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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钝器(散文)


作者:指尖 举人,4114.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13发表时间:2013-07-03 23:42:39


   “那股气相在身体里奔窜,也不知道疼在哪里。”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是早上。她晨练回来,吃过早饭,收拾完屋子之后,坐到床边,一帖药膏已被她贴到颈间,而另一帖正拿在左手里,准备往右臂上贴。早上的阳光,清爽爽地照着她身后的床单,上面有许多的小圆圈,像谁鼓着嘴吹起的气球,大大小小,虚虚实实地摆排了一床。母亲臂上有药膏撕掉后留下的边际分明的暗红色印迹,能想象到,那么多不规则的痕迹,在她身体上重叠歪斜,拥挤的样子。我说,到底哪儿疼啊?她说,那疼是窜着走的。先时疼的是脚跟,钻心的,后来会窜到小腿上,慢慢的,膝盖关节,腰,背,左右胳膊,反正这儿那儿都在疼,窜着疼。我说贴了药膏就不疼了?她说,好歹顶点事吧。说着药膏贴好了,她把袖子卷下来,转过身来,她的额头上印了个火罐印,圆的,比她身上的药膏留下的印子深了些。这倒是能看出,是受了风的缘故。便问。她说晚上头疼的睡不着,拔个火罐子,喝了正痛片,好受了点。我心里晓得,她的疼,是因为颈锥,严重的变形牵扯到她的头部,这是她几十年教师生涯唯一留下来的。不知道,那些农村老大妈们,有没有颈锥变形这毛病,我倒情愿相信,母亲这毛病,跟她的职业无关。
   不到六十岁的那几年,母亲买鞋买到我无法容忍,便宜的,贵的,布的,羊皮的,旅游鞋,凉鞋,反正每个季节都会有一到两双鞋摆到缝纫机下。我也习惯探望她的缝纫机下面了。小时候,住在村里,缝纫机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踏板上,母亲会将她唯一的一双猪皮皮鞋擦的黑黑的,放着。现在想想,多少有些显摆的成分在吧。那时村里有皮鞋的女人,也就母亲了。但她不穿,总是放在那里,黑黑的,谁要是进了我家门,眼光自是会落到上面。我亦眼馋那双鞋,虽然硬梆梆的,但到底也是皮鞋。可惜我的艳羡生的太迟了,到我有胆量能试它一试的时候,我的脚已经长的比鞋大了。我只能把脚尖插在里面,像插在一个木头模具里,左看看右看看的,然后把脚放回到原来的容器。母亲担水回来,桶里漾出来的水湿了布鞋。那皮鞋倒是湿不了,但我担心,穿了那鞋,能不能担水也是个问题。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事从未向母亲说起过。我得问问她,那皮鞋干吗摆在那里,不穿在脚上呢?我估计母亲会说舍不得。也是,那年月,稀罕物件都是要被藏匿或者摆设起来的。母亲把鞋摆在缝纫机下面的踏板上的习惯一直延续至今。只是,因为鞋太多,只容一双鞋的踏板便显得逼仄起来,她就把鞋装在盒子里,摞了老高。缝纫机需要用的时候,再把那摞鞋盒搬到阳台上去。这么多鞋,也不见她穿,总问,买这么多鞋干吗?她说,原先的鞋穿上脚疼。我说,那穿新鞋啊。她说,也疼。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不是鞋的问题,而是身体的问题。她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她的脚是小码的,脚趾习惯地向下弯着蜷着,后跟上正褪着一层一层的白皮,摸起来,硬硬的,按下去,她说不疼。我说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她说,就像扎了刺,走一下疼一片的。我说不是骨刺吧。便去找大夫。大夫说人上了岁数,骨头都会疼的,补点钙吧。说着刷刷地飞蛇走笔,龙飞凤舞的药方便开好了。吃了药,也不管用。母亲说,是老了。
   母亲走路时很慢,遇见认识我的人,都会说她是个优雅的老太太。她亦跟他们笑,淡淡地招呼,看不出她完整的外表里,掩藏起来的疼痛。那次看过医生之后,她便不再买鞋了,也不说疼了。但我知道她依旧是疼的。一些我们所无法预见的摧毁,开始缓慢地袭击着母亲的肉身。她从一点一点的疼开始承受。接下来,她的牙齿开始酸痛,没有一颗坏牙,却满口疼痛。她自己去看牙医,医生说是因为长久刷牙姿势不正确,伤了牙龈,而导致的神经痛。这个长久,是多少年啊。母亲即便换了牙具,改变了刷牙方式,她的牙龈依旧是要红肿了。再疼,便也不说了。人老了,所有的器官都在衰竭朽亡,她很清楚,“老”这个字予她的意义。
   她的痛点渐渐无法具象,更难跟医生讲清。她的按摩器,她的火罐器,她的药膏,她的电热毯,蜂胶,虎骨麝香膏,正痛片,霍香正气水……所有这些东西渐渐地包围了她,日日依靠。她用它们缓解身体的疼痛,它们肆意地侵占、召唤更多的同类来享受这具渐老的躯体于它们的宠信。岁月提供了最佳时机,允许这些器械轮番上阵。但它们真的能减少母亲日益增加的疼痛吗?
