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迷局（六）

红英走在回家的路上，觉得心中很是郁郁寡欢，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刚才那个学民的话，有种莫名的烦恼在困扰着她。学校在县城的西郊地带，而家却在街道的最东边，红英原本打算步行到西街口后然后等公交车回家。可站在西环路口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公共汽车出现，就决定边走路边等车，可刚走了十几米却发现一辆公共汽车从身边呼啸着过去了。
半个多钟头后，红英终于迈进了家们。女儿赵婧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红英就笑嘻嘻的说：“恭喜老妈今天上班，我爸正在厨房做饭准备犒劳你呢。”
“你妈我可是走回家的。”红英疲惫的脸上挤出笑容说。
“嗯，老妈真伟大！”女儿一副夸张的表情说。
红英进了厨房，看到丈夫赵志平正手忙脚乱站在锅灶旁往盘子里盛白菜煎豆腐，案板上放着一盘香喷喷的醋溜土豆丝，电饭锅里烧着稀饭，热着馒头。平日里赵志平很少干家务，更别说下厨做饭了。红英心道看来自己有工作了，连这个向来不爱干家务的懒汉丈夫都变勤快了。饭后，红英涮洗锅碗，赵志平去楼下水池旁帮红英冲洗脚踏车。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一点四十时，红英叮咛女儿要好好复习功课，又嘱咐老公赵志平要关心女儿学习，然后就下楼骑上焕然一新的蓝色轻便自行车上班了。
来到办公室门口，却看到办公室的卷闸门已经打开了，办公室门前放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透过玻璃门，红英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脸庞瘦削，严肃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冷漠的男子。红英琢磨着这个老王长相还真是酷似他那个当副所长的哥哥。红英把自己的自行车停放在办公室门前，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老王端端正正闲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电暖气，看到红英进来，那双老鹰一样深邃的眼睛审视了红英一眼，然后微微笑了一下。红英连忙笑着打招呼：“老王哥，你上班来的好早!我是红英，贾经理向你介绍过我了没有?”
“富贵今天早上已经打电话把你上班的事和我交代了。今后咱俩可要在这个破地方受煎熬了，人家刘玲可是交好运了，去汽车驾校上班了。听说那边工资一个月可是一千二百元，比咱这边高多了。”
“老王哥，你一个月领多少工资？”
“一个月伍佰元，咱俩的工资应该是一样的。”
“你在这儿上了多长时间班了？”
“我在学校可是干了四年多了，这个驾校创办之初我就来上班了。这间办公室墙上挂的这些宣传材料，都是我当初帮富贵挂上去的。富贵人不错，对员工也不拿老板架子，可财政大权却由老婆大凤掌管，发工资的事也是由老婆大凤说了算。我来学校上班这几年，工资可一直没涨过。我过去是冶炼厂的会计，厂子破产后我就办了内退。我每个月领着退休金，在这儿上班就图个有事干不寂寞，要不靠这点工资能干啥呀！”
“老王哥，我刚来上班什么也不懂，工作方面老板可是说让你告诉我呢！”
“工作很简单，这个你不用担心，有学员来报名时我给你指导一下你就明白了。今后我给咱跑外勤业务，你就给咱坐办公室接待来登记报名的学员。从前我和刘玲也是这样分工，反正学校就咱们两个人，这样分工明确了，今后咱俩就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把工作干好。”
“学校难道就咱们两个员工，可这上边怎么写着好几个教练的名字呢？”
“那些都是应付检查的，上面也有我的名字，那个王成民就是我。其实说白了这所五类车驾校就是人家车管所旗下的一个皮包公司。”说了这句话后老王突然就阴沉着脸沉默了下来。红英心理咯噔了一下子，皮包公司在红英心中可是个贬义词，红英心里顿时一团迷雾，这个驾校在她眼里越发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红英打算向老王盘问一下这个学校和车管所的关系，但看到老王那张严肃的脸，就停下了这个话茬。红英不大习惯与生疏的男子口无遮拦的谈话，思肘着自己对老王的为人还不怎么了解，毕竟是给人家打工，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一会儿，老王突然站起来对红英说：“红英，我出去一下，礼拜天一般不会有学员来报名。要是有报名的学员，你就上对面那户人家门前喊我一下。”老王向红英打了声招呼就径自拉开玻璃门出去了，红英从玻璃门看到老王穿过马路，进了学校斜对面的学民家。
