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是个可怜的孩子，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也没有。娘生下她就有了病，一躺就是三四年，丫丫不到四岁，娘就离开了。丫丫还有个大她五岁的有些木讷的哥哥，父亲刘老汉是个老实巴交的“死庄稼孙”，沉默寡言，一副窝囊相。儿子刘成随父亲，木讷老实，呆头呆脑，见生人连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全。丫丫则从小嘴巴甜，会说话，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聪明，是个人见人爱的小丫头，跟哥哥比简直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丫丫从小在没有爱，缺少温暖的环境里长大，她唯一感到快慰的记忆就是曾经趴在娘的病床边，娘那双瘦骨嶙峋、颤颤巍巍的手，慈爱地抚摸她的小脸蛋：“我的丫丫真漂亮！”那声音好慈祥，那双手好温暖！娘死了，就再也没有过温暖的双手爱抚过她的头发和脸蛋。娘死了以后，爹整天哭丧着脸，很少哄她玩，还动不动就吵她，爹没抱过她，更别说抚摸她的小脸蛋。因为害怕爹，丫丫从小就乖巧，听话懂事，不讨人嫌。爹整天除了干活，就耷拉着脸子吸烟，很少来关心丫丫，照顾吃饭睡觉。
　　 在丫丫幼小的心灵里渴望被爱的欲念与日俱曾，常常看着小伙伴被母亲或是父亲牵着小手快乐的一蹦三跳，她会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习惯性地把右手食指含在嘴里吸允着，两眼含泪直看到那母子或父子的身影消失不见。爹出门很少带她出去，每次她要跟，都被爹沉声嗡气地训一顿：“别学着跟脚，好好在家呆着！”她默默地站定，噙着眼泪看着爹出门。她多想像小伙伴那样被爹牵着小手，开心的欢蹦乱跳，像个幸福的小燕子，两根小辫子在头上像一对快乐的小喜鹊，相互跳跃逗乐。丫丫想象着小伙伴的样子，用手摸摸自己刚被爹用推子推光了的小平头，眼泪就流下来了。娘死了以后，没人再梳理她光滑黑亮的头发，没人再抚摸她俊俏的小脸蛋。她看到小伙伴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子，蹦跳着走路，两根小辫子就像小兔子头上的两只耳朵，想跟着上下忽闪、跳跃，很好看。她也想有那样的两根小辫子，纠缠着爹给她梳小辫，爹没好气的凶她：“小孩子家家的，我哪有那闲工夫！要梳小辫，等自己长大了。”她哇的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想起了娘，如果娘在的话，一定会给她梳小辫，可是……第二天，爹拿出推子在她哭叫和哀求声中推光了她的头发，从此，她就一直留着男孩式的小平头，伙伴们都笑话她是没娘疼的“假小子”。
　　 到了上学的年龄，丫丫很想跟小伙伴们去上学，可是爹不让她去。她松的哭了，爹还打她，嫌她不听话，光惹大人生气。她感到委屈极了，眼泪啪嗒啪嗒滴湿了衣襟，她又想娘了，如果娘在的话，早给她缝好了新书包……可是，爹坚决不让她上学，让她在家里学做家务。丫丫最害怕爹那张阴沉的脸，整天没个笑模样，爹一发火就更可怕，她只好乖乖地听话。
　　 丫丫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八岁就会在家给爹和哥哥做饭、洗衣服，喂鸡、喂猪。
　　 丫丫长到十五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因为从没有梳过小辫子，自己会梳小辫子开始，她就细心梳理自己黝黑发亮的头发，从来不舍得剪掉，她的那根独辫子已经长到屁股下了，就像电影里的“银环”，走起路来在背后一摆一摆得打着屁股，煞是好看，不知道迷恋住多少小伙子的眼睛，勾走了多少小伙的魂儿。还有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苹果脸，白皮肤，不化妆都比电影明星漂亮。别看丫丫小小年纪，料理家可是一把好手，里里外外拿得起放得下，把家收拾得规规整整，干净利索。
　　
　　
　　 二
　　
　　 丫丫二十岁了，个头一米六多，显得越加丰满漂亮，上门提亲的几乎踩破了门槛，可是，刘老汉理也不理，全被他沉着脸回绝：“儿子娶不上媳妇，不说闺女的事。”后来，热心说媒提亲的自然知趣的不再进她家的门了。因为他哥哥刘成长得太窝囊，谁家闺女愿嫁他呀？也有好心人给他说过几个姑娘，人家都相不中，媒人自讨没趣，感觉很没面子，渐渐地也就不再白费那份心了。但是跟丫丫一般大的姐妹大多订了婚，还有的已经结了婚。丫丫看到姐妹们一个个谈论起自己的对象时那种难以掩饰的幸福神情，她心里好羡慕，好向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个如意的郎君，给自己以温情体贴、嘘寒问暖？这辈子，没有享受过爹娘的爱，也只能期待将来找个疼她爱她的丈夫了。每想到这些，就会感觉脸红心热，血液沸腾，似乎，那个疼她爱她的人正在向她招手……
　　 哥哥刘成都二十六了，媳妇的事情解决不了，刘老汉愁得整天是皱眉苦脸，睡不安，食无味。三个人的饭桌上飞个苍蝇就能听到“嗡嗡”声。丫丫也发愁哥哥的婚事，跟哥哥一般大的，人家孩子都该上学了。
　　 刘老汉为了儿子的婚事没少动脑筋，常常整夜睡不着觉。儿子再窝囊也是祖坟上的一棵独苗苗，说啥也不能在他这里断了香火，想千法设百计也得给儿子张罗上媳妇。思来想去，还得去求告媒人，媒人嘛，整天走东家串西家，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给儿子寻摸一门适当的婚事。这天，刘老汉破了血本到代销店买了两盒最贵的烟，去找东头的四高，村里人都叫他“四方大媒人”，他能说会道，死人也能给说活了。他给人家保媒，十有八九都能成。“四方大媒人”果然给刘老汉指了一个高招，说他手里正好有个需要“换亲”的媒茬。刘老汉这才顿悟：是啊，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高兴的连连吧嗒嘴：“倒是兄弟信息广，谢了谢了!”
