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园】从前有座山(编辑推荐)
?一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小和尚,他的名字叫不染。
??小和尚今年十八岁,长得面红牙齿白,可惜的是师傅去了西天,到如今也没有回来。
??小和尚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每天他早起,他就撞山门前的破钟几下,然后扛着锄头去挖土,栽菜,施肥。
??做完这些已经很累,可是小和尚还得下山去化斋,师傅交代过,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要躲开。
??化完斋,回家来,劈了柴,挑了水,煮了饭,炒了菜,吃到饱,迈进殿,烧了香,敲了磬,翻了书,唱了经,打了嗝,回了房,睡了觉,做了梦。
??嘿!梦里尽是老虎然然。老虎然然怎么那么漂亮呢?小和尚想不通。
??二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条河,河边有杨柳,杨柳深处有人家,人家里有个姑娘,她的名字叫然然。
??然然今年十八岁,长得面如桃花,可惜的是爹娘去了天堂,到如今也没有回家。
??然然的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每日她早起,她就对着门口的河水梳头,一边梳,一边笑,一边做鬼脸。打扮得水灵灵俏生生,然后然然走上弯弯桥,走上弯弯路,走到谋镇去给刘尔谋老板卖胭脂水粉。
??每天回家已经很累,可是然然还得把钱数一遍,把脸洗一遍,把头梳一遍,然后把门关得死一遍。这是因为爹爹曾经交代过,山上的和尚是妖怪,回家后要把门关起来。
??关了门,拉了栓,煮了饭,炒了菜,吃了饭,泡了茶,喝了茶,泡了衣,洗了衣,换了水,抹了桌,拖了地,理了床,躺了床,看了书,失了笑,睡了觉,做了梦。
??呸!梦里竟然是那光头和尚。怎么会梦见那妖怪呢?然然想不通。
??三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叫不染。
??每天撞了钟,烧了香,挖了土,施了肥,浇了菜,然后他就拿着大钵去化缘。
??走到小河边,放了钵,挽了衣,伸了手,洗了脸,喝了水。忍不住抬头望望杨柳深处,可惜看不见那老虎家的白墙和黑瓦。于是不染就想了想,呆了呆,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路上想,今天老虎在没在家?老虎是不是已经到镇上去了?
??走啊走,行啊行,路上的白云在飘啊飘。风儿在吹啊吹。
??想起老虎然然,和尚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很开心,一路上他开始唱歌,小呀么小和尚,头光光,师傅说,要给菩萨烧好香,四大金刚要立在两旁。
??四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条河,河边有屋子,里面住着一个姑娘,她的名字叫然然。
??每天洗了脸,吃了饭,对着河梳了头,发了呆,失了笑,然后跑进屋子里把门关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小妖怪就要下山了。她要让小妖怪先走一步才放心。
??紧紧关了门,拉了栓,凑近门,睁大眼,歪了身,咬了牙,跳了心,望向那喝水洗脸的秃驴。看着他洗脸,然然想,哦,原来妖怪也是爱干净的。
??看见他喝水,然然皱了眉,哦,妖怪原来和马儿猪儿一样,喝水都在河里喝,你看他的光头,好象,好象,嘿嘿,好象一个猪屁股。
??看见和尚湿淋淋地扬起头,甩了手,眯着眼睛望太阳,然后又好象向这边望过来。
??然然一阵紧张,连忙闪到一边,怕他的眼睛突然牵了线,扯了丝,爬进来,如果那样就糟糕了。可是半天没看见线,没看见丝,也没见眼睛爬进来。
