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我的三表哥(散文)
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事让你铭记,让你刻骨铭心,让你念念不忘。每当闲暇回忆起来都是故事,就像放一场电影从开始到剧终到人物散场,都能打动心扉,惊心动魄,让人回味让人留恋……
我的三表哥是大姑的第一个儿子,之所以是三表哥,因为大姑是前两个表哥的后妈,她的第一个儿子就叫三儿。从我记事起就不喜欢三表哥,他长得特丑,皮肤又黑,说话呜啦呜啦的,口齿不清楚,人又能吃,肚子很大,所以人人都喊他外号:三大肚子.
在七十年代时刚刚有了收音机,家家户户都爱听刘兰芳讲的《岳飞传》,那时能听上一段评书是最大的享受和娱乐。三表哥姓刘名高,加上为人貌丑,肚子大,我们这些当时还是小孩子们都叫他牛皋,后来,大人们也喊他‘牛皋’。从此三表哥就改名换姓为‘牛皋’。姑父是刘家甸的大队长,很有威望,尽管三表哥为人憨傻,但也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地欺负他。
虽然三表哥长得傻乎乎的,可他心地特别好,人又有力气,在生产队里干活是最好的最让队长看得起的一个。加上姑父的威望,在那衣食贫乏的困难时期还真就说上了媳妇,三表嫂个矮,腿有大骨节病,阴天下雨就疼,走路一崴一崴的像鸭子,本来她就叫二丫,后来村里人都喊她‘鸭子’。鸭子就鸭子吧,她是满脸的不在乎,喊啥都答应。
我们真正喜欢三表哥是每年过年的时候,生产队里办秧歌,他总是打头排,演猪八戒,模样怪里怪气,挺个大肚子,头上挂着两个苞米棒子,踩着自制的高跷,弄两把扇子挂在脖子上,扛个竹耙子疵牙咧嘴的逗得大人小孩都跟在他屁股后边,哈哈地笑着看着过瘾着。他总是跟随锣鼓点阴阳怪气地做着各种动作,表情丰富幽默,让人开心不已。三表哥因为纯熟精湛的演技从此又多了一个外号‘刘老猪’。
三表哥虽外表丑陋,但心地非常善良,谁家有事他都帮忙,且不惜力气,再苦再累的活都行,就一个条件:让他吃饱就行。我喜欢三表哥,也有一件事愧对三表哥。这辈子恐怕没有哪件事更让我比这件事而难过自责的了。并且因为那件事也改变了我的性格和人生观,每当想起那件事我都会愧疚害羞无地自容心里作痛。
那是七六年的春天,我刚刚八岁,上了小学一年级,那时候上学不要钱,是老师找到家里要求母亲才同意我上学的,因为妈妈要挣工分,我要在家看妹妹。记得那一年春天有些闹饥荒,家家吃的都不够,我的父母就去地里挖冻了一冬的土豆,那土豆在地里刨出来都是黑的并且硬,蒸着吃还有一股特别扭的味道。有时我们实在不爱吃了,妈妈就把冻土豆晒干磨成粉,在掺些苞米面蒸窝头,吃起来还算很筋道但很黑。让人看了就作呕。那年春天就是靠这些吃腻了的土豆熬过来的。一直到现在我都看见土豆都反胃。家家都是如此,哪有细粮吃啊?那时,真馋,真想吃顿白面馒头。可那只是想象而已。
我的三表哥给县里修了几天的公路,队上便奖励给他一袋小麦粗面,就是黑面粉。当时我看到他家吃馒头馋得口水直流,三表嫂给了我一个但吃得不过瘾,上着课心里都想着他家的馒头。
终于我还是做了一件傻事,那天下午我旷了一节课,偷偷遛进他家,趁表哥表嫂去队里上工,推开了窗户偷走了他家吃剩下的馒头,心里那个高兴:回家一个人分一个,我能吃俩个,嘿嘿,到时爸妈准夸我!看看天还早又去学校上课,打算晚上把馒头带回家。就在我高高兴兴地在学校玩时,三表哥突然找到学校,翻了一下我的书包,看到里面的馒头,脸本来就黑,现在一生气脸更黑了。那时候的粮食太稀罕了。把我吓得躲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表哥准得告诉老师,老师准剋我。再说,在同学面前多丢人啊?完了,丢死人了!可是三表哥没有骂我也没告诉老师,更没让同学知道,他只是和我轻轻地说,“别哭了,拿家去吧。以后别跳窗了,摔着。”然后走了。
这件事过去三十多年了,一直在我心里是个自己跟自己解不开的疙瘩,那是我平生唯一的一次偷东西,也是我一生最后悔最愧疚的一次。三表哥的无言深深地教育了我,小小年纪怎样做人,做怎样的人!后来我每次回家探亲,都去看看他,也是为了弥补我的愧疚,手头再紧,哪怕是买上几斤鸡蛋几斤白糖。三表哥总是笑呵呵地收下,待我走时在硬塞给我十几元钱方才算罢。后来有一次回家,他已经走了,得了肝癌。我去他的坟上烧了纸,并伤心不已哭得像个泪人,在三表嫂的劝说下才回家。
这一辈子,我最感谢最想念的亲人除了父母就是三表哥。三表哥的一生给人们带来了很多快乐,但愿他在天堂也是快乐的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