   我仿佛看到时间中纷飞的苦难,在母亲身上残留下来的若有若无的气相,而那些渐松散的皮肉,能包裹容藏的东西,还是有限的。阳光很温暖,狂风在窗外呼啸,母亲的皱纹袒露在光线下。我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二
   跟母亲小坐街心,周围有许多学步的小孩子,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拉拉他的小手。母亲会说起家里孩子们的小时候,如何如何。时光是用来虚度的吗?每每,我总会自问。如果不是,为什么时光中,我们会长大,长老呢?那些我们念念不忘的光阴,也不过一转身,一转身,世相颠倒,人事错错,连这日月天地,都是新颜替旧色啊。
   母亲在前,欷嘘都不能,便只微笑。滚滚红尘,窃以为身体便是一枚蛋,表象光鲜,或白或粉,在这世间滚爬摸打,或沉积,或腐烂,或生胚胎,无人探究内里正发生着怎样的变异,只有被遗忘,被打破,才会清楚这枚蛋啊,早非所想所愿。蓦然想起前日吊唁的人,便靠紧了母亲,心下感激着这迅忽且无情的时光于我的恩惠。那个人,早年是极张扬的人,家境又好,父亲在某单位任要职,兄妹三个,男潇洒女漂亮,当年亦是小城名流。找对象,都挑城里最好的,门当户对的,搭配相当的。我这同学排行老小,更是享尽父母恩宠的人。因父亲的缘故,多受人吹捧,人又好看,成日眼底不容人。到了当嫁年龄,找着相爱之人,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得颇自如。爱她之人,对她亦好,她要的他从来都是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地给,即便伤了旁人,辜负了父母,都要给。为此,那男人得罪了朋友兄弟,但因是她,自无悔。
   她不喜做饭,那男人便学了给她做。她嫌不合口,他给她饭店里买。后来她想念父母,他也允许她隔三叉五地回娘家住,到后来,有了孩子,她便把孩子交给婆婆,全不管生病的公公。在她,所有都是应当,这世上,就没有不能的事。每日下班,就回娘家,吃着老娘端在手的饭,玩着邻居家的麻将牌,老公来,便呵着回去。哪个曾经千挑万选的家,渐冷清。男人也吃不上饭,但爱她呀,爱就是顺从,迁就。只有过年过节,她才回来,回来了,男人盘上碗下的,像恭迎皇后。引得多少人羡慕啊。,她的孩子长到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便去看,看来看去,原来孩子先天弱智。她便骂那医生,庸医,胡说八道,明明漂亮的孩子,那是什么弱智呢。从医院里骂出来,骂到另外的医院,这样骂了好几年,十大几个医院的专家医生都被她骂遍了。又寻山庄窝铺的仙家,仙家说,做父母的前世欠了孩子,这世是还债的,命该如此啊。她没敢骂,毕竟是仙家么。但她后来还是不再去相信神仙鬼道。孩子便也如此,日日跟着奶奶。她再不去看他,也不回家。在娘家住着,跳舞跳到半夜,她母亲等她到半夜,那碗饭,温了又温。偶尔熬夜玩麻将,她母亲不睡,只睁眼等到天亮。
   有次我在大街上遇她,依旧光鲜模样,大呼大喊的,世上无人般。她手里拿了刚买来的点心,等不得回家享用,在风里吃的满牙缝的芝麻。后来听说她生病了,是不好的病。去北京看病,做了手术。说是年轻,改道太难堪,便多花了钱,在大肠处加了塑料制品。回来保养了一个月,坐不住,又恢复了往常挥霍的光景。照例是不回的。夫妻依旧是夫妻,各吃各的,各住各的。好在彼此没绯闻,亦是般配。一年光景,她的病复发,夫妻才真正地同居。她不能吃饭,可是依旧是贪着好味道的。每每,饭入口,嚼嚼,吐掉。又爱看戏,放DVD,没有一部戏能看完。听隔壁邻居大呼小叫地玩,她亦无法挣扎起来去看。疼痛,剥削了她所有的爱好,把她消瘦成一把骨头。孩子想管,但力不从心。