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Adidas运动香水(小说)
A
晰在18岁生日那天,请了几个好友到迪厅包了时段,玩得很开心,晰说,这以后的人生她要自己掌控。
之后,晰真的迎来了自己春天,她沉醉在这个有着特殊味道的季节里,不肯放弃。然而一阵短暂的鸟语花香和心旷神怡之后,晰的心终于在冬天的冷酷之中凝固了。
高二下半学期,有一天下午第三节课,学校安排高三年级篮球比赛。教室里一下冲出一大半的人,兴高采烈的样子。剩下的好学生把头埋在胳膊里仍在孜孜。晰留在教室却想趴在桌上睡。密友小微拍了她:“最强健的两队要上场了!”晰擦去流在桌上的涎水,说:“你搅了我的好梦,白马王子刚下鞍呢!”被小微拉着不由分说就跑。
很远便听到被人围成方框的球场传来尖厉的叫声,还有男生的吼声女生的欢呼声。她们挤进方框,就让眼睛缭乱起来,对面方框里的女生伸长了脖子对着球场喊“beibei加油,beibei加油!”“beibei是谁?”晰问。“哇,连beibei都不知道是谁啊?呶,9号球衣。”晰在混乱的场上找运动员的背,一个灌篮的9号背影刚对着她。好球!漂亮!对面女生的叫声再次从她们憋红的脖子里吼出。果然9号不负女生们的脖子,不到五分钟,又一个三分球出自他手。晰忘了小微,打开稍息的姿势。目光随了他奔跑,心随了他的投篮飘升沉降。他跳跃的时候,洒脱的头发便随了他的姿式在空中起落。哨声响了,小微拍了她僵硬脸上一直挂着的一撮微笑。晰尴尬地踢了脚下的石子,嘴里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离开时,看见对面的女生疯狂地冲进赛场中央。
“帅吧?晰。”小微问。
“什么?”
“beibei啊!”
“还行吧!”
小微便来劲:“灌篮高手呢,原来一直打中锋,现在打后位,粉丝多着呢!”
晰乜斜了她:“是吗!”
晰在第二天跨进校园,急切地找体育信息栏的赛事安排。还有一场!晰得意的心抖动了一下,看四下有人,详装不屑,拉了长声哼着“你的一切我无所谓”离开。
盼着下午的课。心已在球场,还翻着书等小微来叫。小微不够意思,下了课就不见了影。
只好故意慢慢地整理课桌,书包。慢慢离开教室,然后在拐角处跑着下楼,差点摔个跟头,好在没人看到。很远便听到沸腾的声音,心虚,不好意思靠前,就站在球栏侧一点高出的位置。场上风云尽收眼底。
晰刚站稳,一只篮球迎面而来,来不及躲闪,肩胛被狠命击中。眼冒金星,正想恶毒地开骂,beibei已奔过,用手甩着一脸的汗问:“没事吧,同学?”“没事没事!”他说了声对不起,向右甩了下头发,抱着球又跑向球场。
B
晚上没有进晚自习的教室,除了火辣辣的肩,还有冒着蒸气的心。春风从窗口吹进,温润地扫着晰的脸,晰无法入睡,关了窗,却有些燥热,9号球衣总在眼前飘闪,他那一头密不透风的头发撩拨着晰脆弱的心,并兴奋地占领着晰的睡眠区。晰失眠了,却不觉得痛苦,像被幸福牵着,不觉到了天明。
课堂上开始心不在焉,看着物理老师谢顶的头,就想笑。心里重复着几个组合的字母:beibei。
下了课,晰就站在教室门口,故意漫不经心地凭栏望去,高三的教室与高二教室遥遥相对,晰眯着眼看他从教室进进出出,或者同样在教室门口望过来。和一群嘻嘻哈哈的人在一起,他显得鹤立鸡群。
春天已走近它的尾声了,空气中开始散发暖哄哄的气流。那天,晰正步伐凌乱地往教室赶,忽被后面疾弛而来的自行车挂倒。四目对望,听了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说着就来扶坐在地上的晰。晰看见一头浓密的头发垂下,一丝微笑挂在心里,顿觉安慰:原来我已在他眼里。
假装摔疼,索性与他慢慢走,隔着一尺的距离,晰心里动荡不安。那晚的路显得好短。路上的话记不住一句,好听的声音却挥之不去。
Beibei在晰的心里扎了根。
开始写博,记录高二下半学期的故事。
夏天来了,晰每天兴高采烈,陶醉在自已18岁的春天里。
快高考了,晰开始担忧,不知他复习得如何,会报考哪里的学校。
和小微聊天,说起他。小微说,beibei快过生日了,是6月8号,挺吉祥的日子呢!好多同学想提前给他庆贺呢!
