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心中想念毛泽东(散文)
苦荞奶奶是道边村的老寿星。如今虽说已是耄耋之年,但身板儿却还硬郎,还常常一个人去西河边洗衣裳。村子西边的小河流水流走了多少岁月,没有人能够说的清。但在苦荞奶奶的记忆里,却清晰地记载着小河留给她的那个梦。
苦荞娘家是道边村的,婆家也是道边村的。人们说好女不出村。苦荞是好女,应验了这句话,但其中却经历了一个酸甜苦辣鲜悲欢离合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
历史追朔到大清道光年间。苦荞的娘家在道边村原本是个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骡马成群,良田百倾,丫环长工雇了一大群。那时间苦荞的爷爷掌家,他明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道理,于是就找了一个私塾先生,整天把儿子(苦荞的父亲)关在屋里读圣贤。儿子却因为从小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生活,对所谓的圣贤书根本就读不进去。没有读书自然也就做不了官,苦荞的爷爷也只能让儿子和他一样继承了祖上留下来的那份家业,做了土财主。后来的数年间,罂粟的花香在飘遍中国各地的同时,道边村这个小小的村庄也不例外,苦荞爷爷误食鸦片上瘾的同时儿子也染上了毒品,若大的一个家就象遭遇大地震一样瞬间便土崩瓦解一败涂地。苦荞的爷爷过世了,苦荞的父亲在苦难的时光中挣扎着仍不可能把烟瘾戒掉,家里所剩无几能换成钱的东西都被他换成了可以痛快一时的享受烟消云散。呜呼!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婴儿的哭啼响彻道边村的夜空。接生婆喃喃自语,一定是她极不情愿到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来。这一年天大旱,种不上玉米,种不上谷子,当老天爷吝啬地落下几滴眼泪滋润干瘪已久的土地时,人们只能撒下这苦荞的种子。因为是个女儿身,枯瘦如柴的父亲没有正眼瞧她一眼,手握着一把种子,嘴里不耐烦地念叨着:苦荞,苦荞……
民国三十年,苦荞十六岁,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依照旧俗,就到了寻婆家嫁汉的时间。苦荞家因为父亲的大烟瘾,欠下了村里财主升斗家一大笔债,多少年来就这么一直拖着,每至年终升斗家的管家就如期登门讨账。苦荞的父亲无力偿还,只能求人家往后拖,升斗家的管家也不难为他,本加利利滚利地算好账,然后让他在账本上签字画押,天长日久,这原本不大的基数便象滚雪球一样越滾越大,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在苦荞的后面,母亲又紧接着为她生了一个弟弟。苦荞的父亲拿儿子当宝贝看,给他取名富贵,怎奈瓜巴一样的苦日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富贵象他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年仅十四岁就开始给升斗家扛活了。
和富贵一起为升斗家扛活的还有一位年轻人,名叫枣棍。枣棍从小没爹没娘,拉着一截枣棍儿沿乡乞讨,被升斗家收留做了长工,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要为枣棍娶妻成家。枣棍年长富贵两岁,两人特别要好。富贵常领着枣棍到家里去玩,枣棍和苦荞因此就经常见面,虽不曾说什么话,但他们彼此的眼神已明确地告诉了对方自己心中之所爱。苦荞暗地里在心中编织着幸福的花环,枣棍也设想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当枣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东家升斗的时间,升斗沉默了。升斗的算盘打得很精美,苦荞家欠了他们家那么多的,就凭她父亲那个大烟鬼恐怕到死也还不上。这么多年来。升斗之所以不急着让苦荞家还钱,是因为自己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傻儿子,傻儿子难找媳妇啊,只要苦荞能嫁给自己的傻儿子,也就消除了升斗的那块心病,那笔欠了多年来的账也就自然而然地划上了一个句号。你说说,升斗怎么能答应枣棍的这个请求呢?升斗跟枣棍说行啊,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先找个媒婆前去提亲,然后再选个好日子把苦荞娶过来。正当枣棍做着美好的桃花梦时,东家升斗却告诉他这样一个消息,说是苦荞的父亲为了还那笔账,答应把苦荞嫁给自己的傻儿子,你的事呢,以后再说,你不是还小嘛,天长日久机会多的是。
一个美丽的梦幻如同泡沫般就这样一瞬间破灭了。呜呼!
