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我母亲的红苕(散文)
开始,有几块地,我母亲点了豆子。点豆子的时候,我也在。我母亲除草,挖土,打坑,我往坑里扔豆子。一个坑里扔三粒。扔好豆子后,我又往坑里盖灰。盖灰前,我还得很细致地把母亲头一年就浇好粪便的灰砸碎。拿簸箕筛,细的留下,大块的继续砸碎。直到所有的灰都从簸箕的小眼里漏下。筛好灰后,我就把灰担到母亲点豆子的地里。灰太重,装满一挑我担不动,就装大半挑,两个桶都只装一大半。我挑着大半挑灰,还得一路憩着。我将灰担到地里后,就一手一手抓起来,盖住坑里的豆子。这些灰都是浇了粪便的。抓头一把心里有点阻碍。抓了一把后心里就踏实了。就这样,我和我母亲点了五天半的豆子。我们点完了我们想点豆子的地。结果,因为天太旱,豆子发芽不好,一块地里只有稀疏的几根豆苗,有的地里甚至一根豆苗也没有。慢慢地,地里长满了草。
看见别人家长得好的豆苗,我就问母亲:人家的豆子咋个长得这么好啊?母亲回答:人家点得迟,赶上了雨。会不会是因为我们盖的是碳灰啊?家家盖的都是碳灰啊,母亲回答,现在,家家都烧蜂窝煤,只有碳灰。既然母亲这样回答,后来,再看见别人家的好豆苗,我就什么都不问了。
季节到了该栽红苕的时候了。母亲决定把我们点了豆子的地全部栽成红苕。又得除草,挖土,理杠子,红苕的苗一窝一窝都得栽在杠子里。这样,红苕才长得好。我母亲的红苕地里的红苕几乎全是我一个人栽的。我母亲除草,挖土,理杠子,我先得到埋红苕妈的地里剪红苕苗。红苕妈是提前两个月就埋好的。红苕妈是头一年留下的红苕。红苕妈在家里存放了一年,要发芽了,就把它们埋在地里,一埋在地里,它们就开始发芽,等红苕芽发到一定的时候就可以栽红苕了。这要栽的红苕苗不可过长,也不可过短,要差不多好,至于怎么样才叫差不多,我说不清楚。如果你是一个农民,你自然就知道了。红苕妈埋在地里,其中一些被老鼠咬得很烂,被老鼠吃掉一大半,它们仍然发了芽,长出的红苕苗仍然很茂盛。还有,某窝红苕苗里可能正好卧着一只癞蛤蟆。癞蛤蟆卧在红苕苗里很舒服,不愿意离开。你得把它赶走。癞蛤蟆离开后,它卧着的窝里就留下许多癞蛤蟆身上掉下来的绒毛。这些绒毛和癞蛤蟆一个颜色,它们紧紧地粘在红苕苗上。这些红苕苗本身是好的,绿油油的,你说,你是剪还是不剪这些红苕苗?犹豫一会儿,你还得剪。我就这样蹲在红苕妈地里,用剪刀剪红苕苗,剪满一背篓就背到地里。等我背了红苕苗来,我母亲在地里给地除草,挖土,理杠子已经大半块地了。我立刻就开始栽。
当我在红苕妈地里剪红苕苗,当我在我母亲除了草,挖了土,理了杠子的地里栽红苕苗,我做这些活的时候,季节已经是春末夏初,甚至是真正的夏天了,穿不住长的厚的衣服。地里的蚊子很多。这些蚊子平时很难看见人,很难咬到人。当我专心致志地做这些活,蚊子就叮上了我。往往是,半天下来,我的身上就被蚊子叮满了疙瘩。这些疙瘩当时就红了,脸上,脖子上,腿上,脚上,臂上,手上,到处都是。我母亲看见了就心疼,说,叫你不要来栽嘛你要来。我说没事。我母亲接着说,山蚊子有毒,你有病,身体没有恢复,一咬就是一个包。这么说过后,我母亲不再说话,只埋头干活。这一次,怕红苕苗晒死,我们给红苕苗浇水,太阳大的时候,我们还割草把红苕苗盖起来。这样,三五天,新栽的红苕苗就活了。
天旱,要给地里的庄稼浇水,没有水,怎么办?附近的塘里有水,承包塘的人养了鱼不让挑水,农民们要种地就得先蓄水。于是,家家户户都在每块地的地头挖坑。挖好坑后就等着天下雨。天下雨的时候,农民就到地里,把雨水引到自己挖的坑里。这样,天下几回雨,坑里装的水就差不多了。所以,人人都尽可能地把坑挖大挖深,以便多装点水。有事没事,我母亲就在地头挖坑。我回来后不久,也帮我母亲挖了几个坑。农民们不仅给山上和半山坡的地挖坑,也给山下的田挖坑。这几年,水越来越少,山下的田里也常常没有水。
