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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明朝旧事(散文)


作者:指尖 举人,411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34发表时间:2013-06-28 19:17:54

【红颜逝】
   村子在明朝的时候,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红颜寺。
   这个村名让我一下字联想到了尼姑,那些清凉的女子,带着薄薄的灰帽子,穿着阔阔的灰杉子,抗着大大的背篓,在山上挖野菜,或者,捡柴火。她们模糊的面容在明朝艳丽的背景中渐渐清晰起来:红尘中贪恋情爱的女子,因为爱的太狠,爱的太深而使自己伤痕纵横,锤足顿胸的爱最终成为灰色的故事,传于他人口,打动他人心,只落了个失却红颜,倦了人间,将一颗玲珑心,抛在荒无人烟的爱情路,流泪也没理由,便拥了菩提,在絮絮烦烦的长卷中忘了以往。
   “红颜寺”,这个名字,我无法考究它的出处,它在大山的皱折里,已经藏了许多个朝代,战火或者灾荒的侵袭并没有使它消失或者变化,尽管到现在它换了名字,却依旧在薄薄的暮色中燎绕着一些红尘浓重的气息,牛羊们在暮色中懒洋洋地从山上下来,手掌上结着厚厚老茧的老汉舞着长鞭,高亢的吆喝,入了山谷的底,若石入静水,一层层,一圈圈荡漾开去。它的村旁或者村后,真的有一座破旧的寺庙,那残缺不全的墙头,和低矮的院子里,都是密密的荒草,一脚踏进,便没了半腿。风侵雨淋的门板,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封闭,曾经的旺盛香火也不过隔着门板的远去时光。原来世间种种不过一尺的距离,一尺与一尺之间,人生便不同。
   山里的夜,长的需要许多的梦串联在一起才能看见隐隐的光亮。
   窑洞的电灯因为瓦数太低而有些昏暗,电视机只有一个台,老汉将牛羊赶到圈里以后,坐在宽宽的炕沿上抽着旱烟看电视。
   这个夜,是安静的,却也是孤单的。
   红颜寺,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没有小学校了,村里人,也剩得一些老弱病残,年轻人早早出外打工,在外边结婚生子,读书识字。渐渐地,村庄有些空旷,老辈人留下来的窑洞在某个秋雨连绵的夜里夷为平地。缺了人烟,村子安静成一幅铺在山间的画。前几年建造的学校,结实的水泥柱子上朱砂描出来的红字已经模糊成一片隐隐约约水渍,朗朗读书声远,课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
   院子里的槐,来来往往迎送过几回春秋,渐渐地走成沉默的风,在阳光明媚的秋天,落下落寞的姿势,安静,却无人理会。
   老汉常常去那些荒地里走走,都在山半腰,早年间,层层迭迭的大寨田,边上都是用大青石砌的沿,玉米、高梁、谷子、小麦们排着队在山腰立正,姑娘小伙的笑声歌声打闹声在山腰里像一条五彩的纱巾,突然就把整座上都点缀的清亮火热。山下是委婉的河水,清喧喧地绕着山走,山上是棉絮般的云朵,飘逸逸地顺着山行,山中这一截劳动的美丽便格外地让人留恋。窝在山间的村庄,在静夜里,常常被小孩子的哭声和家犬的哮声蓦然点亮,像一道光,划开山村的黑夜,虽然惊骇,却无限温暖。
   老汉在这些荒芜的梯田里慢慢走的时候,会有一种很悲伤的感觉,他倒不曾落泪,而是在某一块田里坐下来,默默地抽烟。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有时候是一整天。野草疯长,转眼便将他孤单的清瘦的身体淹没,可是老汉有的是时间,他已经快80岁了,余下来的时间,他将毫无保留地交给这些曾经肥沃的土地。身下这些黄土,因为不曾被春耕秋收,变的异常坚硬,它们迟早会成为石头的,或者成为山上的青山,再过几年,老汉和牛羊也将老去、绝迹,红颜寺,这个曾经热闹的村庄,只会成为地图上的一个被怀念的地名或者是县志上一个陌生的村庄,让我这样喜欢骄情的人在偶尔走回从前的时候遇见它,然后写下一篇充满想象的虚构文字。
