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清晨扫雪人(散文)
大雪后的陕北气势非凡,景象万千。且不说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苍茫大气,也不说粉妆玉砌、冰封雪盖的壮丽景观,更不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静神韵,单那庄户人扫雪的场景就令人耳目一新。
头一天夜里下了雪,人们第二天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扫雪。扫雪有个规律,多数是先扫通向厕所、水井、柴窑的小径,然后再扫院子,最后扫和村道联接的坡路。尽管是一项简单的活计,但明眼人就能从中看清一家人的勤快程度和交往半径。洁白的雪地就像一个舞台,人们都在真实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勤快的人家都起得早,当村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已经把该扫的都扫完了。男人们将雪往院子里的树根下培,往硷坡下的小菜园里送,往积满的粪堆上倒,不想浪费一点点雪水;女人们忙着在柴窑里抱柴,菜窖里寻菜,然后倒水燃火做早饭;孩子们更是快乐,小的站在当院里堆雪人,大的爬在门缝扣麻雀,玩得是那样入神。
雪人总是堆在当院里,肥肥大大,臃臃肿肿,用柴灰画上眉毛和眼睛,用树叶做成嘴巴和鼻子,最后还要给身上插一把扫帚,视为雪人的尾巴。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们不敢欢呼,只能捂着嘴哑笑,因为哥哥姐姐们正朝他们挤眼,怕他们的笑声惊飞了麻雀。
扣麻雀的工具很简单,一只藤条编织的筛子,一根系着细绳子的短棍和一把谷子就够了;操作也更不复杂,用小棍支起筛子的一边,把谷子撒在下面,然后拉着绳头躲在门缝里等麻雀进去,一进去拉绳子即可。大雪覆盖了地面,麻雀无处觅食,所以很容易入套。可惜的是干扰因素太多,成功机率太小。往往是看着麻雀钻进去了多,正准备拉绳子时,大人突然开门寻东西,弟弟妹妹的雪人塌了顶,小猫溜在墙脚准备往上扑,麻雀惊飞了,半天再不来。好不容易麻雀来了,可老公鸡也来了,钻在筛子底吃得不出来。等把老公鸡撵跑了,麻雀也跑了,孩子们只能再次耐心地等。有时能扣住几只,但要捉住也很难,一揭筛子它们飞了。好在一旦扣住几只,扫雪的大人们、堆雪人的小孩子们都过来帮忙,笑声在雪地会传出很远,直传入懒惰人们的梦里。
勤快人家的快乐是类似的,懒散人家的烦恼却各不相同。他们烦恼的根子都扎在一个懒字上,懒法不同,烦恼有别。两口子都懒的人家安静,这时候正睡得麻迷不醒。在他们看来,在这样的早晨提前起床就是糟蹋时光,白白辜负了老天爷的恩赐,即便睡不着也应该享受热被窝的温馨,绝对没有浪费它的道理。男人勤快女人懒惰的人家声音也不多,总是男人在一个人扫路,女人还在家里磨蹭。当男人把所有的路都扫开了后,女人才从窑里出来了,一手揉搓眼屎,一手端着尿盆,头发蓬乱,睡眼惺忪,放下尿盆就快步奔向了厕所。可以想像,如果不是需要上厕所,她还在梦中。动静大的是女人勤快男人懒惰的人家,这些女人干活和唠叨都是一把好手。她们一边扫雪一边唠叨,先是羡慕别的男人勤快,然后就开始骂人:先骂孩子,后骂大人,最后竟然操开了祖宗。懒惰的男人只要舒服不要先人,但住在附近的老人却坐不住了,只好佝偻着腰身帮助儿媳妇扫雪——每一个懒惰儿子后面就有一位可怜的老人,这一点遍地的大雪就能证明。
扫路人扫到坡道下就分开了。女人们沿着新扫开小道回家去了,男人留下来打扫通往远方的村道。村道是一个村子的脸面,因此扫得非常认真。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来,包括那些为了睡懒觉不肯为自家扫雪的男人。他们虽然懒,但决不是不要面皮,这就是陕北人最根本的特点。扫雪的队伍里除了人还有狗,大狗小狗黄狗黑狗一齐在雪地里飞奔,一会跑到人前,一会退到人后,一会又在雪地追逐打闹。它们之所以这样另有原因,这时正是它们恋爱的季节。
当人们把村道都扫开时,清晨把第一缕阳光洒向了大地。山川变得晶莹剔透,草木成了玉树琼枝,远山的雾气和近沟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处处都充满着勃勃生机。家家的脑畔上尽升腾着一缕缕袅袅炊烟,户户的硷外上都弥漫着一股股饭菜香味。一股清风吹来,雪沫随风起,就地舞旋风,雪花便珍珠般在眼前纷纷扬扬地飘洒,给人一种飘逸的美和湿润的暧。这时候,村子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些红点,硷畔上传来娃娃们叫吃饭的声音,清晨扫雪也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