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未尝臧否”的原因与经验(杂文随笔) ————读《世说新语》之八
“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晋文王不是别人,就是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马昭,他死后被谥为文王,其子司马炎称帝后,追尊他为文帝。他是司马懿的次子,曾任魏大将军,专国政。阮嗣宗就是大名鼎鼎的阮籍,父亲阮瑀是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他本人是“竹林七贤”之一,与嵇康等齐名,曾任步兵校尉,所以也称“阮步兵”。
原文的意思是,司马昭经常称赞阮籍为人极为谨慎。司马昭说,我每次与他谈话,他都说一些高妙脱俗,不涉时事的话,并且从来不评论当时人物的优缺点。
作为一代名士,阮籍的言谈高妙脱俗应该是不难的,难的是从来不曾“臧否人物”,从不议论别人。这与我心目中的率性而为的名士性格多有不合,尤其在魏晋时期,名士大多追求个性解放,许多人是狂放不羁的,这类例子俯拾即是,“刘伶脱衣裸行”、“张翰‘不如即时一杯酒’”等等,就是阮籍本人,母丧之后大啖酒肉,好象也看不出“至慎”的样子。作为著名的“建安七子”之后,“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在政治上本有济世之志,他曾登广武城,观楚汉古战场,慨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到后来,他看透了、看穿了,他不想抗争了,但又不能同流合污,于是言谈变得玄远,让人弄不清要害,抓不到把柄,对别人不说好也不说坏,死守底线,三缄其口,有嘴而不能言,有感而不能发,有不平而不能一吐为快,让人想来不得不产生悲哀与同情。
历代统治者总是信奉“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是不让百姓谈论国事,仿佛这国事让老百姓一谈就会坏事,就有国将不国之可能。时至今日,还有多少当权者生怕新闻传媒出问题,怕互联网捅篓子,总是不遗余力地强调保持一致性,好象谁不一致了,谁发出一点什么杂音,就会震塌大厦,就会引起政治地震。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怎么去“臧否人物”呢?
话说回来,阮籍的“至慎”也不是假的。历史告诉我们,他处在司马氏与曹氏激烈斗争的政治漩涡之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虚与周旋,不得不选择全身远祸的策略来保全自己。特别是司马懿掌握曹魏政权后,立即请他入幕为从事中郎,他慑于司马氏的势力,只好低头就范。凡是司马府上有宴会,他是每请必到,到便喝酒,有时真的醉了,有时佯装酒醉,以此来掩饰自己。有人到其府上探其虚实,他置酒相待,开怀痛饮,对政事不发一言,来人只得怏怏而归。有时一醉六十多天,司马昭也奈何他不得。
他的“至慎”使他得以善终,他活了53岁,算是终其天年了,而不似嵇康、孔融等名士,被统治者随便找个名目就杀掉了。相信今天的许多人是得了他的真传的,一致性保持得很好,纱帽和生命都能得以保全,何乐而不为,还去臧否谁呢?一位我们非常熟悉和钦佩的智者这样表示,“一般场合尽量不说话;不得不说时,力争不说假话;不得不说一些假话时,确保不说伤人的话。”听到这样的话当时我对他越发钦佩,并且打算铭之座右的,现在想想,这与阮籍的“未尝臧否人物”的做法如出一辙,好象也没有什么新鲜,但愿这位智者能全身远祸,得以善终,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