　　 刘老汉回家就跟丫丫说了，并郑重地强调：“给你哥哥换媳妇是你本该的责任，祖上的香火就指望你了。”爹的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丫丫一听要自己给哥哥换亲，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浑身上下拔凉拔凉的。她不同意，她认死也不同意。
　　 “你敢！”爹一拍桌子站起来，把丫丫吓了一激灵，哭声也停了。爹说：“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为了祖上不绝后，我没办法啊！”爹说着，双手捂住脸蹲下，发出“嗨、嗨、嗨！”悲切的哭声，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我，我不……要媳妇！”哥哥憋的脸红脖子粗，断断续续地喊，“我不……我不能害了丫丫！”
　　 “你个混账东西！”爹拿起手边的擀面杖就对准了儿子，“都是你不争气！还来充好人，你要活气死我啊！”
　　 哥哥蹲地上，双手抱头，发出沉闷的“嗯嗯、嗯嗯”的哭声。爹的擀面杖落下来，没有打在儿子身上，让他恶狠狠甩出去老远……
　　
　　 三
　　 丫丫给哥哥换亲的事还是按着爹的心愿定了下来，双方见了面，下了聘礼，定好了结婚的日子。丫丫的嫂子有点缺心眼，样子邋遢，长得五大三粗，倒像个力士大男人。爹说，样子好孬没啥，只要能生孩子就行。哥哥也不挑剔，有了媳妇，整天高兴得合不拢嘴。最惨的还是丫丫，她要嫁的男人是个坡脚的粗矮汉子，比她大十岁，一脸的络腮胡子，皮肤黝黑，丫丫看见就觉得恶心。那天相亲她都没理他，看了一眼流着眼泪回家了。回到家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她又想起了娘，如果娘还活着，绝对不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她哭自己命苦，从小没娘疼，大了想找个知冷知热、自己喜欢的男人都办不到，这活着还有啥意思啊？她想到了死，不如早早地去找娘。既然在世间找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倒不如去另一个世界去寻求娘的疼爱和呵护。“娘啊！”她哭得撕心裂肺，把整个世界都哭得流下了悲切的眼泪……外面突然电闪雷鸣，北风呼啸，瓢泼大雨劈头盖脸抛给大地。雷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淹没了丫丫哀哀地哭声。
　　 丫丫在拿起农药瓶子的一瞬间，突然想到爹双手捂脸“嗨、嗨、嗨”的那沉闷悲切无奈压抑的哭声，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么多年来，爹虽然窝囊没本事，但毕竟养活了自己，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娘，真的不容易，如果一死了之，爹就失去了全部的希望，也一定活不了，做为女儿，还没孝顺他，怎么再去无情的伤害他呢？
　　 丫丫想通了，哭累了，转而安慰自己：别看他样子长得丑，或许心眼好哩。都说年纪大的男人知道疼媳妇，他比自己大那么多，样子又丑，等嫁给他，一定会拿自己当个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想着，丫丫有了很大的安慰，别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懂得爱惜自己、心疼自己比什么都强。丫丫如今唯一渴望的就是能有个知她懂她的男人，来疼她爱她呵护她，这一生也无憾了……
　　 丫丫的心宽松了很多，起来洗把脸，做好饭等着爹和哥哥回来吃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之后的日子里，丫丫一直在憧憬着结婚后美好的生活，有男人爱，男人疼的日子该是多么地惬意、幸福啊。每天晚上躺在男人温暖柔情的怀抱里，享受着男人激情的热吻，迫不及待地爱抚……丫丫每天都会想一遍结婚后男人将会给她怎样的疼爱，她觉得自己比谁都幸福。虽然男人样子不堪，其实都是次要的，只要是懂爱的男人女人就是幸福的——男人丑不要紧，只要把自己当个宝，比啥都强！
　　 结婚那天，丫丫显得很高兴，看热闹的婶子大娘们都忍不住流下眼泪，认为丫丫太可怜了，从小失去母爱，这么标致漂亮姑娘竟然嫁给这么一个丑陋的老男人，真是太委屈了！
