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迷局（四）

　　说起在县城颇有名气的贾富贵经理，红英其实是认识的，赵志平单位开发的这两栋七层楼的家属楼，一楼十几间门面房就全部租给了贾富贵开了汽车修理厂。贾富贵四十多岁，中等个头，身材偏瘦，人倒是一副斯文面善的谦谦君子模样。这个汽修厂也就雇了四五个修理工，贾富贵让自家的一个亲戚在管理着汽修厂的日常事务。贾富贵平日里很少在这个修理厂露面，倒是他那个高大富态的老婆徐大凤隔三差五地来修理厂，大呼小叫查看修理厂的日常事务。红英听赵志平说过贾富贵旗下还开有平安公司和顺达公司，红英也不明白这些公司是做什么的。只是在心里思量，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己老公赵志平长得倒是健壮魁梧，骨子里怎么就是胸无大志的平庸之人；瞧瞧这个贾富贵外表看起来倒是长得不怎么爷们，居然倒是个运筹威武，有胆有识的企业家。
　　丈夫带回的好消息令红英失落的心又充满了新的希望，殷切地憧憬着这个令她欢喜不已的工作。日复一日，一个多月转瞬即逝，转眼就是万木萧瑟的初冬时节了，却一直等不来通知上班的日子。红英心里隐藏着些许不安，生怕中途出现变故让她失去这份工作。有时实在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就在赵志平面前唠叨。赵志平总是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老是猴子的屁股坐不住，在家里大半年都闲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不过，我听周站长说驾校的手续就快审批下来了。”
　　一天下午，赵志平打电话告诉红英，他下班后有个应酬。因为这天是周末，下午饭后女儿赵婧就高兴地约同学出去玩了。红英把屋子卫生整理一番，就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七点多时，赵志平居然喜气洋洋回家了，换上拖鞋，笑嘻嘻挨着红英坐在沙发上，一边用遥控器调换着电视频道，一边对红英说：“老婆，我向你报告个好消息，我今天中午和贾经理、张站长、超子、老郭他们一块去小四川酒店了，今天可是你老公我破费请的客。但这个客你老公我今天可是请得高兴。富贵可是告诉我了，明天早上他就接你去驾校上班。”赵志平原本是个严谨的人，平日里老是一副正经八板的严肃面孔，可是只要几杯酒下肚，他就一反常态，变得口吐莲花，幽默起来。
　　“驾校开业了？可后天不是礼拜天吗？怎么还上班？”红英不解地问。
　　“就你个女人家事多，人家是私人企业，哪里休什么礼拜天。不过富贵今天和我说了，人家说担心你没经验，那个新开的驾校规模大，工作比较辛苦，怕你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就把你和西郊五类车驾校那个负责报名的刘玲做了调换，决定让你去西郊的五类车驾校上班。富贵这个五类车驾校已经办了四五年了，工作比较轻松简单。反正这两个驾校都是人家富贵开的，而西郊那个五类车驾校规模小，工作量也小，上班时间也短，你每天下班后也不影响给咱家做饭干家务，这对你来说倒是个好事。人家富贵也交代了，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十一点下班；下午两点上班，五点下班，但礼拜天要去学校值班。这份工作人家可是看张站长面子，才照顾咱的，上班后你也要给人家长脸，今后要好好干工作，要勤快有眼色，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对咱们的一片心意。”赵志平喋喋不休地交代着红英。
　　“不是说好让我去新开的汽车驾校上班吗？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红英心有不甘地说。
　　“你就知足吧！能有个工作让你干就很不错了，在哪个驾校上班还不都是给人家打工？何况能得到这份工作还是沾了人家周站长的光，你也不想想凭你老公我一个单位的破司机，人家能给我这个面子？”
　　“贾经理说没说一个月给我发多少工资？”
　　“这我哪好意思问呀，人家驾校又不是你一个员工，别人发多少，肯定你也就是多少。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有份工作总比闲在家里强，工资多少咱就别计较了。”
　　丈夫的话红英觉得在理，只是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是五类车驾校？自己在这个小县城也住了十几个年头了，居然对此一无所知，还真是孤陋寡闻。正在这时，红英却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这栋家属楼七层高，红英家在二楼。她就趴在窗口往楼下看，原来是门房的杨阿姨大声喊她。
　　红英连忙来到楼下，杨阿姨站在楼梯口，慈祥地笑着说：“红英，你大凤姐在大门口等你，说是有事找你，让我喊你下楼呢。”
　　杨阿姨是门房杨师的老婆，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了，但却身板硬朗，干活麻利有眼色，对院子里住着的大人小孩也总是热情关照。杨阿姨不但和丈夫在这个大院看大门，还揽下了给楼下贾富贵修理厂修理工做饭的营生。每天给修理厂的五六个工人做两顿饭，一个月也有几百元收入。
　　红英走到大门口，果然看到贾富贵的老婆大凤正坐在大门口那张条椅上。大凤长着高个头，一张大脸庞肉乎乎的，身材就像吃了发酵粉般富态圆润，一头蓬松的卷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膀上。红英看到即将成为自己老板娘的大凤，连忙笑着走过去，略显羞涩地打招呼：“大凤姐，你找我？”
