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问世间情为何物(赏析)
滚滚红尘,我们都是人世中的匆匆过客,走过一路繁花与萧瑟,看了太多悲欢离合,似乎已经百毒不侵。然而太多的人又不能幸免,置身世外永远是清醒的,而深陷其中又有几人能看破呢?
年少时,喜欢看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那时上学时,几乎每个男孩子都会看上几部武侠小说,有时候害怕被老师发现,只能偷偷地看,很多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跟老师玩捉迷藏。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的社会,物质丰富。现在的孩子多喜欢读玄幻穿越之类的小说,可是我们那个时候,读的最多的就是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和琼瑶女士的言情小说。我们读多了琼瑶的言情小说,似乎对情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可以抵御各种情感诱惑。有人说,金庸的武侠小说,多描写侠义精神,尽管他的武侠小说中也不乏写爱情,但那都是对武侠精神的点缀。然而,当我们看到他的《神雕侠侣》这部小说时,才发现我们大错特错。
这部小说不同于金庸先生以往的武侠小说,可以说情是这部小说的主线,一直贯穿始终。当初读的时候年少轻狂,只知道称赞杨过与小龙女的绝世武功,未能理解透作者的用心良苦。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也渐渐丰富。再次翻阅时,竟然发现这部小说真的蕴含了太多的人生哲理。
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故事充满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作者似乎有意安排,于失落中又安排巧妙的再次相遇,于是有了绝情谷、情花毒等一系列催人泪下的故事。然而他们的故事冥冥中已经注定了要经历很多磨难。后来,杨过身中情花毒,虽然得到了解药。然而杨过不愿独生,将千辛万苦得来的半枚丹药抛入绝情谷深涧之中。而小龙女则在得知断肠草能治情花之毒后,为了使杨过好好地服药解毒从而活在人间,她自己则跳入深涧并订下“十六年之约”!为的是让杨过留有希望,并让十六年的时光冲淡他的爱与愁。
从此生死茫茫,人世隔绝。古今爱侣,似这般遭尽劫难酷不堪者,只怕不多。幸而,十六年后,居然天缘巧合,这一对极尽人间苦难的少年夫妻终于在中年重逢。
十六年之约是个漫长的等待,多年后,当两鬓斑白的杨过再次见到小龙女时,不免惊叹于小龙女的容颜依旧。十六年之后的相遇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只有那句淡淡的话语。书中写道:过了良久,杨过才道:“龙儿,你容貌一点也没有变,我却老了。”小龙女端目凝视,说道:“不是老了,而是我的过儿长大了。”只这一句话,便胜却琼瑶剧里的千言万语。这一段对白,在我的记忆里上演了千百遍,从初看时的懵懂无知,到现在初谙人事,那一段刻骨的柔情会在心底轻荡涟漪,那一定是风雨历练的爱情才能读的出这般的静心。
绝情谷底,杨过临水自顾,两鬓星星,喟然叹老。一只纤纤玉手搭上肩头,道出此语。淡极痴极,如梦如幻的白衣惊鸿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岂能比之万一?若以花喻人,小龙女应是寒食节气,荒烟迷漫,孤坟侧畔的风动梨花,清冷凄绝,淡至极点,也痴到极点。
所谓情之所致,方能催人泪下,金庸先生无疑做到了这一点。书中情痴者绝不止杨过与小龙女两人,李莫愁,武三通更是因爱成恨,最终为情所困,一个为情而魔,一个为情而疯。
这两个人物自似冰炭不容,一位满头乱发,满脸皱纹,疯疯癫癫;另一位则是年轻美貌,似是温柔沉静,实心如蛇蝎。而他们两人一步步走入情魔而无法自拔,只因陆展元夫妇两人所致。陆展元原来正是李莫愁当年的意中之人,何沅君乃是武三通的义女兼意中人。
两人约定要除掉陆展元夫妇,无奈却被一高僧所阻。从此,武三通与李莫愁便由“情”入“痴”,而又由“怨”生“恨”,一入疯癫,一入魔道。
风月无情人有情。然而人之情爱,每生仇怨及至变态疯魔,从而贻害于己更贻害于世人。那武三通倒也罢了,李莫愁则因情生仇,丧失理性,为祸江湖人间,成为出名的“女魔头”。
世间的人最可悲的莫过于因情入魔,多年后,在绝情谷内,李莫愁被众人围攻,而她为了逃脱,竟然将自己唯一的徒儿推入情花丛中,更是引起群情激奋,本来她在江湖上就树敌过多。最终,她也未能逃脱,选择了死亡。临死时吟出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那一刻,我想她或许明白了,为情所困,因爱成魔,最终害人害己。
