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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指间】从龙场悟道说起(杂文)


作者:能读懂 秀才,2225.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48发表时间:2013-06-27 18:41:55

王阳明站在山洞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山洞已经被略加整修,添了一些日常用品,打扫得干干净净,可住人。他打定主意,将此洞命名“阳明”,与浙江老家山洞一样。此时,随从们都休息了,阳明来到洞口一块大石墩子前,这个石墩子是特意从别处弄来的,面子修磨平整, 可在上面静思冥想。静坐功夫是他少年时养成的习惯,十二岁,颇为顽皮,遇一相士指点,自后常常对功辄静坐。现在,静坐默想了一会,心绪渐渐平静,往事又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因为仗义执言,得罪宦官刘瑾,阳明被廷杖四十,从兵部主事贬到贵州西北的龙场,当了一名小小的驿丞。这个驿站只有一名驿丞,二十三匹马,住的地方都没有。刚到时,只能自己动手建茅草棚,勉强安顿下来。“初至龙场无所止结草庵居之”诗中道:“草庵不及肩,旅倦体方适。开棘自成篱,土阶漫无级;迎风亦萧疏,漏雨易补缉。灵濑响朝湍,深林凝暮色。群僚环聚讯,语庞意颇质。鹿豕且同游,兹类犹人属。污樽映瓦豆,尽醉不知夕。缅怀黄唐化,略称茅茨迹小草棚子不及肩膀高,风一吹就疏漏,下雨一定漏。树林遮天蔽日,昼日如昏。土人聚集周围,语言不通,颇费周折,只得成天跟鹿和野猪相伴......阳明就这样被扔到了这个“鬼不生蛋”的荒蛮之地。随从们相继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阳明只好亲自砍材汲水,煮粥侍候。为了能排遣大家心中的失落与忧郁,阳明给他们朗读诗词,唱自己家乡越调。后来,在土人的帮助下,他们开始垦荒种地,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日子。度过了最初的困境,阳明在当地龙岗山寻找到一洞,觉得颇适合居住,尽管简陋,但是终究有了安身之处,感到非常满意,不仅又一次自吟诵起“始得东洞遂改为阳明小洞天”三首:古洞閟荒僻,虚设疑相待。披莱历风磴,移居快幽垲。营炊就岩窦,放榻依石垒。穹窒旋薰塞,夷坎仍洒扫。卷帙漫堆列,樽壶动光彩。夷居信何陋,恬淡意方在。岂不桑梓怀?素位聊无悔。”“童仆自相语,洞居颇不恶。人力免结构,天巧谢雕凿。清泉傍厨落,翠雾还成幕。我辈日嬉偃,主人自愉乐。虽无棨戟荣,且远尘嚣聒。但恐霜雪凝,云深衣絮薄。”“我闻莞尔笑,周虑愧尔言。上古处巢窟,抔饮皆污樽。互极阳内伏,古穴多冬暄。豹隐文始泽,龙蛰身乃存。岂无数尽榱,轻裘吾不温。邈矣箪瓢子,此心期与论。”最重要的是,这个栖息安生的地方,虽然简陋,但避免世事纷扰,能静心思考。
   宋明是程朱道学的天下,想自己少幼饱读前贤的书,对宋儒的教诲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倦怠:“众物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要寻得“理”则必须“格物致知”。
   十七岁那年,随父居住京城的时候,在父亲官邸花园一小片竹林面前开始静坐苦思,想将竹子的理格明白,许久,许久没有丝毫感悟,却因为用心过度,生了一场大病,格物失败。这场“格竹”失败导致自己对程朱理学产生了动摇,尤其是程朱将心理分成两个东西,一直困惑,事物的“理”究竟应该怎么去“格”,从外面能“格”到吗?找不到答案,无奈,和当时大多数“知识分子”一样,心思开始转向“佛老”。想起来,也是在十七岁那年,新婚之夜,偶尔路过铁柱宫,遇到一位道士,被道士的仙风鹤骨吸引,立即与道士攀谈起来。道士将养生之法进行了详细讲解,阳明大为叹服,遂与道士攀谈一夜,竟然将新婚妻子一个人冷落在家。自此,先生开始出入名山,“访道寻仙不辞远”。期间,在九华山竟然动了出家学仙的念头,但是道士“蔡蓬头”说他“官气”还没有散,不可能出家的;后又遇一“仙家”,点明了他不能“出儒入道”,他只能回家养病,在会稽山自己的“阳明洞”里修炼,“行导引术”。阳明的精神世界似乎已经被佛老的那种神秘,却又平和而安谧所包容,悠哉悠哉。儒家的阳明终归是儒士,“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齐治平”早就在他的心底打下了深深烙印,成圣、强烈的入世思想,又使他对佛老又心存将信将疑,就这么,阳明的内心,精神始终躁动不宁。