   如今许多的村庄都渐渐成为这般模样,有山,有水,有老人,却失了红颜。红颜寺,渐渐成为一个怀念的场所,跟所有寺庙不同的是,它香火稀薄,人迹廖廖,连夏天的树影都带着宿命的悲意。
   不被想起的忘记,和不被热爱的抛弃,其结局是一样的,红尘深重,红颜易逝,最终都将在无望中无欲无求。
   我喜欢着明朝的那些古旧的诗句,喜欢袭一件飘飘长衫行走在幽深岁月中的潇洒姿势,也爱着这个名叫“红颜寺”的村庄,爱着那些烟尘滚滚的昨天。我希望前生,是红颜寺里的清扫落叶的一个童子,在秋风中,立着长长的扫把,在抬眼与那些南飞的大雁说话的当儿,忘了时间。
  
   【倾城】
   “倾城”,这个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美人。当然不是我们时下所说的行为豪放的美女或者美眉。
   美人,眉若春山,眼似秋水,丹唇皓齿,气息如兰,粉腮如桃,着一身珠衫玉袍,从绣楼上正拾阶而下,娥娜身姿,行将起来,若水上漂萍,起起伏伏,隐隐约约,一派风流。
   我在翻阅这本残破的旧书的时候,有一瞬间,感觉呼吸停止了,我这样说,你总以为我是遇见美人了,书中嘛,总有颜如玉。
   若我否认呢?
   呵呵,其实我是遇见了一个村庄,在明朝的二百多年中,这个村庄的名字,就叫做“倾城”。
   在还没有进行实地考查的起初,我以为,这个村庄可能有倾斜或者居于高阁这样的形状,也因此得名也不一定。
   旧时村庄多以姓氏得名,比如,姓赵的某人,在某一个日子,行将一个山头或者沟壑,或者不过是半山的一小片空地,或者是河边一弯湿地,便命名为赵家山,赵家沟,赵家垴,赵家川或者赵家滩之类,过几年结婚生子,这家族便开始一天天繁荣壮大起来。
   不久周围也有了姓钱的,姓孙的,姓李的人家,这样便有了许多的村庄,许多的村庄后来结集成镇,成城,有好学者用密密的小楷细细地将周围情形写成家谱或者县志之类文字的东西被保存下来,串联成一部辉弘的故事,为后人提供了准确的历史。
   按照如此的思维推算下去,若倾城不是一个倾斜的村庄,那它定是因一个美丽的女子而得名的。
   但所有的事实表明,这个村庄很正常,没有倾斜的历史和倾斜的现在,它安静地生长在沟壑中,成为一个小盆地。盆地有许多的好处,阳光明媚,水份充足,避风,而又不会被洪水或者干旱所困扰,很适合人类繁衍生息。
   许多文字资料都没能提供更多的信息资料,解我之惑。
   我所能了解的,是多年前,这里是一个城,城里的人们有富足的生活,有大片的田地,他们喜欢在躬耕之余,到路旁设一个小摊,摆上一些针头线脑的小东西,坐在阳光里边闲聊边吆喝。有心灵手巧的,捏个糖人,或者做个风筝之类的小玩艺,几文钱便卖了个心花怒放。
   后来,这个城变成了一个小镇,小镇上依旧人来人往,大家不会被许多东西所阻挠,依旧在阳光好的深秋或冬日,坐在小镇的街道旁,抽着自己种的烟叶,拉着家常,做着自己喜欢做的玩艺,有钱的赏几文,没钱的随便拿走。
   每几个月,会有一次集会,周围村子里的人,换了崭新的褂子,拖儿带女都来了。看戏的,扯布的,买麻的,换盐的,打煤油的,一时间,又一派繁华景象。后来的后来,撤消乡并镇,很久以前叫城的村庄,成了真正的村庄。
   这时候,供销社,邮政所,信用社,粮站等一些政府机构都被撤消了,只有一所中学还在,教学楼里,却显出一些触目的空旷。曾经热闹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也冷清起来,有人拿了钱去城里成家立业,或者送子女到县城里读书,只有一些习惯了这个村庄的人,依旧出出进进,在山上耕地,或者在空阔的街道边蹲下来,抽自己种的烟叶,烟雾弥漫着眼前熟悉的景色,渐渐地,眼花成一片茫然。
   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女子的影子,这是很遗憾的事情。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历史是不是被谁篡改过,但县志上,每一笔,虽简单,却确凿,这些都是我所不能随便用怀疑的目光去揣度的。
   那么,那个美人呢,她回转身来,清眸灼人。
   倾城,谁将倾城?谁能倾城?