这个学校的一切在红英眼里越发变得的扑朔迷离，红英索性不再想这个问题。又从柜子里取了本《摩托车考试题库》无精打采的看起来。
2007年11月1日，礼拜一
今天是红英上班的第二天，清晨，红英骑着脚踏车十几分钟就来到了学校。办公室门已经打开了，老王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烤着电暖气。
“老王哥，你上班来得真早！”红英走进办公室后和老王打了声招呼，然后顺手把手上的包挂在办公桌旁边墙上的一个挂钩上，坐在了办公桌旁的椅子上。
“今天是礼拜一，我要接送儿子上学，送儿子去学校后，就顺道直接来学校上班了。”老王笑着说。
“老王哥，你儿子多大了？上几年级？”红英一脸好奇地问。
“十岁了，在西凤小学上三年级。”
“老王哥，你几个孩子？”
“两个，我女儿已经上大学了。”
红英在心里暗暗琢磨着，老王看起来也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一个这么小的儿子，一定是下岗后和老婆偷生了二胎。红英清楚，在这个小县城，很多下岗职工离开单位后就变成了三不管人员，很多人都趁机生了二胎，就好像是对自己下岗后心情失落的一个补偿。
“老王哥，咱这个驾校一年能培训多少学员？”
“一千多名学员。”老王生硬的说。
接下来两个人都开始保持沉默，老王看起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如果红英不率先打破沉默老王好像就没有谈话的欲望。红英看看老王那张冷漠古板的脸，也就心有顾忌的失去了谈话的欲望。就在俩人沉默的间隙，就看到一高一矮俩个中年男子迈步从办公室门前经过，很快就听到二楼楼梯的卷砸门响起来，看来是二楼公司的员工。
这俩名男子上楼不久，一个和红英年纪相仿的女人穿着一件咖啡色棉外套，骑着俩粉红色自行车驶进了这栋大楼前，经过驾校办公室门前时好奇的停下车子，推开玻璃门笑着说：“老王，这就是你们学校新来的女员工吧？还是个大美女呢！”
老王冷漠的看了这个女人一眼，挤出一丝应付的笑容点点头，却没有搭腔。
“我叫红英，你进来坐一下吧！”红英连忙站起来说。
“我叫秀萍，就在你们楼上的平安公司上班，你要是有时间上二楼来玩，我在二楼东边那个监控室上班，我上班去了。”秀萍朝红英笑笑，就推着自行车朝西边楼梯方向走去。
院子里的交警到了礼拜一就变得忙碌起来，不时有巡逻车进进出出往返于街道和住地，巡逻车从街道返回后就停放在学校门前地空地，红英像看风景似地看着这些忙碌的交警。
早上半天的时间都过去了，依然是红英和老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办公室熬时间，老王把电暖气放在自己面前，坐在沙发上好像很怕冷似的烤着电暖气。红英百无聊赖的坐在办工桌旁看着门外面。外面天气阴沉昏暗，红英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变得暗淡压抑。
九点左右时，办公室门前驶来了一辆摩托车，从摩托车上下来了一个红脸膛的中年男子，在办公室门前停放好摩托好，就从摩托车车把上取下一个塑料袋，在办公室门前迟疑了片刻就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红英心中暗自窃喜，看来终于有学员来报名了。
“我要办理摩托车驾驶证培训登记，这是我在车管所那边的缴费发票和一些相关手续。”这名男子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办工作上，卸下头盔看着红英说。
红英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准备向老王求救，老王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办工作旁说：“红英，凡是来登记报名的学员都必须先让买两本培训教材，把《安全驾驶》和《摩托车考试题库》各取一本，让这个学员先把书买了，然后才能给登记建档案。”
“我家里有书，我大哥前几天也来你们这里办理了摩托车驾驶证培训手续，听说还买了一套书，我回家用一下我哥的书不就成了。”这名学员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红英说。
红英不敢擅自做主，连忙用征求的目光看着老王。老王却一脸严肃地说：“那可不行，这是学校领导规定的，这些书可都是上级主管部门让卖的，每个登记报名的学员都必须要买一套教材。不买书的学员不允许参加考试。”