想他球场上被汗水浸润的脸,想他落汗之后需要的清爽。回家整理剩余的压岁钱,全部攥着为他买来Adidas运动香水。盒子里是海蓝色的扁瓶子,很漂亮,想他一定意外。每天放在书包,等他,却不见。下课的时候,等在教室前的护栏上,平静地问旁边:“高三的护栏好冷清啊!”回答说:“还有几天高考,大部分人回家复习了。”
一丝惆怅,一声叹息,轻轻掠过。
手里握着香水,像抚摸着他的肌肤,忍不住放在鼻边,长久地嗅,像有他的气息。
高考那天,学校有专车送考生,校门口堆满了考生和家长。站在必经之路上,等beiebi。车快开了,他跑步赶到,晰迎着他递上在手里攥了好久的东西。“什么?”“生日快乐!”
beibei在车上对晰开心地挥手,并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出胜利的姿势。
他考得不错,报了浙江大学。
录取通知下来那天,beibei邀晰。他们散步到了郊外。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他牵着晰的手,一直走。晰的手在他的手里出汗了,晰突然想起一句台词:亲爱的,我们要到哪里?跟着月亮走,月亮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晰笑了。beibei问:“笑什么?”晰说:“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他说:“远吗?我想这样和你走一辈子呢!”晰停下,迈不开步,像被幸福粘住了。他对着晰,双手拨开额前的短发,然后杂乱无章地把嘴唇压在晰的脸上,鼻尖,最后落在脣上。他说:“过不了几年,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走了,晰没有送他,那天是晰升入高三开学的日子,晰说我的心和你一起启程。
他会写信,也打电话,他们约好一周一次,在校门口的电话亭。通常是自习课,她会听一节课的电话。话筒把耳朵压得红红的,有了疼痛的感觉时,她才会不舍地放下,然后飞回教室。然后她的情绪会高涨一个星期。
晰的初恋伴着她的高三生活,一天天地紧张而热烈。晚上回到家,她还在努力。常常到了凌晨,她才闭上眼睛想beibei,想的时候,她会打开藏在枕套里他的信,一字一句地再读一遍,读完,叠好重新放在枕套里,抱着自己的双肩,入睡。
假期该到了,晰每天数着日历等他回来的日期。但他突然电话里说,寒假他不回来了,有个志愿者活动要参加。晰失落,却为他高兴。
然而直到开学,也没有等来他的消息。晰写信,诉说相思之苦;晰也打电话,却成了空号。路过电话亭,晰会流连地张望,并走得很慢,盼着它突然响起,突然传出他的声音。但是没有。电话亭的主人也会把惊异的目光投过来。
然而,一次次的向往被落空。晰的心像被抽去了水份,无力而干涸。
第一次市摸考试之后,晰展开揉碎的心,开始新一轮的拚搏。
如愿以偿,她考到了哈尔滨大学。晰对着南方的天空流下了泪:既然此生无缘,那就不再相见了吧。
C
哈尔滨的十月已经开始变得无情了,到十一月,路上已经有薄冰铺设。夜晚,晰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抱着自己的双肩,在球场上晃动,想听跃动的声音还有欢腾的尖叫,想像着beibei的影子也在球场。
优异的入学成绩,成为她入围学生会干部的有力资本,并且以最高票当选班长。然而,一片赞美和羡慕并没有使她逃离孤独和自卑,被人遗弃的尴尬和痛苦随时像天气预报一样准确地在夜晚光顾。
熄了灯的宿舍很静,窗外一片寂寥。舍友们轻微的鼻息均匀地此起彼伏,覆盖着彼此不同的梦呓。
这样每天的辗转反侧,多次引起下铺同学的关注:“晰,有事吗?”晰便快速找个理由,搪塞。然后平躺,保持床铺的稳定。看着白色的楼板,晰的眼睛疼痛地流泪,顺着两侧灌进耳朵。晰不擦,就这样睡去。
星期天,同学们都去逛街或者回家,晰便会独自来到校园的草坪,盘着腿坐上好久,望着校园的天,看白云一点点地向南方滑翔。
她继续写博,想他有一天能看到。想他看到会感动。想他感动的时候会像她一样流泪,然后紧紧地抱她,说:“晰,我们永远在一起。”
大一阶段的生活给晰的身上披上一层炫目的金粉,光亮无法躲藏。她无力回复男生的追求,知道心已死,爱早已随风而逝。
寒假回家,同学奔走相告,初五有个聚会。被小微强行拉去。大家推杯换盏,互致问候,乐其融融。疲惫地刚坐下,端起盛了葡萄酒的杯子,手机有短信来:“嗨,晰好!”