红苕栽下没有多久,最多一个月,地里就长满了草,而且红苕苗也长得很快,已经长满杠子了。红苕苗长长了就叫红苕藤。红苕藤在地上到处乱爬,它们把根扎得一地都是。这时候,就得给红苕地除草,除草的同时,还得牵翻红苕藤。这时候除草不能用锄头除,因为怕伤着红苕藤,得用手,一棵草一棵草地拔。有的草容易断,根扎得又深,拔不起来。根断在土里后,还得用手一点一点挖。有的草很顽固,这样挖也挖不出根来,只好放弃了。我拔每一棵草,都是把手指头抠进土里了的。不然,就很难拔出草的根来。拔了没有几天的草,我的十个手指头指甲处的皮全部都飞了起来,洗手都痛。太阳很大,晒在身上,火辣辣地,受不了,就得脱衣服。我就这样脱过几回。脱了衣服后,到是凉爽些,太阳直接晒在肉皮上,当时不觉得疼,过后,回到家以后,就开始疼了。而且,脱了衣服,蚊子很快就来了,正好方便了蚊子。红苕藤疯长,它们长得一地都是。拔草的同时,必须牵翻红苕藤,让红苕藤顺着杠子长。可以先牵翻红苕藤,也可以后牵翻。总之,得把红苕藤到处长的根提起来,不让它们继续长,因为这些根全都是虚根,它们不结红苕,就算结了也长不大,这样,实际上,不仅浪费了,还影响了真正的根结红苕。所以,必须毫不犹豫地把到处乱爬的红苕藤提起来,将它们翻过个,让这些虚根死掉。这样,所有的红苕都结在杠子里,今后,挖红苕的时候也好挖。不然,一地都是红苕,也不好挖。锄头容易伤着它们。在牵翻红苕藤的时候还要注意,红苕藤也容易断,必须把手指插进红苕藤靠近泥土的根部,从根部往稍部理,把那些根都理断后,再把红苕藤牵翻过来。不要管红苕藤牵翻后,它们根朝天会死,它们不会死,到了晚上,它们生长,就全都长回来了。第二天,你到地里一看,它们全都绿油油的,叶子朝上,长得非常旺盛。
在给红苕除草和牵翻红苕藤的时候,不一会儿就会看见一条虫子。虫子可能是藏在草丛中的,也可能是长在红苕藤上的,必须在除草和牵翻红苕藤的同时,把这些虫子掐死。虫子黑黑的,软软的,胖胖的,没有骨头,在地上爬,手摸到它们的那种感觉非常不好。掐第一条虫子,我犹豫了很久,因为手触到虫子的恶心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身和心,我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我咬咬牙,还是把我发现的第一条虫子掐死了。掐死了第一条虫子,再发现虫子,掐起来就得心应手了。就这样,发现一条虫子,就立刻掐死一条虫子。有的虫子身上长满了绒毛,密密麻麻的,就是著名的毛毛虫,它们都会变成美丽的蝴蝶。但是,现在它们仍然是虫子,也得把它们掐死。后来,我母亲问我:看见虫子没有?我回答看见了。我母亲接着说,要把虫子都掐死。我说我掐死了。然后我问母亲:虫子最多吃点叶子,又吃不到红苕,为什么要掐死啊?叶子吃烂了,红苕长不好,虫子繁殖得快,不掐死,过几天就一地都是虫子了。我母亲回答。这是我母亲说的原话。在写这篇短文的时候,我没有修改我母亲说的任何一个字。这样回答我之后,不久,我母亲又说,地里的蚂蚁很多,蚂蚁也要吃红苕,蚂蚁把红苕啃烂了,红苕就没有人要了,所以,过两天要打药。药打得死蚂蚁吗?我问。打得死,能打死一百种虫。我母亲说。这样说过后,我们又不再说话。我们都埋着头,各自做各自的活。我第一次知道:蚂蚁长在庄稼地里也是虫子。平常走在路上,看见一只或几只蚂蚁,我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踩着它们。它们那么小,那么顽强,总是让我心生敬仰。
当空地上的红苕栽满后,农民都要给包谷地栽红苕。这时候,包谷还在地里长着,包谷都扬了花了,一些包谷已经长成,但是还没有熟,不能掰。看着地里一棒一棒的包谷,很是喜洋洋。以前,我们这里的农民不种包谷,我们种麦子和高粱。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们不种麦子和高粱了。
我曾经问过母亲:是不是麦子和高粱产量低,大家才不种了?