“那、那就给我取一套吧！”这名学员无奈的说。
红英打开柜子取了两本书，那本《安全驾驶》定价二十八元，《摩托车考试题库》定价二十元。两本加起来四十八元，这名学员很知趣的从腰包掏出书钱。红英收了书钱后，老王让红英把这名学员的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培训车型在登记册上登记下来；又让红英从桌子下面隔板上放着的三沓表格上取出几页表格，吩咐学员在表格上面的学员签名处签上大名，让学员留下七张一寸彩照，然后又让红英在车管所开的培训费收费发票上盖了学校的公章，给学员签发一张培训通知单，报名才算结束了。
学员离开后，老王又从档案柜里取了一份旧档案让红英做样品，在老王的指导下给这名学员建好了档案，然后把这名学员的档案按姓氏归类放进了档案柜。老王看到红英闲了下来就交代说：“以后有学员来报名就和这个一样办理，这就是给学员登记报名。你要记住学员来报名登记不管生熟人都必须根据车型让买一套书。要是机动三轮车学员来报名，就让买《安全驾驶》和《机动车驾驶人考试指南》这两本书。如果是摩托车或者电动三轮摩托学员就让买《安全驾驶》和《摩托车考试题库》这两本书。《安全驾驶》这本书你要是快售完时，就和我打声招呼，这本书的书钱也要和我结账。另外两本书的书钱你就和咱老板的媳妇大凤结账。“老王哥，咱学校的工作看起来还比较轻松。咱学校也不用收培训费，人家车管所直接就给咱代收了，报名只是负责登记和卖书，学员好像也不怎么多？”
“是呀，平时来学校报名的学员不是很多，每天也就接待三四个报名的学员，但到了腊月和正月学员就会多起来，这俩个月外出进城打工的那些乡下人就都回家了，这些人大都趁回家的这段时间来学校办摩托车驾照手续。学校的培训费人家交警大队和车管所在收他们的考试费时就把咱学校的培训费一块给代收了，咱老板每年年初把培训费票据交给人家交警大队，半年和人家交警大队结一次账。”
“我觉着让人家代收了也是件好事，学校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如今可是什么都要和经济挂钩，人家交警大队也是无利不起早，对人家没好处人家能给咱学校白辛苦？培训费咱老板可是给人家按百分之四十提成的，一个摩托车学员的培训费是二百二，人家交警大队就要提成八十八元，要不人家才不会劳神辛苦给咱学校代收呢！你给学员登记报名的时候可一定要在登记册上把学员的车型和培训费票号登记下来。摩托车的驾驶证代号是E，培训费是二百二，三轮电动车的驾驶证代号是D ，培训费是三百，农用机动三轮车的驾驶证代号是C4，培训费也是三百。如果车管所票上的收费价钱和学员要办理的驾驶证型号对不住，是不能给登记办档案的。”
“爱民哥，你说咱老板给人家车管所那么高的提成，那咱学校是不是太吃亏了？”红英不解的问。
“这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咱老板脑瓜子可聪明着呢，这个账人家能不会算？你想想，没有人家交警大队的那些交警每天在路上设关布卡检查车辆，又是罚款，又是扣车的，那个会很自觉地缴费办理培训考试手续，这就叫互利双赢。”
“爱民哥，我觉着咱学校的生意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咱老板这一年下来到底赚钱不赚钱？”
“不赚钱人家老板办驾校干嘛？咱学校一年最少也能培训一千二百多名学员，培训费就全按摩托车计算，每年培训学员最少按一千二百名，这一年下来也能收二十七万。车管所提成就按九万，落下来也有十八万，咱俩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一万二，咱学校租人家交警大队的房子一年房租是六千，这两项开支加起来就按两万计算。抛去这笔开支一年少说也能赚十六万。学校一年卖书也能赚一笔钱。虽说五类车驾校收费低，赚的没有汽车驾校多，但这钱人家可是赚的容易，旱涝保丰收。咱俩给人家辛苦打工，可人家老板平时就是来学校视察一下，轻轻松松的赚钱，这就叫赚钱不出力，出力不赚钱，咱老板贾富贵可是个大能人，别看外表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智若愚。
“红英，玻璃门上贴的通知单你看清楚了没有，这张通知单你可要看牢记在心。”
“老王哥，我看过了，就是说咱学校每个月的2号和16号是培训时间，15号和30号是路考时间，每个礼拜五是理论考试时间。”
“明天早上你上班要来早一点，明天可是理论培训时间，咱俩要在上班前把学校的卫生打扫一下。我老婆单位忙，每天接送儿子上学的任务就只能由我来完成了，我每天下午四点要接儿子，红英你负责坐办公室报名，可不能迟到早退，每天必须按时上下班。”老王用领导的口吻对红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