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流动的雾(散文)
生怕我的失眠,惊了妻子的一枕好梦,我悄悄地下了床,披上大衣,带上房门。拉开客厅的布幔,轻轻地推开落地窗。
天雾蒙蒙的,微微有些亮光,空气尤为湿润。我漫无目的在阳台上来回慢步 ,乡村小镇的清晨,本应该是宁静清新的,而现在就好似行走于一篇朦胧诗歌里,无端端地平添几许晦涩。我几乎有些窒息,身心被浓浓的雾气所笼罩,看不清自己,辨别不了方向。人总是潜意识的排斥,然而每一次试图抗拒,脑子里更加地纷乱和模糊。此刻加剧了我对阳光的饥渴,希望它强烈的光,能穿透眼前的物象,扫去心中蕴蓄已久的阴霾,还原一个清晰的图像。
去年我拖家带口,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小镇。是躲避城市的喧嚣,还是渴望乡村的宁静,间或都有。城市于我来说,虽不是以高贵者的身份,行走在高楼林立之间,但我用我的青春尝试过、其中的魅力和辛酸。城市就像一个偌大的空间,矗立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药柜;一层一层隔开,一屉一屉装着像灵芝、虫草、当归、菖蒲、甘草等等,一系列秉性各异的人。如若只是在屉子里单独的存在,不与其他药物配伍,熬成汤药,是达不到舒筋和血,和治愈病痛的效果,也贡献不出自己药性的价值。但有些药性的人,你是不能或无法为伍的,是药三分毒,相生相克的药理还是要了解一些。城市中的人是开放的,总是张开双臂不厌其繁地接纳新生事物,拥抱时尚潮流。如张扬时代气息的前卫时装,如灯红酒绿之中的醉生梦死,如刀口浪尖的超前情感消费,城市越大演绎的场面越是精彩。也许我注定是过客,也许我的不入流,根本是被城市抛弃了吧。
风有了流动,雾也有了流动,我嗅到了泥土的清馨味道。远处的山依稀有了起伏和轮廓,小镇有了苏醒的欲望。太阳也很凑趣,像极了蒙着面纱新疆维吾尔族的姑娘,隐约可见羞涩红润的脸庞,我几乎按耐不住要揭开神秘面纱的冲动。山上水杉树立队伫立,光秃秃的,直挺挺的;隐喻着一种无言的坚守。其间散散落落夹着松柏毛竹的刚毅,和一些杂草的枯败。裸露的土地铺满微霜 ,茫茫一片比雾纯洁了许多。
雾渐渐薄了,淡了;阳光也暖和了起来。 山势低洼处,那块菜地格外喜人。像农人刻意的艺术,又无意得极其自然。 微霜化去,嫩绿的菠菜,灰绿的豆苗,盈盈含笑镶嵌成不规则的画框,深绿的大蒜,小葱,浅绿的莴笋,极具情调点缀其中,一排排一行行的白菜是菜地的主题,绿油油的,洗过似的,绽放着鲜活的气息,颗颗晶莹的露珠,讨巧地沾满高高扬起的菜花,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于风中摇摇生姿;留白的泥土,还微微散发丝丝雾气。就是这样的景象生长着农人的喜悦,淡化山村冬日的萧瑟。
栏栅外的小狗,翘着摇摆的尾巴,把目光转向林子里。成群不知名的鸟儿,高高在上,自由自在地奏起了古筝与叶笛的和弦,清纯铮铮不绝于耳。我仿佛穿越,又回到了童年。拉着和我一般大小姨娘的丫丫,奔跑在田埂上,碧绿随风翻滚的稻浪,铺成画面的基调。清澈的河塘,是夏天安逸的去处。丫丫坐在河边,手托着头,守着一堆衣服,目送我光条条扑向河水,钻进水里,无忧无虑地拨划水的清凉和柔情。时不时我故意浇水打湿丫丫的头发,“咯咯”的笑声,是鸟儿鸣唱的美妙音乐;累了,就躺在小河边的沙滩上,和毒辣的太阳比赛耐力,听河水流淌着无限的欢愉。丫丫去了,以纯洁年龄去了一个遥远的天国;她的模样她的笑,像雾,依稀晕散在脑海……
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于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停落在身边不远处的椿树上,用它沙哑的嗓音,肆无忌惮地“喳喳”卖弄,一会儿飞到对面的桃树上,一会儿又飞了回来,依旧我行我素,尽情地炫耀着自己,根本没去在意小狗贪婪的企图。没有华丽的衣裳,也没有具备吟唱天籁的歌喉,至于吗?我还是不经意想起了,乞巧夜,喜鹊翻飞、搭建的神话之桥,促成了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逢,少了些对这家伙破坏心情的憎恨。俗话说:喜鹊喳喳叫,好事就来到。我真还有那么一点期盼。
雾已散尽。我的目光硬生生地停留在山坡上的一座新坟,我不由哆嗦,是冷,还是暗示。那是一个生命完结,最后的归宿;那是对所有生命最博大的包容。没了欲望,没了情思,不会去对世道的不公横加斥责,不会去对美好的事物加以褒奖;不会为了名利去残酷的博弈,也不会为了成败得失,爱恨情愁去纠缠伤痛。没了,一切都没了,没了证明这世界我来过的力量,没了千年以后偶尔有人会把我想起的渴求。也许岁月会毫不留情风化墓志,风雨会腐蚀坟墓,甚至那残存的白骨也会融化成泥土,无声无息地消隐在日月轮回之中。
我为之一震。雾,人生真的像雾;朦胧着,聚得快散得也快。在这有知的世界里,我是不是该重新回到那座城市,继续我的寻求;在这有知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可能地去打拼,去完善自我呢?
“爸,你想什么呢?”我盯着女儿睡眼朦胧青春的面孔,嘴角一扬,洒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