她未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她渐渐沉默不语,不指责,不抱怨,开始等待,等待生命的结束,等待那个看不见的器械,一点一点地,将她打倒,震碎。她或许悔恨过这样未端起为女为妻为母的职责,亦未说。命运,给了她太完满的美好,她忽略,自得,炫耀,甚至耻笑,唾弃。只是她不知,这样的好,是一把钝器,不疼痛,不忧心,亦无担惧,她获得它,绝非是命运予她的宽待和恩赐。她后来每日要服用大把大把的止痛药,昂贵的灵芝,才知,世间种种,均皆假象。她的疼,她的碎,她的消亡,是提早预支、挥霍无度的结果。蛋被打碎的瞬间,我们听闻透视的,却是早已腐坏的内层结构。
   她的葬礼上,很少的人。大家对一个小口的夭折,多是避讳的,况且她平日口厉,维持不下几个人,吊唁的人稀稀拉拉的。孩子坐在她材头。是个大小伙子了,跟藏在棺椁下的一只五彩大公鸡在玩,鸡在叫,他在笑。
   三
   去年肩周炎,去步行街的盲人按摩室疗愈。那盲人按摩师的手劲大,压得我生疼,忍着泪没落下,但到底还是满眶热水。那时想起做胃镜,觉得按摩要好受的多,总比拿一个管子透过你的喉咙插到肚子里舒服吧,况且,过后还真是要轻松一段,倐忽便没泪了。人是会变脸的,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根本不用在旁人身上去实践,自己便端端做出了一回。
   另一间屋子里有人在哭,我倒羡慕起她的勇敢来了,能够在大众场合哭一场,这亦是需要勇气的。到第二次去,那哭声还在。我的泪倒没了。习惯了按摩师的压指,酸楚依旧酸楚,但因有了前一次的经验做垫底,心里便可承受。便问,怎么她还在哭呢?按摩师是外地人,说话带点口音,我断断续续地听,说,是个七岁的小女孩,腿在四岁上坏了,连续跑北京上广州的,治疗了好几年了不见效,才来进行按摩的。他又摇头,她妈不知听谁说的,按摩能恢复。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呢,人着急是没用的。这病啊,不见得好,只能是大人孩子都受罪。
   再来,正好遇到了娘俩。母亲穿过时的衣服,消瘦,头发蓬乱。背上便是那小女孩,白净,穿红毛衣,腿搭拉着,正好到她妈的腿弯处。她妈每走一步,她的脚就蹭一下。亦不知家住那里,这一路背将来,她的腿弯处干净的,像从未有双脚踢打过。也是,那双脚是没知觉的。母亲问按摩师,师傅,你说孩子按摩几次就见效啊。按摩师的是盲人,盲人的眼睛是看不见对面人的,他的目光蒙昧而空洞地到达了一个遥远之所,好象面前的一切,原本就跟他无关的样子,但他还是答到,做着看吧。母亲的脸上便显出几分笑意来,孩子觉着疼,是不是也是个好现象啊。唔。那我们先按两个月吧。
   这个地方价格比别家要贵,包月亦要五百,这样下来,两个月就是一千了。直觉她们也不是有钱的样子,再说,之前出外地治病好几年,即便有积蓄,怕也花得差不多了,除非,家里开了煤矿。而看她们的样子,家里不像开煤矿的。
   她妈急迫地想第一个她按摩,按摩师其实有好几个,她妈点了给我按的那个师傅,我呢,又揣了想观望的心态,特想问寻那个小女孩的情况,却因彼此太陌生,还有就是当妈的一心一意都在孩子身上,根本不察觉旁人,所以我们没有机会交谈。只有闲在的女人们才会有共同话题,比如在公车上,不认识的女人会说起麻将经。在学校门口,不认识的女人会说起作业、孩子、以及老师的歹处。比如在超市,不认识的女人会议论今天蔬菜的价格。我想,如果我跟面前屋子中、帘子下蹀躞徘徊的女人是在超市遇见,我们会说很多话的,关于蔬菜的,也或许会有关于食油的,甚至暖气费、孩子等话题来,但我们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遇见,她心里充满焦急和渴望,而我,却成为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即便,我有心相对,她亦无心应和。我们是永远的陌生人。小女孩又嘤嘤的哭,她妈说,忍着点,忍着点就会好起来的。我仿佛看到那女孩咬着唇,疼的落汗的情形。这样的苦难,太早地降临到她身上,而会使她的一生,比旁人多受很多的苦。