“你是?哪位?”晰生疑。
“高三你对面教室的?”
心突地剧烈抖动,明显感到酒盅在她手里摇晃。
他难道也在今晚的宴会上?
“往你的右手拐角看。”
晰转身回首:原来是beibei的好友陆。
她走过,细细端详,像看到beibei一样,感到亲切,甚至激动。
晰在人群里快速寻找小微,她正一手端杯,一手插腰冲晰坏笑。知道是她的诡计。
“我可以请你到隔壁的房间坐会吗?”陆友好地伸出手诚恳在说。晰随他走。他敲门。门开了——晰睁大眼睛,随即一阵眩晕——是beibei开的门。不到两年时间beibei比原来瘦了很多,脸也显得异常憔悴,头发杂乱无章地遮住了半个额头。晰心里痉挛了一下,眼晴就被涌出的泪迷蒙。他冲晰笑,很苦涩。晰不敢抬头再看他,找陆,陆的视线在别处。
进去,落座。指着沙发里的女孩:“我女朋友。”女孩表情散漫,对她点头。晰慌乱地点了头,说不出合适的话。
beibei拿起水果刀削梨。水果刀像不听使唤,几次落在桌上。头发垂下,他用沾了梨水的手拢上。晰痛心,那个球场上叱咤风云的枭雄哪里去了,那个浑身充满青春律动的男生哪里去了。晰心酸地收回目光。beibei把削好的梨先递给了女友,女友接过重重地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再给晰,晰没有接,说:“小微在找我了。”借故出门。beibei和陆站起,到门口,beibei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女孩儿坐在那里对她微笑挥手。
心口有被切割的感觉,在大厅坐下。陆跟过。
“你们的事我一开始就知道。”陆坐晰对面,说,“他到了浙大不久,就被一个同班女孩爱上。女孩为了他,挡了原男朋友向beibei投来的铁棒。打在腿上,她的一条腿断了。Beibei有责任心,过早进入了家庭的角色。”
晰愕然,汇聚了两年的惆怅痛楚同泪一起奔流释放。
“这次,他只想来再看你一次,就不再回这座城市了。”
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闭着眼,一饮而尽。泪破堤而出。
为他,这是最后一次。
此时终于释怀。
陆替晰擦去眼泪,举着一只海洋蓝的瓶子:“记得吗?”
是Adidas!
接过,像过滤尘埃。“多么熟悉啊,那上面该留下我重叠的指纹吧!”晰举到眼前,盯着看。
“这是他送给我的。就在昨天。没有用完。他说送给我。”
轻摇,果然微波荡漾。
晰无语。对着海洋的色彩。
陆知道beibei的用意,晰此时也明白。只是对阳,晰不知道说什么。
“我懂你,明白吗,晰?肯为男人送香水的女子,一定温柔如水,在我眼里,这样的女人最美。如果现在还没找到安抚你的人,给我这个机会。”
把香水举起然后松手,听到清脆的声响,地上落了一片晶莹的颗粒,还有淡淡的清香。
晰捧着他的手,贴在脸上。
陆很安静,把晰散落的长发抚顺,对着她被情绪浸润的眼睛说:“给我怜惜你的机会。”
晰抬头,陆正看她,眸子闪动着宽慰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