我母亲说不是,所有的庄稼种好了,产量都是很高的。我母亲说高粱酿酒,现在酒厂少了。接着,我母亲又说,麦子主要人吃,人吃得了多少呢?再说了,北方的麦子比南方的好,这包谷呢,主要喂猪。
听我母亲这样说,我明白了。我惊讶于我的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地道的农妇,可以把道理说得如此简单如此透彻。
包谷一棵紧挨着一棵站着。每一棵上都挂着一棒包谷。有的挂了两棒。那挂两棒的,从上往下数,第二棒肯定长得不好,因为这第二棒是后长出来的。看来不仅人,连包谷也要少生优生。包谷挨得很紧,包谷叶子就挨得更紧。栽红苕的时候,包谷地里已经长满了草。必须先把草除净,然后才能栽红苕。幸好,这包谷地里栽红苕的杠子,人在种包谷的时候就已经理好了的,不然,在栽红苕的时候再理杠子,就更麻烦了。人在包谷丛里钻来钻去,衣服又穿得不多,包谷正当壮年,叶子茂盛极了,叶子上有尖锐的毛,扎人,叶子本身也很锋利,割人。所以,在包谷地里栽红苕,不一会儿,手臂上,脸上,就被包谷叶子划伤了,那一道一道的红痕要好多天才能消散。而且,包谷地里的蚊子,一点也不比其它地里少,有包谷掩蔽和助威,蚊子咬起人来,更加方便。人还得时刻注意:别把包谷棒子碰掉了。
即使有这诸多的困难,农民们还全都在包谷地里栽了红苕。等包谷掰了,包谷杆挖了,红苕正好亮出来,那时候的红苕见风长,一天一个样。
有两天,天下雨了,我母亲和我选择了栽红苕。因为下雨栽红苕,红苕好活。还是我母亲除草,挖土,理杠子,还是我剪红苕苗,然后栽。我戴着竹笠,我母亲戴着草帽。我要戴草帽,母亲不同意,因为草帽容易湿透。我们的背上还盖着塑料布。就这样,我们下雨天在地里栽红苕。不一会儿,我们就全身都湿透了。天虽然下着雨,仍然很热。脸上有汗水,还有雨水。雨水带着汗水,或者汗水带着雨水,从头发上,从脖子上,从背上,从屁股上,滚下来,在脸上纵横驰骋,一个劲儿往眼睛里钻,弄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却无法擦一下。我在栽红苕,两只手上都粘满了泥,根本不可能擦眼睛。擦一下脸,还勉强。为什么雨水和汗水,从头发上,从脖子上,从背上,从屁股上,都滚到脸上来了呢?因为我得时刻撅着屁股弯下腰低埋着头,这样才能栽好红苕。下雨天还刮点风,总是把塑料布刮翻了,虽然背心已经湿透,但那基本上是汗水打湿的,不是雨水。汗水打湿了不会感冒,而雨水打湿了就有可能感冒。所以塑料布刮翻了,就得伸手把它翻过来。手上有泥,很快就弄得背上都有泥了。半天红苕栽下来,我就一身都是泥。还有,下雨天栽红苕,你穿鞋也好,你不穿鞋也好,都是麻烦事。你穿鞋,很快鞋底上就粘满泥,走都走不动,必须时常拿手把鞋底上粘的泥抠掉。你不穿鞋,光着脚,地里可能有刺,有碎石片等杂物,重要的是土地肥沃,粪气很容易钻进肉里,你要长粪泡。有谁知道粪泡是什么东西吗?这种东西长在身上,使你奇痒无比,晚上睡觉发热了,更觉得奇痒。你会不住手地抠,直到抠破皮肤,抠出血,然后,挤出粪泡里的粪水,让这些粪水慢慢地淌干为止。
一个夏天,我的手和脚都长满了粪泡。现在,我写这篇短文都忍不住要抠。我没有问过母亲:你长没有长粪泡?她回答长了,我会难过。她回答没长,那是骗我。
我母亲和我,我们栽遍了我们应该栽红苕的地。而且,我们还给红苕地除了一次草,牵翻了一次红苕藤。我们再除一次草,再牵翻一次红苕藤,到了秋天,红苕就可以挖了。这中间,我母亲还得给红苕最少打一次药,浇灌一次粪。