回忆和思考,使他内心如同惊涛骇浪,汹涌澎湃。前半生宦场沉浮,使他经常愤愤不平;荣辱得失,备尝艰辛又使他觉得天理难寻......。现在,被摔到了这个“鹿豕且同游”的荒蛮之地。“圣人处此,更有何道?”阳明责问自己,个人荣辱得失,生活的艰难不足为念,唯有生死之念不能忘却(弟子钱德洪在《王阳明年谱》中记载:“自计得失荣辱皆能超越,惟生死一念尚觉未化”)。是啊,生死乃人生第一大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好,其他都无从谈起。孔子可以杀身成仁,孟子有舍身取义;庄子齐生死,老子要长生;佛家有轮回,各说各的,都有道理,但莫衷一是,难以取舍,透破得失荣辱容易,破生死难!每每想到这里便感到犹如一座大山横在面前,生死之关不能跨过,精神就不能得到解放,这是自己心神悬浮不实,躁动不安的根源;子路有生死之问,孔子有答:未知生焉知死,看来应该重生,把心思放到此生,才是根本。阳明似乎若有所动。该到哪里去找到这个朱熹称为天下万物无一不在的“理”呢?肯定不能走十七岁的老路,去面对竹子“呆格”。突然脑中一道电光闪现:外面找不到,那就回到里面来找,到自己的心里来找。阳明至此大彻大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年谱》说:“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语之者,不觉呼跃,从者皆惊。”这就是“渐悟”必然转向“顿悟”的结果。根本问题解决,精神就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心就会平静,阳明此时与从前判若两人了,在“疾病,穷困、夷狄、患难”中明白了圣人当如何自期自处,常能“苦中作乐”,一切皆泰然处之。
   年少时期,和大多数青年才俊一样,阳明是“好言兵,且善射”,对于学问则是“泛滥词章”,好吟诗作赋,浸润于华丽词章,遍读考亭之书。这样长久下去,本心无所依托,稍遇挫折“出入于佛老”,这就是后人所道的阳明思想之“前三变”。《年谱》说他:“驰骋于词章、出入二氏(佛老)、居夷处困(即被贬龙场),霍然有得于圣贤之旨,是三变而至道也。”这是“教三变”。他自己后来总结:“学如韩、柳,不过是一个文人;辞如李、杜,不过是一个诗人;有志于心性之学,以颜、闵为目标这才是第一等德行。”不过这“心性之学”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悟得,看见了目标,后面必须脚踏实地的下功夫,才是真正“希圣”。最让阳明头疼,困惑的就是程朱道学的“理、心、性”,现在想通了:“圣人之道,吾性自足”,程朱将这三个东西割裂开来,是极其错误的,心性本来就是一个东西,凡事应该在本心上去寻找、去下功夫,假以外物,那是误入歧途;一切都要从自己的内心中区寻找,去体悟。他开始真正反思宋儒道学。朱熹承接二程的说法,认为心有道心和人心两样,道心的基础就是那个充斥于万物之中的“理”,而人心是基于“气”,道心就是纯天然的天理,人心如果得到道心的“正”,就是天理,如果得不到,那就是表现为“人欲”。而“性”也同样,有本然之性(即与天理同样纯洁的性)与气质之性。就本心的性来说,圣人与凡人一样,人与物也一样,都本来具足,而“气质之心”则不痛了,圣人气清,凡人气浊。所有气质、心性就是肉体,是载运本然之性的器物。朱熹认为:心若含有理,那么这个理是从外面收集而来的,不是本来就有的。在朱熹哪里,心分为了两个:本来的心和“气质的心”;性也分为了两个:本来的和气质的,而心要得到理,还必须从外面去收集。怎么收集?朱熹说得很明白:要“博学于文”,一定要多读书,少读一句,便少一分理,也就是说,人要学好,得到道心,那就必须去读书,必须去学习,从外面,通过学习才能得到理,从而使自己的心得“正”。善和至善,大概意思就是好与极好。什么是“至善”?朱熹说:“必到极处,便是道理十分尽兴无一毫不尽,故曰至善。”“至善是极好处”,这没什么不对的,但是紧接着,朱熹又开始对心性“二分法”,在谈到《大学》时,他说:“明德既可言性,又可言心”,性,即仁义礼智之善;心,即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善端。朱熹认为“儒佛之辩在于虚实之分,现实中之应事接物尤为重要。”把心与物又是分开来说。阳明从心性出发,认为朱熹错了。阳明认为“心即理”,不必从外面去找什么“理”来充实心,心学就是发明(发现和明了)“心即理”的道理。心、理本来就是一个东西。孔孟的学问本来就是心学,后世不知,不明“心即理”,所以才有了不管自己的心,从外面去找“理”的流弊,这就是“义外”的毛病,这个“义外”来自于告子,早已被孟子批过。