   除了,一个心思慎密,多情似海的女子,谁能让一座冰冷的城市为她成、败、得、失,因她而名?
   当然,二十一世纪的“倾城”,已经改名了,其中的“倾”字,已经被另外一个读音相近的字代替了。那个字,让这个村庄更加富裕,它给了所有人的真实,便是地下蕴涵的巨大的资源,只是,他们忘了,资源再丰富都是有穷尽的。
   许多人家的女人们,都穿着貂皮大衣,男人们都在城里养了外室,子女小的送到贵族学校全托,大的掏钱去好大学深造。每夜,都会有轰鸣的炮声从地层下滚滚而来,他们的新房子会在炮声中轻微地动起来,像漂在水上。谁家玻璃哗拉拉碎了,床上的人,也不在意,翻过身,喃喃地说:明天买新的吧。
   写到这里,我突然有一丝恐惧,若有一天,这个村庄,真的倾城而亡,莫不成,应验了古人给它定的命运?难道,真的一语成谶?
   那么,这里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来过,还是,她已经走了?
   一种窒息而又逼仄的感觉将我紧紧地缠绕,让我再度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耳边却反反复复地响起“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首诗,遥远的,隔着水,隔着山,隔着堆涌的无法驱散的空气的,那个叫做倾城的地方,与我此刻的郁闷纠集在一处,在这近冬的夜里,无情地将我推向寒冷的极地。
  
   【烟散】
   在明朝瓦蓝浅灰,模糊遥远,昏黄陈旧的天空下,层层迭迭的随四季枯荣反复的群山脚边,这个名叫烟的村子,曾有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双妃村。
   雪后寒冷黑暗的夜晚,下午刚刚停过电,屋子里的乍亮已经熄灭,我重回到这本褐黄淡薄,霉味深重的线装书里,试图从这些秘密的繁体字中,找到双妃村的一些记忆或者是印痕。护眼灯调到最低挡,抬眼间,恍若一豆油灯,随了细细的风,幽幽地来,缓缓地散。明朝晕黄曲折的小格木窗外,谁在轻轻叩着窗棂,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灰色的布襟前,都是斑驳的暗影子,若,今世我伤痕累累的雄心。
   双妃,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娥皇女英这两个深情女子,凑巧的是,她们的丈夫舜是山西人,虽然据史料载,与双妃村有几百里之遥的距离,然,无法排除她们曾经出现在某个可能出现的任何地点。
   双妃村,无从考究它的历史以及与谁有关的传说,但在这里,我姑且妄胆,猜想舜最终流放苍梧之野,娥皇与女英作为被牵扯的至亲人物,受到过排挤和虐待,当她们受控于人,不能去爱自己所爱,随自己所想,苟且偷生的时候,真的来到过这一马平川之地,农耕布织,暂度残生。
   直到突闻舜亡,被葬湖南九嶷山,方悲愤交加,舍弃曾经,一路追随而去,天苍苍,野茫茫,瞻前顾后,想昔日亲亲恩爱,叹今日阴阳两隔,原想总有出头之日,谁料良人已矣,不禁泪下如雨,点点滴滴,渗进了竹子的肌理,为世人留下一截动人的情爱故事,也留下割不完,褪不尽,斑斑青竹。
   若按此怀想,她们真的在此处停歇过一半载也不一定,只是,如此,便给这个村子蒙上一层悲凉之色,虽然,村子是没感知的,但历史却会在回味的当儿品尝到苦涩。所以,我这不过是一念之想,不足以追加。
   双妃村现在作为一个镇的驻地,面积已经很可观了。
   这里有温和的四季,可人的水土,成为天然的产粮区。
   这里美女如云,才子如雾,语言独特,被处在黄土高原上黑红脸庞,粗枝大叶的其他乡镇的人,戏称小江南。
   我倒情愿相信,这个出产美女的村子,真的有过被某朝皇帝选过两个妃子,她们的美丽,被充分地释放,她们的幸福,无从言表,甚至,她们于故乡的山和水,都是一种荣耀,因为她们,才使群山之中的这平川之地更加富硕丰饶,美丽多情。