为了保护我,这两种农活,一种危险,一种脏,我母亲绝对不让我做。
我七十多岁的母亲。
致白连春
你岂止是一个奔跑的动词
你更是一个舞蹈的形容词
黑夜咀嚼着你
你也咀嚼着黑夜
你怀揣着黎明的梦想
奔向星星指引的方向
你没有举起认输的白旗
你从奔腾不息的长江获得了勇气
顽强的小草,傲岸的岩石
也在默默地鼓励着你
你把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
傲视着狂风的恣意杀戮
虽然你被遗弃
但你自己拾起了自己
你在冬天的雪地里
寻觅着春天的诗句
你在腐臭的垃圾堆里
寻觅着希望的种子
你抖擞着被雨打湿的翅膀
一次一次地向蓝天飞翔
一次一次跌落
又一次一次奋起
你用断弦的破琴
弹奏出美妙的乐音
你用蔑视沧桑的足迹
诠释着生命的意义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一
你岂止是一个奔跑的动词
你更是一个舞蹈的形容词
虽然你被遗弃
但你自己拾起了自己
你没有举起认输的白旗
你从奔腾不息的长江获得了勇气
顽强的小草,傲岸的岩石
也在默默地鼓励你
黑夜咀嚼着你
你也咀嚼着黑夜
你怀揣着黎明的梦想
奔向星星指引的方向
你把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
傲视着狂风的恣意杀戮
你在冬天的雪地里
寻觅着春天的诗句
你在腐臭的垃圾堆里
寻觅着希望的种子
你深深地热爱着你脚下的土地
尽管土地上横亘着让你跌了无数跟斗的无数的绊脚石
你用断弦的破琴
弹奏出美妙的乐音
你边走边唱
洒下一路芬芳
你漂泊的足迹
诠释着生命的又一种意义
二
我一直梦想着去流浪
去到星星居住的地方
让风飞过平原飞过山岗
抵达每一片树叶和小草
把星星的故事到处传扬
但云的眼泪阻止了我的脚步
云的眼泪也湿透了每一片树叶和小草
云的心事太阳也知道
太阳肿胀的眼睛就是证明
太阳摸出一片阳光
擦干了云的眼泪
云笑了
但一会眼泪又钻了出来
湿透了我的衣裳
我终于没有胆量把自己变成一朵流云
但是你
白连春
你越过了云的眼泪
收获了满天的星星
一
你岂止是一个奔跑的动词
你更是一个舞蹈的形容词
虽然你被遗弃
但你自己拾起了自己
你没有举起认输的白旗
你从奔腾不息的长江获得了勇气
顽强的小草,傲岸的岩石
也在默默地鼓励你
黑夜咀嚼着你
你也咀嚼着黑夜
你怀揣着黎明的梦想
奔向星星指引的方向
你把根须深深地扎进泥土
傲视着狂风的恣意杀戮
你在冬天的雪地里
寻觅着春天的诗句
你在腐臭的垃圾堆里
寻觅着希望的种子
你深深地热爱着你脚下的土地
尽管土地上横亘着让你跌了无数跟斗的无数的绊脚石
你用断弦的破琴
弹奏出美妙的乐音
你边走边唱
洒下一路芬芳
你漂泊的足迹
诠释着生命的又一种意义
二
我一直都想把自己变成一朵云
跟随星星去旅行
抵达每一片天空
但云的眼泪阻止了我的脚步
云的眼泪也湿透了每一片树叶和每一棵小草
云的心事太阳也知道
太阳红肿的眼睛就是证明
太阳摸出一片阳光
擦干了云的眼泪
云笑了
但一会儿眼泪又钻了出来
湿透了我的衣裳
我终于没有胆量把自己变成那朵云
所以我也不能收获那满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