   后来我的肩好了些,可能是因为注意保了暖,肩上织了一条套头的毛披肩的缘故。虽然每每汗流浃背,但到底是暖了肩,使疼痛缓慢地消失,便不去按摩了。前几日,路过步行街,想去找个老师学古筝,不料,那老师不在,便随意在街上遛搭,看到去年的按摩店早已关门了。灰沓沓的玻璃,门上的铝合金卷闸上了锈,窗户上的空调架全是乱飞的塑料袋,看来,关了也不是一两天。问周围的店铺,大家都冷漠的样子,说不知道。亦不知那女孩最后又去了哪里,好点了没有。生命的本质,便是有喧哗,有喊叫,有深疼,但不接纳,各生各命,各死各伤。
   四
   事实亦是,生命中凌厉的切割无处不在,或许不用利器,便也可使你流血受伤。我在被钝器所伤并流出体内的血液之前,还受过无数次的伤,记忆最深的是被开水烫伤的那次,时间在这里充当着温柔的良医,它消磨掉漫长而重叠的日子中人类频生的知觉,让你常错以为,一生是如此平安香甜。不用等到我长多大,我就已经忘记了烫伤给我留下的痛觉,只记得趿拉着祖母的大鞋,脚面上抹着味道难闻的油膏,学拐腿的来妮大爷走路,走得很是一回事,并赢得了伙伴们的赞叹。他们说,再没有谁若我般把来妮老汉的走姿学得如此入骨至微了。那肯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虽然那烫伤并没有给我留下痕迹,但我知道,痊愈也是个漫长的过程。羊们绕过我们,走回斜墙后面的圈里。黑色的粪蛋洒了满路,我就踩着那些粪蛋,一瘸一拐地引人发笑,直到,把那只鞋走破了。对于不流血的伤痛,我们多忍受忽略并使它暗自愈合。我在三年级的时候,已经是个大个子姑娘了,不会好好地走路,总是跳来跳去蹦来蹦去。上晚自习,课桌上每人点了盏自制的煤油灯。灯苗暗淡无光,灯底下的字,总是恍惚的,拿笔的手轻易就把写好的字给遮掩住了。你若左顾右盼,会看见旁边的灯苗,恰好从下面直直地照着写字人的鼻孔,煤油灯的火焰,很快把整个鼻腔都熏黑了。如果他用手揉揉鼻子,鼻子下部和人中的地方,会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污。老师在什么地方呢?好象并不重要,反正是乱哄哄的,你出我进的,板凳跌到的声音,桌案搬开的声音,还有笑骂声,女生总是比男生厉害,可以用麻豆般向外蹦的语速制止男生的蛮横霸道。我便是从课桌间穿过,脚下没有任何羁绊,还算宽的缝,足够瘦长的我穿行而过,但我还是跌到了,一头撞在了墙上。学校的墙是老砖砌的,已经松软了,无数的砖屑在每日的光阴中抖落,偶尔我们用手去抠,都能抠下一团软软的固体来,但就是这面墙,它把我磕破了。我都能感觉到站起来以后是笑着的,因为也不疼,但是有一股冰凉的液体从我眼角蜿蜒而下,惊得所有人都大喊起来:血。
   想起这件事来,我百思不得其解,那样软而滑的墙体,它没有锐利的刺,为何能在我脸上划出一道又深由长的口子来呢?如果是铁,是荆棘,是有尖的石头……这多少还能让人理解。后来我亦做过傻事,他伤,自伤,不经意伤,无法抵挡伤,流言之伤,背叛之伤,种种,拿了青春和躯体做实验,回回,总是累累的模样,回回,却也表面完整无恙。只是痛,又不晓来自何方,复装扮成一副好样子来。倒也不错,安然地度着日岁,竟是到了如今亦不觉得坏。遇见他,之后牵挂,之后热爱,之后冷寂,之后疼痛,之后用漫长的时间来一点点消解他与你的一切,习惯没有他的日子。这便是爱情的过程和模样。所有人的爱情都是这般寻常与人无异,可是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爱情在这世间绝一无二;所有人会觉得自己的痛是人间大痛,无人能及之,其实不是,你遇见他的那刻,就已经碎了。歌里唱到:只要被打碎,我就随风飞。爱情就是将生命和身体打碎的钝器,它戴了甜美而诱人的假面,让你一触即伤,一触即毁。