??于是然然继续将眼睛凑上门缝,这时她远远听到小和尚的歌声,那声音很是好听。
??白云。
??蓝天。
??古道上开心的和尚。
??门缝里张望的然然。
??五
??从前有座山,山外有个镇,这个镇叫谋镇,镇上有个大老板叫刘尔谋。
??刘老板有三十三个铺子,三十三间院子,三十三个庄园,三十三个仓库,每个仓库都有三十三个箱子,三十三个箱子里装的是三十三种宝物,每件宝物都价值连城。听说每样都价值三十三万两黄金。
??刘老板的一生都与三十三有关,譬如他三十三岁发家致富,三十三岁讨老婆,三十三岁有儿子,三十三岁的刘老板每天在口袋里都装着三十三两银子,走到谋镇大街三十三步的时候他就要给三十三个乞丐一两银子,每两银子上都刻着吉祥的数字三十三。
??刘老板什么都很满意,唯一不快的是他只有三十二个老婆,如果不能娶到第三十三个老婆,给他生第三十三个儿子的话,他会因此而抑郁和感到不幸福。
??于是他出动了三十三个媒婆,跑了三十三个城市,窜了三十三条街三十三条巷三十三间屋,每个媒婆都在屋里找到三十三个漂亮姑娘,每个姑娘的腰围都是三十三,她们的臀围和胸围都是三十三,所以每个美丽的姑娘看起来都好象正方型。
??刘老板虽然酷爱三十三,但他不能因此就要爱上正方形,所以他扇了媒婆三十三个巴掌,踢了她们三十三脚,然后这些媒婆哭了三十三下,然后就跑她娘的三十三去了。
??三月三日这天午时三刻,滴漏响了三十三下,风吹过刘老板三尺三长的衣服,刘老板来到他的第三十三间铺子,看见了店里的小姑娘然然。
??然然的美丽让刘老板很是动心,于是老板就问了然然的住处,当时他微笑的唇角弯成三十三度,俯下问然然的时候他的腰正好三十三厘米。
??然然看见刘老板的微笑很是紧张,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然然说,她住在离谋镇不远的地方,来的时候要走三十三步,不过这些脚步都要乘以一百才够。
??然然说,她来的时候要经过三十三户人家,三十三户里的人家里有三十三个男人,三十三个男人有三十三个老婆,而且他们都有三十三个儿子。每天她都可以听见他们在吵架或唱歌,反正这些事情每月都要发生三十三次,她的耳朵每月都要承受三十三次折磨。
??刘老板听到这些事情心花怒放,他告诉然然,自己想讨第三十三个老婆,如果然然有意,可以到谋镇的报名处去领说明书,报名的地方在谋镇三十三条大街之后的三十三米远的地方。那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幸运三十三。
??然然发了呆,觉得能够做刘老板的老婆固然是好,但自己排名到第三十三位,这是不是太麻烦了些。
??正在这时,不染的头冒出来,笑嘻嘻地对着然然说,老虎老虎,化个缘啦。
??然然连忙掏出几个铜子扔进他的大钵里,于是那钵就叮当一阵响。
??然后然然就躲在一边颤抖着,你快走吧,妖怪。
??六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叫不染。
??每天不染早起的时候都要望山下一眼。
??从山边往下望,可以看见那条小河像衣带一样蜿蜒而来,曲折而去。
??清而绿的河在山上看起来就很黑了,于是那衣带就黑了,黑在田野里,黑在杨柳树边,黑在山脚下。
??然然的房子就掩映在杨柳树里,黑瓦,白墙,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就好象破败的大雄宝殿一样的不能遮风避雨。
??每年春天的时候那些杨柳就绿了,新了,于是然然的小屋就看不见了。
??春水流了,鸭子叫了,风筝飞起来了,小和尚可以看到然然从一片绿里走出来了。
??她穿着或黄或白的衣裙,拿着梳子,或拿着盆子,或拿着刷子,就那么漂漂亮亮的走向河边,放了盆,挽了手,撩了发,然后洗着衣,或刷着盆,或梳着头。
??一圈圈的涟漪于是就从然然的手里漾出来了,这时和尚就会发呆,这吃人的老虎好乖,是不是人都喜欢被她吃,我呢?我喜不喜欢被她吃?
??那温柔的涟漪让和尚想到了千手观音,罪过啊罪过,我怎么可以把老虎和菩萨一起想?