　　 丫丫眼含着泪水上了婚车，当婚车走出村子的时候，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感，泪流不止，此刻，她又想起了娘，想起了很多很多，最重要的，要嫁的这个男人她打心眼里厌恶，天不遂人愿，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嫁了，曾经期待、渴望找个自己喜欢和爱的男人——这辈子再也没有指望了……她越想越哭，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克制不住涌泉似的眼泪，后来竟然失声嚎哭起来。让送她的堂嫂劝了又劝，好话说了一大堆，眼看就到婆家了，她才止住了哭，两眼红肿的像俩大铃铛。
　　 丫丫万万没有想到，她想象的美好居然在这个男人身上输得如此的悲惨，让她始料不及。新婚之夜，她一生唯一的一次美好，就那样被男人摧残的七零八落，痛苦不堪。她以往对男人的憧憬和渴望彻底成了泡影，她的心，在第一夜，被男人蹂躏的碎成了沫——苍天，我渴望的爱在哪里？
　　 丫丫憧憬中的男人简直就是个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畜生想要做爱前还知道向对方献殷勤摇尾巴，可是他……他进屋说声“睡觉”，就脱衣服。丫丫本来害羞，还想做个小女子状，对男人撒撒娇，她想让他搂在怀里哄，直到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却没想到，她一声扭捏的“我不。”居然遭来男人无情的一巴掌：“你不？说得轻巧，老子娶你干啥哩？”不等她反应过来，按住她就撕开了她的衣服，不顾她的反抗，如饿狼般扑到她身上，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气喘吁吁发泄完兽欲，有气无力地从丫丫身上滚下来，躺着喘气，消停一会，再翻身扑上去，再次兽性大发，手舞足蹈，根本不管丫丫痛苦难忍的模样，流着眼泪苦苦的求饶。男人终于发泄够了，倒头就鼾声雷鸣。
　　 丫丫看着身边死猪一般打鼾的男人，恶心的要死，她以往的美好被这个凶残的男人撕成了碎瓣，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她似乎听到滴血的声音：滴答、滴答，凄惨、悲凉、落寞，无助。丫丫忍受着下身的剧烈疼痛，欲哭无泪，整个人麻木了，几乎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躺着，眼睁睁望着满屋子里的黑暗，那个兽性男人的鼾声，如雷贯耳，搅得她碎了的心更疼。她的心越来越疼，似乎有谁故意无情揉搓她已经碎了的心，丫丫感觉自己心疼到快要死了，要死了……
　　 男人一次一次对丫丫的性侵犯，近乎于强迫、蹂躏，让她没有了一点做为女人的尊严和人格，她就像动物世界里最弱小的群体，被凶猛强势的兽类欺负、吞噬，任人宰割，没一丝招架之力和回旋余地。在这个没有一丝温暖，到处渗透着阴森寒意的家里，特别是让她胆战心惊的每个灰暗的夜晚，丫丫对生的意念彻底绝望了，她再次想到了死，感觉自己再没有指望了，没有温暖，没有爱的人生，如此悲哀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以求得心灵和肉体的解脱。
　　 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狠狠地对丫丫说：“你乖乖地跟我过日子啥事没有，如果你敢出幺蛾子，我叫你全家人都不得安生！”丫丫知道他凶残无情，定会说得到做得到，她真就胆怯了。丫丫知道自己的命不值钱，反正没人疼没人爱，死不足惜，可是，爹和哥哥呢？他们把自己换给给这个残暴的男人，图的是什么？期待的是什么？渴望的又是什么？我怎么能让他们的希望落空？天哪！丫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用自己咸涩的泪水浇灌着黑暗无边的日子。
　　 丫丫习惯了男人的粗暴，也习惯了没有情爱的生活，男人的拳头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印记，后来有了儿子，儿子渐渐长大，男人的拳头才有所收敛。
　　 勤劳的农民，常年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味地在身边挨过去。
　　
　　
　　 四
　　
　　 那年村子里规划街道，正好把丫丫家的院落给冲了一半，村子里在别处划给他们一处宅基地，盖了新房子。旧院落没有了，光剩了三间堂屋，正好冲着大街，到适合开个食品杂货店。丫丫为自己的聪明微笑了一下，回家跟男人商量，男人也同意。男人因为腿脚不方便，根本就下地干活，闲着无聊，正好适合开个小店铺。店铺开张不久，生意慢慢就有了起色。男人成了专职店老板，丫丫抽空骑三轮车去城里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