嘛呢?兵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回来的,一副衣锦还乡,风风光光的模样。听母亲说,兵今年在外面赚了大钱。兵来找我时,腰上还别着一大砖头似的大哥大,显得威风凛凛,得意非凡。
我拿在手里,感觉着小小的大哥大沉甸甸的份量,就是这个小玩意,却抵得上一个普通农村家一年的收入。兵和我在床上说着话儿,最后干脆挤在了一起。
兵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着在东北打工的趣事,我只静静的听着。
突然兵问我:“你觉得瑛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