??于是和尚回到佛殿,跪下来,扇自己的耳光,扇得噼里啪啦的响。
??可是心里头却涌着怪怪的滋味,那感觉让心好象猫抓了一般,虫咬了一般,云湿了一般,痛着,痒着,冷着。
??最后一脸掌印的和尚还是回到了山边往下望,这时的然然已经回到了树林里,只有温柔而精致的涟漪仍然细密地荡漾着,只有轻轻的风吹着,雪白的鸭子呱呱地叫着,杨柳树摇曳着,和尚的心被这些风景给迷惑了。
??然走开了,但世界却因为然而漂亮了。
??七
??从前有座山,山下有条河,河边的杨柳林里住着然然姑娘。
??每天早起的时候,然然都要从窗里探出头望山上一眼。
??从山下往上望,那山是光秃秃的一片,虽然距离很远,但然然还是可以看见古庙的一角。
??除了这个,然还可以看见那吊在山边的大铜钟,那钟已经在七年前破了,所以敲出来的声音不好听。又破又闷,好象妖怪在叫。
??每天然然都要被钟声吵醒,天还没亮的时候,那破钟就嗡嗡地叫了,一圈一圈的声音在山里回荡,在然然的耳朵里回荡,无论然然怎么塞耳朵,那声音仍然顽强地钻进来。回荡。
??然然咬着牙说,妖怪,总有一天我要砸烂你的钟。
??从山下往上望,可以看见光秃秃的山脊上那座庙的一角,那角上吊着风铃,不过然然看不清楚它有没有在风里摇,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不过然然总在耳朵里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那些声音比钟声好听得多了。然然想,如果那破钟换成是铃铛就好了,这样响起来也不那么闷人了,不过那妖怪是不可能换的。
??想到妖怪,然然心里涌出奇怪的感觉。
??偶然的时候,她能看见那和尚的光头在山边发亮,她不知道那妖怪在那里干什么?她只能看见那光头的反光,要知道猪屁股有时会下河,有时会栽庄稼,有时会息凉。
??她边想边笑,想象着那光头在太阳下晒得吱吱冒油的时候,她就越发觉得那和尚愚蠢得要死,太阳天你就不能戴个帽子什么的?然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妖怪需要戴帽子么?大概不需要吧。
??然然洗衣的时候,走出家门的时候,偶然都会看见山顶上的光亮。
??然然眯着眼睛,望着那光亮心里就会想得混乱,想着那妖怪干嘛一动不动?他是不是中暑了?可是看样子又不像,因为那光亮有时也会消失,这说明他并没有因为中暑或得病,哦,可能他在念经,唉,和尚总是很苦的,一年到头都是吃素,而且还穿不到几件好衣服。
??想到这里,然然非常同情山顶上的妖怪,可是想到他化缘时哧牙的嘻笑,然然又是无名火起。觉得这妖怪实在是太讨厌了,三天两头都来化缘,那些钱拿去干什么了?这混蛋!
??然然偶尔抬头看见光亮的时候,每次想法都不一样,有时她把和尚想得很糟,有时她又同情他,觉得他一个男孩子要管这么大个庙实在是很累人的事。
??不过想到他化缘的那些钱,她的愤怒就周而复始地上来了,于是然然看见那光亮就会有两种反应,这些反应像冷热病一样交替着发生,让然然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那天刘老板给她说了那些事情以后,然然就想了很多,她想起了爹娘对她说的话,想起了山顶的光亮和河边湿淋淋的猪屁股,还有古道上拖声遥遥的歌唱和山寺回荡的钟声,然然心下就涌起奇怪的感觉。
??想象着,如果那和尚不是妖怪就好了,不是和尚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和尚,自己也许就可以成他的娘子了。
??想到这里,然然就面红耳赤,摸着自己的脸对着河说,然然你真没羞呢,你怎么好意思想这些?啊呸啊呸。
??八
??从前有座山,山外有个镇,镇里有个老板叫刘尔谋。
??为了娶到第三十三个老婆,他殚精竭虑遍选天下仍无结果,直到后来他找到了然然。
??他对然然说,然啊,如果你做了我的老婆,我就会给你一个仓库,里面有三十三个箱子,每个箱子里有三十三种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三十三万两黄金。这样的话,你这辈子就吃不完穿不尽了,其实不仅是这辈子,你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也吃不完穿不尽。
??如果你愿意,我会在三十三个城市里给你找三十三所庄园,随便你挑,我还会给你找三十三个美丽的男仆,他们个个都像江湖美男白衣胜雪那么的帅。如果你高兴,你还可以拿上皮鞭抽他们,他们一定会高兴得要死。
??然然说,亲爱的刘老板啊,你得容我想几天,我还有件事情没有解决。
??刘老板慈祥地说,然啊,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如果有人欺负了你,我会重金请江湖杀手去斩掉他的头颅,如果你寂寞难当,我就会让美丽的白衣胜雪来供你排遣,如果你需要金银,我就会给你空白的银票,随便你填上数目。
??然然说,亲爱的老板,我要解决的是别的事情,您帮不了我。
??就在那一天,不染没有来化缘。
??甚至然也没有看见山顶上的光亮,当然也没有看见他下河喝水和洗脸,这和尚到哪里去了?
??九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和尚在发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