   做梦,梦到自己异常残忍,用烧红了的油浇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脸上,但她好象百毒不侵的样子,未伤毫发。在她转头的瞬间,我拿起了砖头,她蓄着长发的后脑勺,就在面前,我酝酿着自己对她的恨意,狠命地将手里的砖头摔出去……却醒了,心跳的厉害。夜风呼号,灰尘扑打在窗玻璃上,有细碎的撕裂声。猫在凄厉地叫,渐远处村庄里,狗亦在吠。红尘依旧,人渐清晰。我知道,在我将砖头摔出去之前,在我酝酿对她的恨意之前,在我拿起砖头之前,在我遇见她之前,在我做这个残忍的梦之前,我早已受了重创。不是她,不是梦,而是这四十年的光阴,时光中无意经过的人事,还有人本来贪婪的取和要,这些东西,一点点地将我充塞,蛆噬,掘穿,粉碎,受伤,直至疼痛至此。我良善到连蚂蚁都不肯踏将去,受了委屈饮含于腹,又如何肯去当面对质反驳,甚而拿器械去袭击他人。我在深秋的夜里,在疼痛不断袭来的此刻,面对着这具尚且完存的肉体,感觉到自己是如此陌生。
   想起夏天时候,地震。我坐在大沙发上,随立式空调和饮水机摇晃,,我们的内里同时产生被移动倾斜的感觉,电路板和零件不停碰撞,并发出很大的声响。后来,震感消失,我发觉我和空调还有饮水机安然无恙,空调里依旧有冷风,饮水机里有热水,我还能看见面前世界。一切并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们还将继续生存于世,尽职责之内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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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母亲的疼痛与日渐老去,昔日骄慢的同学的病故,按摩时遇见的母女俩,让作者悟到:生命中凌厉的切割无处不在。有时候,也许它并不像一把利器,而是一把钝器,在不知不觉中撕扯着、割裂这、吞噬着、粉碎着生命。逝去的光阴、经历的人事、人的贪婪等,都如那钝器一般,一点点蚕食着人的躯体,直到你察觉到疼痛。文字有穿透力,把生命表层下面的东西挖掘了出来。入生命本质的思考,让作品充满理性的思辨。正如作者把生命比作“蛋”一样,人们通常看到的只是外壳,里面发生着什么变化,却并不知晓。荐读!【编辑:玉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704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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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玉心        2013-07-03 23:44:55
  叙述沉稳、理性,对生命的思考,发人深省!问好作者!感谢赐稿!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07-04 21:36:0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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