父亲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那样一个傻子,母亲更是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那样一个傻子,还有苦荞的弟弟富贵说什么也不愿意将自己貌美如花的姐姐嫁给那个傻子,苦荞自己还用说吗,一听说这个消息后就整日以泪洗面,她真想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为了那笔阎王债,父亲别无选择。母亲哭着跟女儿说,孩子,认命吧。你大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年冬天,一个无风无雪的好日子,唢呐凄淒,爆竹心碎,苦荞头顶一个鲜红鲜红的红盖头被一顶大花桥抬到了升斗家。傻子原本不懂得所谓男女之事,升斗就吩咐人将儿子锁进新房里,想让儿子强行和苦荞发生关系。傻子喜欢苦荞漂亮的模样儿,嘿嘿嘿地傻笑着。苦荞害怕极了,拿出许多好吃的来哄他,好在傻子并没有对她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为了摆托傻子的纠缠,更多的时候,苦荞会端着脸盆去小河边洗衣服,诸多委曲和着泪水流进了小河里。
春雷一声震天响,共产党解放了道边村。苦荞的哥哥做了村里的农会主席,一直为升斗家扛活的枣棍做了民兵队长,打土豪,分田地,升斗被镇压了,苦荞被共产党从虎口狼窝里解救了出来。但苦荞心里的痛楚又有谁能知晓,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过?区里的妇救会,新的婚姻法给苦荞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枣棍依旧爱着她,把她接回自己的家,枣棍说我真幸福,从今后你就是我媳妇了。苦荞泪流满面,对着墙上的毛主席像跪下宣誓说,毛主席啊毛主席,我要一辈子忠于您,听党话,跟党走。苦荞成了道边村第一个加入组织的共产党员,互助组,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苦荞一直当着村干部,处处以身作则,事事走在前。直至文化大革命,她收集了许多毛主席的像章画像和红宝书,一直珍藏在自己身边。毛主席过世的那会儿,她哭成了泪人儿,她不知道离开了毛主席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以后的日子还会不会好起来。
体制改革,责任田承包;经济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苦荞担心死了,生怕重新回到旧社会。她知道,仅凭自己的能力是绝对阻挡不住历史车轮前进的。随着年龄增大,社会和谐,市场繁荣,村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过。苦荞家里同样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子继承了她的事业仍旧做着村里的干部,孙字辈娃们的也干工作的干工作,读大学的读大学各个有出息令人欣慰。枣棍先她一步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实生活所赋予她的也就是颐养天年。村上的人都喊她苦荞奶奶,说她能活一百岁。苦荞奶奶看着这些,听着这些,从心里头就更加地想念毛主席。
苦荞奶奶时常翻动着自己保藏下来的那些毛主席挂画、像章、语录爱不释手。一位娘家的侄孙偶然间看到了这些藏品心生歹意。他借故拿走了苦荞奶奶的这些藏品便一去不回头。在苦荞奶奶一再追问之下他言说弄丢了,拿出几佰块钱作为赔偿。苦荞奶奶不稀罕钱,失去了那些就等于掏走了她的心肝。她整日丢了魂似的滞滞地不说一句话。整个道边村的人都知道,那苦荞奶奶的侄孙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古董贩子。
苦荞奶奶时常去小河边,去了就看着那潺潺的流水,听着那哗哗的水响,然后去想着那些袅袅的往事,或一件衣服,或一条头巾,她一洗就是大半晌。有时间她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声和流水声一样地欢快;有时间她会不由自主地落泪,泪水随着河水一起流淌。
这年春天的一个上午,太阳暖洋洋地好,风儿轻柔柔地吹,苦荞奶奶又端着脸盆去了小河边。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经常用的那块洗衣石不见了,她心里好生纳闷,一块普普通通石头能跑到哪去呢?苦荞奶奶只能去搬另外一块石头。随着苦荞奶奶一个搬动,这块石头就翻了个身。河水明如镜,鱼儿水中游。令苦荞奶奶意想不到的是河水下面那块石头的平面上出现了一幅让她心动不已的图案: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苦荞奶奶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窝再仔细地瞧,那图案竟越发地清晰起来: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苦荞奶奶惊喜万分,满脸的绉纹绽放成了一朵美丽的花,泪水泉水般地往外涌。
苦荞奶奶抱着那块石头回了家,她一路欢呼着:我见到毛主席了!我见到毛主席了!巷道里的人还以为苦荞奶奶得了什么老年痴呆症,说胡话哩。
第二天,道边村就有了苦荞奶奶仙逝的消息,医生说是过于激动引发的脑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