这首词可以说是这部小说的点睛之笔,让人想不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部小说,这首词才被人广泛传诵。随着这部小说的流行,这首词的词作者“元好问”,开始走入人们的视野。
摸鱼儿·雁丘词
序: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这首词是元好问一生得意之作,作者在序里已经写明了,写于去并州赴试途中,那一年,元好问才16岁。我读到这首词时,不免惊叹作者的才华,16岁的年纪竟能把爱情理解的如此痛彻心骨,除了惊叹之外,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我想古人那时没有太多的功利性,不像现在的人内心浮躁。现在社会辅助手段多了,一定程度上人的智商也随之下降了,如果古代的那些文人骚客,如果生活在现代,怕是都要成精了。
因这首词太过出名,后世称为雁丘词的词作,如果没有特别说明,都是指这一首。伴随这首词的还有一首姊妹篇,两首词都是写于赴试途中。
摸鱼儿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由这两首词的序可知,又根据元好问的家乡在山西,古代科举制度应该是先参加府试再参加殿试,由以上推论而知,《问莲根》这首词的写作时间较《问世间》词晚。所以雁丘词中“就中更有痴儿女。”的痴儿女非大名府的那两个青年男女。两首词都是用的摸鱼儿词牌,可见词人的用心良苦。
泰和年间,河北大名府有两个青年男女,彼此相恋却遭家人反对,固而愤而投河自尽。后来人们才发现他们在水中的尸体。由于这一爱情悲剧,后来那年的荷花全都并蒂而开,为此鸣情。故事哀婉,令人动情。
那一年,或许元好问在去赴试的途中,经过大名府,听人说起了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不禁几多感慨,于是提笔填下了这首词。不知怎么,我读这个故事时,总会想起《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与刘兰芝的爱情故事,只是两则故事结局不同,其实都是一种悲剧。千载之后,我们可能体会不到那种生不能在一起,死要在一起的殉情之苦。
然而,翻阅古诗词,这样的悲剧故事比比皆是。封建时代的观念禁锢,不知束缚了多少相爱之人,恋爱婚姻不自由,全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有了许许多多的人们向往自由爱情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传唱千古。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也因此让后人津津乐道,越是离经叛道的爱情故事,越是得到人们的向往。
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期盼罢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呢?沈园的风物依旧,慢走在古巷小道中,想象着陆游和唐婉在这里度过的时光。时光荏苒,有谁能预料未来呢?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变数,一厢情愿的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做到白头偕老,到头来却不得不惨痛分手。一首词《钗头凤》,让我们了解了陆游的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两个人本来真心相爱,后来却由于陆母不接纳唐婉,迫使陆游休了唐婉,唐婉另嫁赵士程。也许事情到此为止,我们也就欣赏不到这首词了。多年后,陆游重游沈园,不乘想遇见了唐婉夫妇。当年分手,而今重逢,一切只怪造化弄人。
一首《钗头凤》,一定程度上摧毁了两个家庭,唐婉后来看到这首词,不久就相思成疾,香消玉殒。
世间所有的爱情,似乎都要经历一番坎坷。“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只是这一问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池塘中开放着的并蒂莲,水边上翩翩起舞的鸳鸯鸟,望着这一片并蒂莲,兰舟上,看夕阳西下,一抹残阳似血。是谁让这对男女殉情而死?从此以后,这一片荷塘,荷花不再盛开,似乎在向世人诉说哀愁。抬头问老天,老天尚且怜悯这对痴情儿女,为何世俗偏偏不能容忍。
我们不妨大胆臆测一下那个情景,那一年,元好问听闻这个故事,想起历史上诸多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此情此景,犹如一幅幅画面闪过脑海。
