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悯农(杂文)
我们常常看到,一些单位或学校将员工和学生乱扔包子馒头的现象上纲上线,大谈农民种田艰辛,浪费粮食可耻,并捉住典型加以鞭笞,以期杀一儆百,用生动的事例进行“悯农”教育。
诚然,这样的教育是很有必要的。自古以来,粮食一直是重要的不可易得的社会财富。粮食富足,则天下太平,饥馑严重,则天下往往大乱。漫长的历史时期里,无数骄奢淫逸者享受着农民从土里刨出的累累硕果自得其乐,也曾有少数良知未泯者捻着胡须吟诵唐代诗人李绅的《悯农》而联想翩跹。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也曾因琅琅上口几度出现在小学课本上,成为启蒙教育的心灵鸡汤。
现在,随着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再不中用的人也无饿馁的危机,珍惜粮食的念头在人们的心里悄然懈迨了。然而,与整个社会的两极分化,严重不公平的益利分配格局相比,那种小浪费对农民的伤害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随手丢弃的剩食,第一是付了钱的,并没有损害农民的利益,最多引起一种视觉剌激,产生些许《蚕妇》般的精神伤害罢了。而精神伤害在司法解释上向来是难以立足的软骨诉求,更何况是农民的感受呢?第二是因为生理的原因,如已经吃得太饱或者胃口不好,如果硬要强迫着吃下去,反而有损身体健康,可能弄出毛病来,以致吃药打针,花费被丢弃饭食十倍百倍代价的医药费,那才是更大的浪费。
在优越环境下长大的人们不再珍惜粮食,奢糜之风也已成为社会痼疾。但如果深思一下,就会发现他们为什么不珍惜粮食的原因了。如果手里捏着的是一块珍美的玉石,再娇贵的人也会爱不释手,不可能随便丢弃,除非那人是个傻子。就是官二代的贾宝玉发起痴来,将玉石掷弃于地,也会有一群美女惊呼一声,争相捡拾起来。正因为乱扔包子馒头的人不是傻瓜,才不会把剩菜剩饭带回家里去吃。既然他们不吃,难道收拾起来让那些爱批评别人的人去吃么?相信他们也不会吃的,尽管满脸严肃,批评起来很凶,难免道貌岸然的背后暗写着个大大的“伪”字;或者在道义上的确是真诚的,一旦秽物入口,在心理上和生理上也会引起厌恶,难以接受这样的食物——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粮食不值钱,才是人们随意糟蹋的真正原因。我们生活的社会在三十余年的新闻联播里日复一日地永远和谐着,进步着,我们国家的GDP也超英赶美弄得一个世界“老二”的头衍,可是中国农民除了被城乡二元体制隔离在“公民”之外,享受不到公平的社会福利,种出来的粮食也一直被压抑在很低的水平,他们付出的劳动与收益的比率远远低于城市居民劳动收益的比率。政府一直采用压低农产品价格的办法来安抚物价飞涨工资滞涨的市民燥动的情绪,整个社会以牺牲农民的利益来维持一种病态的和谐和发展。粮食不值钱,这才是真正的伤农!每年的“春运”见证了民工潮的壮观,其浩然声势绝不亚于非洲大草原上角马群的迁徙。所谓的城镇化,除了好大喜功的政策导向,不过是弱势的农民被迫从祖辈视为命根子的土地上集体出逃,以其贱卖的劳动力支撑起“世界工厂”的辉煌罢了。
要改变农村、农业、农民的命运,只有从制度层面承认农民的“公民”身份,其他措施才能纲举目张;只有提高农民劳动付出与收益的比率,让它接近城市人劳动收益的比率,才是真正的悯农;只有制定公平而科学的制度进行宏观调控,配合具体措施提升农民的生活质量,才能让荒漠化凋零的农村重新焕发生机。但愿高居届堂的肉食者们,设身处地想农民所想,忧农民所忧,扎起裤脚到农村去调查研究,而不只是为了塑造“亲民的官相”定点安排,前呼后拥走马观花,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农村的真实情况,才能制定出切实可行的兴农政策,而不再“闭门造车”若干X号文件,然后年复一年“隔靴搔痒”地“和谐”递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