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茶色时光(散文)
与茶相伴的日子大抵是闲适而慵散的时光,随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将心交给那样宁静淡泊的时光,红尘中的羁绊纷扰会被涤荡,唯留下澄澈与清明。
历来文人墨客心中有三香:茶香、书香、墨香。我爱茶,仅次于我爱书。或许,我爱的是一杯清茶所营造的那种云淡风轻的氛围。
茶之六大类,终究最喜绿茶。爱用通透的圆柱玻璃杯,放上十余枚叶芽,冲水至七分满,然后静坐,嗅着袅袅香气,感受着那种清心寡淡的韵味,好似流动的时光都变得异常妥帖安稳。
因为茶,曾结识过一位茶艺轩老板,我叫她梅姨。梅姨说得一口软绵绵的吴侬软语,还会唱轻清柔缓的苏州评弹,更重要的是她拥有国家二级茶艺师的资格证书,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茶师。
得闲我喜欢往梅姨那里跑,她的茶艺轩风格静沉优雅,装潢古朴,立在古巷尽头的边隅处,一副遁世高人的姿态,极为契合我的审美取向。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听着彼此都爱的筝曲,喝着不同品种的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们从全国各地的茶品类聊起,聊到更为深远的“茶禅一味”三境界,从她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与茶道有关的茶礼、茶德、茶文化知识。
有一次,我们说到中国十大名茶。她说,十大名茶,安徽就占了三个(黄山毛峰、六安瓜片、祁门红茶),很了不起。作为安徽人的我,心底则不自知地有一股自豪感弥散开来。
爱人那时候在温泉之乡的一家银行工作,我每次从姑苏回家,都会去他那里小住。他每次都会带着我穿梭于相思林、二姑尖、九福欢乐谷,我对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产生了很特殊的情愫。
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微雨后的上午,第一次登上二姑尖,在白云庵处眺望,我对那种站在视野开阔的高处,顿感自身微渺的感觉眷恋不已。逐眼望去,漫山碧翠隐隐排列有致的茶伞,都被散而不断迷迷蒙蒙的云雾笼罩,给人以梦幻般的感觉,恍若误入天上人间。后来经过爱人讲解,我才知道本土的“白云春毫”绿茶的来历蕴意源于此。
明月清风不染尘,白云亦是,即使低到尘埃里,也不染纤尘。被白云拥在怀里孕育长大的茶叶芽,想来泡在茶盏里,定会有着白云的灵动舞姿以及超凡脱尘的况味。
与之爱人单位相邻的,就有一处白云春毫的销售点,离开汤池前,我去精心挑选了些,带到了姑苏。次日我带着茶叶去找梅姨,我想告诉她,我的故乡,还有一种叫“白云春毫”的绿茶,它生长在凡尘之外,虽然还未跻身中国十大名茶的行列,但是它就像某些底蕴深厚却不张扬的内敛之人,没有盛名但并不代表它不够优秀。
梅姨倒出一小撮茶,均匀地置放在茶盘里,我们目睹了它娇羞的模样,外形紧细、茸毛细微,三两片叶芽,类似雀舌。
梅姨取出一对青花瓷的盖碗,投茶,冲水。一步一骤娴定优雅,她冲茶,我从来不说话,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种一人得神,万物俱静的思想境界,不容打扰。
三五分钟后,揭开青花的杯盖,袅袅升腾的水雾裹挟着清新的香气窜到鼻息前,其味淡淡,温香幽雅。经过沸水冲涤的叶芽错综有序地在碧绿清澈的茶汤里游曳,犹如经过社会磨砺过的我们在逼仄的红尘中游刃有余。轻轻啜一口,清爽中夹杂着兰花的香气,让人顿感齿颊盈香,满口回甘。
梅姨说茶要“干看外形,湿评内质”,之后她仔细地观汤、闻香、尝味、看叶底,不愧是专业人士。我突然间很感动,想到纳兰的那句词“知己一人谁是”,于茶,于梅姨,她们都是彼此的知己吧?!
梅姨那里有很多关于茶道茶艺的书籍,包括彩页珍藏本的《茶经》,还有王玲教授的《中国茶文化》。我从她那里借走这些书,更加深刻地认识了茶文化。
中国茶文化历史悠久,唐代茶圣陆羽所著的《茶经》,可谓是世界历史上第一部茶叶百科全书。他将茶事升华为文化艺术,茶道精神。是他推动了中国茶文化的快速发展。《茶经》三卷可分划为十个部分: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
亦有人认为,喝一盏清茶而已,随意即可,无须弄得如此繁琐。这其实取决于一个人的内心,将茶看作什么。水能解渴,咖啡能提神,而茶,能陶冶情操,涤洗心灵,面对一杯精心冲泡的茶,不品,已然生香。
我离开姑苏以及梅姨两个寒来暑往,很多个一人闲坐的日子,我异常想念梅姨和她的茶艺轩,还有那各色各味的茶。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带着茶的清香,已经镌刻在了生命历程的最深处。在某个月朗星疏的夜,轻轻扭动记忆那道阀,它也会随风潜入,让我有穿过时间隧道,置身那一刻的幻念。
春茶入盏的日子,我和梅姨通过一次话。
她问:你是否还喝茶?
我答:好久没喝,我已经被纷繁的工作与生活搞得一团糟,别说喝茶,连文章也写得少了,即使喝,也喝不出当初的味道。
梅姨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又说了那句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喝茶无关乎生活的简繁,需要的是那一种如无风湖水的心境,而那种心境,你是有的。
我轻轻应着她,未作过多言语。
前几日,爱人在茶行买了白云春毫,他其实是比我更正宗的茶客。
在这个雨后的天色已暮时分,将心调节到梅姨所说的寂静如水状态。尔后,给自己沏一盏茶,听一曲清音,码几行散字,享受这宛若神仙般宁逸淡远的茶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