　　“红英，坐这儿吧！我专程过来和你交代一下明天上班的事。”大凤屁股朝椅子边上挪了一下说。
　　红英连忙挨着大凤身边坐了下来，大凤转头看着红英说：“红英，你富贵哥说明天让你去学校上班，我今天晚上和你把上班的事大致说一下。其实学校工作很轻松，每天就是坐办公室，接待报名学员，比闲坐在家里也累不了多少。学校效益也不怎么好，我和你富贵哥在别人眼里是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其实一年收入也不高。你上班后工资是每个月五百元，我事先和你打声招呼，如果你不嫌弃工资少，明天早上就让你富贵哥领你去学校上班。”
　　一个月五百块钱工资，红英心里有些许失望，但老板娘可是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提醒红英要是嫌弃工资少，就趁早不要去上班了。既然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而这份工作红英又是志在必得，她就连忙笑着说：“大凤姐，我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钱多钱少我不计较，你和我富贵哥能让我有个工作干，我就很开心了。”
　　“红英，你能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明天早上八点你在修理厂门前等你富贵哥，让你富贵哥接你去学校上班。这晚上外面怪冷的，咱俩可不敢久坐，小心冻感冒了。你要是还有什么想法，这会子就说出来，要是不说什么，咱俩就各自回家吧！”大凤拖着富态的身子，站起来向红英说。
　　“大凤姐，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上班后我会好好干工作的，你就放心吧！”红英也连忙站起来说。
　　第二天早上七点，红英就匆忙起床了，梳洗一番后，就去厨房热了昨天的剩饭吃。然后上身换上一件前几天新买的枣红色棉夹克，下身在羊毛裤外面穿了一条新买的牛仔裤，又穿上一双棉皮鞋。看看表已经七点四十了，就踮起脚尖，走进女儿的房间，女儿赵婧好不容易遇到礼拜天，鼻子翕动着，发出匀称的呼吸，睡得很香甜，红英就悄悄带上门退了出来。然后返回自己卧室，嘱咐还赖在床上的赵志平起床后要带女儿上街吃早点，然后就径自下楼，去大门口等贾经理了。
　　初冬的清晨透着丝丝的寒气，公路两旁的树木带着稀疏的枯叶，挺立在寒风中。因为是双休日，公路上只有稀疏的行人穿着棉衣，向车站方向走去，宽阔平坦的公路好像在冷空气的威慑下一下子变得孤寂起来。楼下的“四通汽车修理厂”大门紧闭，门前空地上落着一些枯叶。红英孤零零地站在汽修厂门前，怯怯地等着贾经理出现。
　　红英眼巴巴地在楼下站了十几分钟后，贾经理才开着辆枣红色的夏利车，出现在了修理厂门前。贾富贵停下车，微笑着走到红英身旁说：“红英，让你久等了吧！我这就带你去驾校接手续。”
　　“富贵哥，没关系，我也就等了一小会。”红英拘谨地说。
　　红英虽然平日里伶牙俐齿，可毕竟没见过大世面，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小紧张，就像寻常小人物见到那些大人物时，那种因自惭形秽而产生的诚惶诚恐的感觉。这种情绪其实就像当年中国人在心底无限敬仰伟大领袖毛主席一样，其实是有很多盲目崇拜成分在里面的。其实红英和贾富贵虽然在修理厂门前经常能碰到，但贾富贵总是车来车往，一副忙碌的大老板派头，两人几乎却很少搭话，虽说彼此认识，但其实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两样。眼下自己要为人家打工了，红英心里又些许不自信，担心自己言行举止不妥当，让老板轻视自己，就更增加了一丝不安的心情。
　　贾经理一脸微笑上了车，红英也紧随其后，拘谨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贾经理面色平和，手握方向盘，脚踩油门，很快，小汽车就从街道东头朝西驶去。
　　“红英，西郊这个驾校虽然规模小，可是我一家开的。新开的汽车驾校可有好几个股份，所以我就临时决定让你去西郊这所驾校上班。以后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接待前来报名的学员，每个报名的学员都必须让购买两本培训教材，书钱按书后面的标价收。”贾经理一边开着车，一边对红英说。
　　红英口里答应着，心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宽敞明亮的教室，开阔平坦的训练场地，神情严肃庄重的教练，那些来学习驾驶技术的学员……自己能胜任人家驾校的工作吗？老板会赏识自己吗？能和学校的那些员工相处融洽吗？红英在心里惴惴不安思考着，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尽力干好工作，绝不能失去这个来自不易的工作。五类车驾校这个名词在红英心里此刻还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语，几乎就是一个很空洞的概念，红英根本不了解什么是五类车，只是发挥着自己的想象，胡思乱想着。
　　红英很想询问贾经理一些学校的情况，但又担心贾经理会厌烦。转念一想，上班后自然而然就都全知道了，也就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贾经理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心一意平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十几分钟后，汽车在县城西边沿近郊一个十几间的两层楼房前停了下来。贾经理笑眯眯地下了车，红英也一脸疑惑地跟着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