   灯下的这本书,现出一种苍老的暗黄,有几页,已经脱离了原先的线路,飘落下来,它已经很老了,老的化成混沌的天地。只是,它的内容却是清晰的,像一条河,从始自终,一直流淌在历史的版图上,不曾被污染,也不曾被抛弃。但,不可否认,它却渐渐被失落,被其他一些旁枝侧叶的事情所遮挡。比如,战争,比如,惶虫,比如,大水,比如,干旱。
   双妃村,与任何一个村庄那般,经过无数的苦难,失去那么那么多的真,善,才换来当下的美。
   我无法查阅是在什么朝代,在何种情况下,双妃的故事开始慢慢消失,是谁的智慧,将她们悄悄掩埋,之后,换成“烟”这个更形象,更具美丽的名字作为村子永久的标志的,但我真的喜欢着“烟”这个名字。也情愿,这个更加美丽的名字,能将许多的东西抹杀。
   所有的故事,所有的曾经,都已成烟,飘散在空中,或许会结成一块云,在郁闷的时候,化一滴雨落。或者什么也不是,它们无缘无故地消失,你只知道在天上,在我们的头顶之上,甚至你以为,它们不过是暂时的云游,你一伸手的时候,它们还会回到你的手心,供你不停地提问。
   但,它们真的成了一把过去的叶子,看的见,却摸不着,美丽,却遥远,任是何种力量都无法将它们复原,它们散尽风华,不遗留一丝遗憾或者悲痛欢笑。
   就像,任何一座村庄,端坐着,靠近着,却又远离着,消逝着。
  
   【细水】
   我喜欢着这样的字句,比如:细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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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红颜寺、倾城、双妃村,一个个古老的村庄,已经没法考究它们具体的年岁,只知道,它们一定是经历过明朝那个富有代表性的年代,至今已经走过了漫漫的岁月长河,见证了无数的时代变迁、山河转换。遥想在过去,村庄们或者热闹非凡,或者风光旖旎,或者淳朴高雅,而如今的它们,早已是物是人非,繁华不再,给时光老人刻上了厚厚的悲凉与沧桑,或者破落,或者颓败,或者苟延残喘。它们,如同一本本厚重的史书,记载了历史的种种,更重要的,它们代表着某种失去,而这种失去,也许是在某个年代被突然扼杀了的美好,或者一个梦,又或者是我们鲜活的思想,而所有这些都是值得我们矢志不渝地去追求的,所以作者在文末寄望:“某一天,它玩乏了,就会回来,回到那条叫细水的河中,欢畅地吟,轻巧地唱,安心,惬意,如大地。”文章以隐喻、衬托、对比、暗示等多种手法,藉着村庄这一载体,思索着世事与环境,展现出不凡的思想境界。文字凝练,笔触深沉,字里行间散发着淡淡的愁绪,流露出来的隐晦表述,值得反复品味。推荐共赏!【编辑:喜有此李】【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630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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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喜有此李        2013-06-28 19:30:17
  很有深度的文章,手法娴熟,藏匿得当,张弛有度。欣赏,问好先生!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06-30 09:51:4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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