大名府内,一对男女自由相爱,无奈遭到双方家长的反对,或许是门第相差,家长甚至要以断绝关系相要挟。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决定私奔。在某个漆黑的夜晚,两人偷偷的跑出去了,企图仿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举动。他们一路逃奔,却被一片荷塘阻住,夜晚渔家都已经休息了,没有办法,商量之后只得游过去,免得被家里人追上。也许是他们命运不济,双双溺水而亡。
世间相爱之人诸多磨难,究竟是谁的错,有谁能解呢?我想元好问在写这首词的时候一定想起了并州那对痴情雁。
那一年,元好问去并州参加应试,遇到一个捕雁者,一只雁不幸被射杀,可是同行的另一只雁本来有机会逃脱,却一头栽死在那只雁的旁边。后来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方只大雁是极其相爱的,一只雁死去,另一只也会殉情而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一问,不知问住了多少世间人,整首词这句是点睛之笔,余下的词句都是为了这句话而阐述的。整首词这句是点睛之笔,余下的词句都是为了这句话而阐述的。
在那个雁丘旁,久久不愿离去,问自己、问世人、问苍天,究竟“情是何物”?只是有谁能解呢?曾经他们心心相印,痴情热爱,矢志不渝,幻想着一起白头偕老,相拥飞走于大江南北。现而今,不得不面临别离,心爱之人已经离去,不复重来,转瞬间已是天人永割,这份苦痛的催人泪下。
曾经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的情侣已逝,自己形孤影单,前路渺茫,失去一生的至爱,即使荀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份真爱,惹得多少后人扼腕叹息,然而他们又是幸运的,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不能生死与共的故事。我们始终相信真爱永存也更长久,难道不是吗?岁月匆匆而过,载去了多少前尘往事。历史的无情长河中,有谁能留得下一点痕迹呢。曾经繁华似锦,箫鼓喧天,棹歌四起,山鸣谷应,那样的场景该是何等热闹。而今天却是四处冷烟衰草,一派萧条冷落景象。
古往今来,能把爱情描写的如此痛彻骨髓的也就只有元好问了。纵观中国历朝历代的古诗词,描写爱情的诗词不计其数,但是能与这首词堪称伯仲比肩着寥寥无几。
元好问用他天才般的才华,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的名篇,更何况是在他16岁的年纪,真的是绝世才华。
其实元好问的才华远不止这两首词,现在很多人对其并不是特别了解,但是说起另一个人:白朴,想必很多人应该知道,后者就是元好问的弟子之一。他俩之间的师生情谊一直被传为文坛佳话,如果不是元好问倾力传授给白朴学问,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元杂剧四大家之一的白朴。
元好问生于金末元初,七岁能诗,有神童之称,出身于一个世代书香的官宦人家。21岁前,他过的是学生和公子哥儿的优裕生活。22岁至35岁,科场多次受挫接连又遭受战祸、家破人亡,备尝了人生的痛苦艰辛。其后经历蒙古围城、崔立叛降、汴京城破、被俘囚押的饥饿忧愁、流血流泪、生离死别等恶梦般的生活。金亡不仕。工诗文,在金元之际颇负重望。其诗奇崛而绝雕琢,巧缛而不绮丽,形成河汾诗派。晚年致力收集金君臣遗言往事,多为后人纂修金史所本,著述颇丰。
他是我国金末元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文坛盟主,是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被尊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其诗、文、词、曲,各体皆工。诗作成就最高,“丧乱诗”尤为有名;其词为金代一朝之冠,可与两宋名家媲美;其散曲虽传世不多,但当时影响很大,有倡导之功。
元好问之文继承唐宋大家传统,清新雄健,长短随意,众体悉备,为金代文学批评之巨子,仿杜甫《戏为六绝句》体例所写《论诗绝句三十首》,在文学批评史上影响颇大。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大家,我们知道最多的却是这首词,最具戏剧性的是我们滚瓜烂熟的仅仅是这首词的前两句,包括我本人亦如是。如果不是因为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的流行,恐怕这首词也不会流传这么广。
作者的这篇文,勾起多年前的这番回忆,还是挺美好的。
问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