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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死尸伴我度孤夜


作者:张宏峰 布衣,211.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87发表时间:2013-07-03 08:30:33
摘要: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孤山旷岭避身,是一具死尸陪伴了度过了一夜

三十三年了,我每每想起那个荒山旷岭的避雨窑洞里的那具伴我度过一夜的死尸,便会生出些无端的感概。
   三十三年前,我仅用了九年半时间便读到高中毕业,然后凭着一腔热血准备在农村那广阔的天地里追寻我那美好的文学梦幻。然而无情的现实硬是把我这个执迷于爬格子(写作)的热血青年推上了一条与之格格不入的陌路——当石匠。
   七十二行、打狗卖糖,石匠属于“匠艺”类的行当。石匠大致分为五个档次:学徒——半件手——糊糊家——二把手——大师傅。要想当好石匠当然要从学徒做起,“学徒”不仅要走在人头、吃在人后,而且只能拿一半工资。“半件手”是因为手艺没有学全,只能干些简单繁重的石活;“糊糊家”则是各类石活都能凑合着干,但手艺不精。“二把手”则是“大师傅(匠头)”的得力助手了。我只做了三期工程的学徒(实做工不到四十天),便为了挣大钱而离了师傅、跳过“半件手”的档次,以“糊糊家”身份独闯江湖了。那年代陕北甘泉县境内石油开采量大,因油队开进山区,要修桥铺路,所以需要大量石匠,于是我决定去甘泉揽工做石活。
   锄开了头遍苗子已是骄阳似火的农历六月,这天早上,我背着一捆铺盖和石匠工具及路途干粮,末了还在铺盖卷里塞了两本刚从文友那儿拿到的旧杂志(好象一本《十月》一本《当代》、反正里边有路遥的一个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便上了路。我家离工地足有九十华里路,而且要翻一座40余华里的大山(即安塞南边与甘泉交界的八十担山)。中午时分,我终于爬上了八十担山山顶,此时我已经步行五十余里,实在太累了。便在树荫下放下铺盖卷休息。一边吃干粮,一边翻开杂志看起了路遥的小说。一看竞着了迷,一口气直看到小说主人公“马延雄”以伤痕身躯挡住了行凶械斗的造反派那“惊心动魂的一幕”时才恋恋不舍地丢开了杂志,我本准备休息一下便上路,谁知道偏偏这时磕睡虫做祟了,于是我便在山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睡不打紧,直到几声炸雷响起,才震醒了我。于是我匆忙背起铺盖卷向山下急走,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密布,继而便是倾盆大雨。我几次冒着被雷击的危险在大树根底避雨。待走到山下时,太阳已压山。这时沟底的溪水已变成滚滚洪流,根本无法趟过。我只能叹息:易涨易落山溪水,时返时覆小人心啊!正在我等待洪水小一点后好趟河时,天气突然又有了变化,一时乌云四合,雷电再次响起,天地一时变得黑咕隆咚。我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正在我急得原地打转时,借着一道电光,我隐隐发现身后不远的半山洼上有个窑洞口。这种小窑洞在陕北山沟几乎随处都有,是放牧人专门挖下的避雨窑洞。奇怪的是,在另一道电光中,我仿佛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站在那儿向我招了一下手。于是我攀藤条、抓泥巴、手足并用艰难地“爬”进了窑洞、解开包在铺盖卷外边的塑料布、找出干衣服换了,口里嘟嘟嚷嚷地骂天骂雨。
   乌云过去,月亮上来,我这时我才记起洞里的另一个人。月光下,只见他仰面睡在洞子中间,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自我进洞,他竞没有一句搭讪的话。
   此时的我心中实在是太爽快了!天无绝人之路,今晚不仅有这么个可安身的窑洞,而且还有人为伴了。一则先入为主,二则处于“感恩”,我卷好了一支喇叭筒自制烟卷,恭敬地对那人说:“拜识哥,您吃支烟吧?”并双手捧过去,谁知他对我的举动竟毫不理睬,我又用略高的声音说:“拜识,我请你吃烟哩!”稍停,我仿佛看见他的脸微微向那边偏了一下——这个动作我当然理解为无言的拒绝甚至是卑视了。这一来血气方刚的我可是受不的!心说:“日你个妈的,这粱山泊倒是你的!你也不过早进洞一会儿吧!不识抬举!”于是我一扭身独自抽起烟来,再懒得理他,我抽完了烟,一阵倦意袭来,我迷迷糊糊地要入睡了,但是呼吸中总感觉有一股淡淡腐臭味刺着鼻腔……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啊!一觉醒来,第二天的太阳已出山,这时我看到深沟底的雾气正在冉冉升起,同时联想到自己的坎坷身世,于是“诗兴大发”吟出了那首被文友戏谑为“千古不朽”的打油诗——
   我似子时雾,
   屈就深沟底,
   绝非生来卑,
   盖因不得已。
   安得红日照,
   冉冉凌空起,
   伴云游天宇,
   众山踩脚底。
   八句诗文道罢,此时我有点象阿Q了,把昨天“热脸蹭上冷屁股”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于是又向他打招呼:“拜识,该起来赶路了……”旁边睡着的他仍无动于衷,我把声音提了八度又说一遍,他仍“羊皮照旧”。咦!怪了。于是我用手一推他的肩膀,又说一声“拜识……”时,我的脑袋立时大了。因为他的身子是冰冷僵硬的,推肩膀到动了脚。原来陪我睡了一夜的人竟是一具死尸,我一时吓的魂飞魄散,毛发倒立!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便冲出了窑洞,我呼喊着、奔跑着,引来了周围山上劳动的几个农民(其中有一个好像是村干部)。他们看了现场,便把我控制起来,带回村里,一个下乡干部一边审问我是否害死了他,一边派人骑自行车去乡上报案。我虽然知道“真的假不了,石头瓦不了”的理儿、但是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惶然!这世间冤假错案多了:佘祥林、赵作海……提起来也叫人胆寒!
   好在我是幸运的。大约中午时分来了三个公安人员,那时的公安穿一身洁白的制服,白色大盖帽衬托的鲜红的领章帽徽,煞是英武。公安一到,案情明了。据公安说此人死亡已有三天至五天之久(难怪有腐臭味),而我的被窝里还留有余温!我的供述真实可信!也就是说他的死与我毫无关系。而且他们从我的铺盖里“搜”出了我的文学笔记,看到了我刚写下的打油诗,知道了我的名字,乡干部也说:“张宏峰的名字我一听就耳熟,刚刚才想起,这是个农村娃娃,常在《延安报》上发稿子哩。”我赶紧纠正:“是偶而。”
   当他们知道我要去当石匠时,都说了些“屈才了、可惜了”之类的话。接着,我陪乡干部在村长家里吃了午饭,便又背起铺盖卷赶往工地去了。但是,至今我仍然搞不明白,那道电光中“隐隐约约向我招了一下手”的人影(或者应该说是鬼影)和他“微微把头向那边偏了一下”的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鬼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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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唉,人生永远有着无法预知的下一刻,有着无法预知的遇见,恰如此篇《死尸伴我度孤夜》。如果没有老道的笔力,如果没有深厚的文字功底,如何再现如此惊心动魄的昨天,又怎会书就如此轻松而惊心之文呐。且,书的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感人。欣赏,问好。【编辑:静听】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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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静听        2013-07-03 22:10:02
  呵呵,再次真情拜读美文。遥握,夏安。
淡然静美悟禅花
2 楼        文友:铁禾        2013-07-04 16:50:33
  人生难得的奇遇啊,够回味一辈子的.
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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