佛老也是以为事物的道理在外面,故而一意在心上面用工夫,从而有“遗弃人伦事物之常”的流弊,那些个世儒也不知事物的理在内,故“外索于刑名器数之末”,不知道反求于心,而一意向外寻求事物的理,阳明这是在暗暗地讥讽朱老夫子呢。朱熹认为要“止于至善”则必须“博学于文”,即所谓的“博文”功夫,而阳明认为,重点应该在“约我以礼”,即“约礼”的功夫。将自己的行为规定在礼的范畴,这是善,至善的必要功夫。阳明反对朱熹以事物的定理说至善的说法,他认为朱熹在事物上说至善,就是离开了心去说,以事理恰到好处坚定不移为至善,是根本脱离了内心的作用。善,至善要在心的层面上去说,“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读书,(即“博文”)不过是让自己的心知而已,只要自己的心纯洁、至善,没有人欲的污染,各种变化都在其中,只要此心纯乎至善,无人欲之杂,不必非要有一段读书功夫(这儿明显的看出阳明与陆九渊的相同)。
   在这里,阳明又一次将心提到了本体的高度,再一次重复本体是心的概念,可见与朱熹认为“理”是本体概念的截然不同。圣人之心都是纯乎天理,没有人欲夹杂其中,但为什么圣人有尧、舜、禹,汤、武,周公、孔子、等等的分别呢?圣人难道还有什么不同?面对学生弟子的问题,阳明解释:如金子的成色与分量,纯金是足赤,好比圣人的德行,即心都一样,达到了“纯乎天然”的“足赤”境界,但是分量不同,有的五百斤,有的一千斤等等。也就是说,圣人的能力有不同,有的能建立丰功伟业,有的只是在其他方面有所建业,所以圣人的德行是可以学得来的,但是能力是学不来的。如果在“力量气魄”上面去下功夫,是“求其知所不知,求其能所不能”,反而会荒废了“明善诚身”,“世儒空谈心性而无一策,救国难,盖才力不足也。”内圣可以去努力,外王则因能力各而不相同,不能勉强。阳明后来所说“知行合一”本来是针对朱熹的,因为朱熹对《尚书.说命篇》的“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有所发挥,说做人处事的艰难,不在于知的难,而是在于行的难,即实践的难。阳明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将知与行又分开来,他说:“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传习录》)。朱熹认为必先知而后才能去行,后世的空谈家们,就用这个来作为遮挡,一个劲儿的空谈,“不肯着实躬行”;还有一种人是那种“悬空思索”的人,就是“世儒之支离”,只知道在物上面穷格(就像自己十七岁那年“格竹子”)。但是朱熹其实也是倡导“知行合一”,阳明以后很少提这个话题了,都认为“致良知”是是涵盖了龙场悟道以后阳明的所有思想,阳明自己也认为如此,多次称之为“圣门正法眼藏”。阳明的“良知”概念来自于孟子,《孟子.尽心上》云:“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传习录》记载他说:“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词便是良知,不假外求”。其实这一点上他跟朱熹是一样的,朱熹说“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此即良心也,良心便是明德”。阳明则认为良知既是体,也是用,体用不二。朱熹认为格物就是去穷究事物的道理,弄出个明白的定理来,阳明则是“心无外物”,去格物不如去“格心”,格物就是诚意,他说的很明白:“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体之正”。龙场悟道,彻底解决了困扰阳明多年的格物问题,也就此完善了自己的心学体系。需要指出的是,程朱道学,陆王心学都是维护纲常名教,终极目标是相同的,也都是教化成圣之学。不过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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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前部分情节重在描述,后部分没有把情节推向深入,而重在议论,比较阳明哲学与程朱道学的不同,淡化了故事情节。【编辑:微雨燕双飞】作品从龙场悟道开始,慢慢说起王阳明思想观点的起因、经过及流传。文章叙述层层深入,重在比较与分析,向读者展示与梳理了前人思想家的学说。那么影响呢?期待精彩!【编辑:付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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