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距离(小小说)
什么叫远什么叫近呢?也许你觉得距离是一串数字,一个路口......或许只是一段时间。
白班连夜班夜班连白班的连续上了一个月,小同的意识已经累得频临崩溃了。不过对于刚经历了98到99年的经济危机将近一年没怎么工作的他来说丝毫也没有怨言。
迷迷糊糊的走下班车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灰色的楼影重重叠叠的从身后威压过来,前方是一座宽宽的石灰桥,河岸被一排高大的泡桐遮住了,看不见河水,对岸也隔离在一层灰色的树影后,看不清,很有些彼岸世界的意境。
司机似乎在喊着什么,他没入耳。车门在身后沉重的关闭,发动机痛苦的挣扎着,起步驶离。这他妈是哪呀!他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下一刻恍然,怎么会是这!我怎么到这了!这桥!河岸对面那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右侧的塔楼。。。。。。记得上了班车就睡着了,不!连班车都上错了!他试探着走了几步,路口,夏利呼啸而过。他连忙惊恐的缩回来,这是真的,并不是海市蜃楼!
他掏出传呼机看了看,十二月三十一日!本世纪的最后一天!不过这和自己毫无关联,身处这熟悉的环境中他的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是一月十日。因为几乎每年的那天他都会来到这里,在河岸缓缓的走一圈,然后在岸边的围栏上静静的坐一会儿,像一个抑郁症患者一般。因为这一天是他的初恋结束的日子。已经两年了!容易,她在哪呢?
麻痹着大脑的疲倦让他连腿都懒得抬,但既然来了就不想随便的离开,也许心底还有某种期待吧,期待什么呢?偶遇?还是......于是就穿过路口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像往年一样。泡桐树的里面是窄窄的带状公园,一个个紧凑的花坛间间或有一两个很抽象的雕塑。一丛丛草本的花早就枯萎了,只有一些矮小的塔松依然坚强的展示着那一抹凝固的绿色。
在桥头的侧面,他伏在低矮的护栏上往下看了看,河水早就结了冰,一个残破的风筝斜斜的凝固在冰面上,似乎时空也凝固了。再往护栏下看,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那是对小情侣在亲吻,他连忙缩回来快步离开。但心却纠结的疼了一下,这曾经是他们的秘密之地。因为河堤在这里突然走低,坐在堤岸的平台上刚好能被护栏挡住。风吹不着,如果不是特意也没人看得见。在无数个相约的日子里,他早早的来到这占了位置,等候。每次他都猜着她来的方向然后倚在护栏上遥望,看着她婀娜的身影由远及近。再看着她轻巧的跨过围栏或者等着他迎上前把她轻轻抱过来。
他想起了那年的2月14日,那是他们相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还是学生的他只知道周末回家路过的一个花店,于是虽然约得是下午一点他却很早出门坐一个小时巴士去买了一朵玫瑰花然后再坐巴士横穿整个城市来到这。一路上他才发现其实花店比比皆是。为了遮挡人们好奇的目光,还特意买了份报纸把玫瑰裹起来。早到了一个小时,就躲在这,等候着,心里满是期待。期待着与她分享这份浪漫。
就是在这条堤岸和带状公园之间的小径吧,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去接她下课。两个人默默的并肩走着,隔阂像夜雾一般在他们之间悄然滋生,但却又抓不到。容易忽然跨上自行车用力的向前骑去,小同却依然缓缓的走着,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路边突然窜出一条大狗向着她嗡嗡的叫了几声,容易惊叫着险些跌倒,他发疯一般冲过去挡在她身前。“别怕,没事!”“不用你管,你怎么不追我!”她伏在他身上,用力打着他的肩,有些懊恼,有些愤然。手指却不小心扫在了车把上,划了个小伤口,鲜红的血立即淌出来。小同连忙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允吸着。忽然有什么落在他的脸颊上,一滴两滴,凉凉的。他抬头,看到的却是容易挂满泪痕的脸庞。
“你怎么了!”
“我实在承受不住了!就像拔河,一边是你一边是家人,我只是你们中间的那根红线!”原来她那些表面和气的家人始终没有接受他这个无房无好工作无钱的三无青年。
一个三无青年的能量确实有限,他不可能抵挡得住一个庞大的家族,红线终于偏离了中线,后来他们分手了,很理所当然。离开的时候是在对岸吧,他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直到转上桥感觉身后的她看不到了才扶住了桥栏,再也控制不住喷涌的泪水。那之后的两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渡过的,她的离去几乎带走了他全部的运气,甚至信心。先是失业,应聘却屡屡碰壁。更无心恋爱,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直到今天。
小同叹了口气,疲倦的倚在围栏上。“你怎么不追我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心上,是呀,当时自己干嘛不追呢!虽然那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是尽了全力!在最后的那一两个月里自己只是漠然的等待她的选择,甚至连一句“爱你”都没说过!其实反思一下自己并不长的人生经历,似乎总是习惯等待,被现实牵着走,而从来没主动争取过。
现在呢?忘了吗?怎么会忘呢?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脑海里,也许......他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或是为了什么,心潮莫名的澎湃,不可抑制。催促着他回头,穿过桥头,跨过路口,在最近的楼群找到一部公用电话,娴熟的按下了一串号码。等待的嘀嘀声冷冷的响着,良久,是一串无情的忙音。他并不灰心,重新拨过去,依然如故。
幸好还带着电话本,匆忙的翻出来找到和容易一直密切往来的雪的传呼号拨了过去,放下听筒的那一刻,似乎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等待,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有人来打电话,是个瘦小的外地人,染了一头黄发。小同一把按住了听筒,“我在等电话!”小黄毛一愣,眼神里有明显的怯意。电话主人却不耐烦了,“都十五分钟了!肯定不回了,你别耽误我做生意。”小同的手缓缓的滑下来,心房里一片冰冷。他交了钱,精神恍惚的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就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连忙惊喜的回头,却见那小黄毛拿起了听筒熟络的聊起来。原来他打的也是传呼。
小同的心彻底冷了,心潮迅速的退却,退回到起点以后。他失魂落魄的走向路口,喇叭声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响着,这才发现是红灯,连忙退回来。一串扎着彩花的红色婚车从身侧穿过,头车的司机从车窗中朝他伸出了中指。这也没什么,因为他根本就没在意,他正回头头看那个曾经温馨的角落。朦胧间似乎依然有个懵懂少年在饱含期待的遥望着前方。他顺着他殷切的目光望去,一个穿了件暗红色的风衣的女子正款款的走来,红色的发带束着的长发在脑后轻轻舞着。倏忽间与自己擦肩而过,和那懵懂少年会合,裹挟在时光里一起退向记忆的深处。面前只剩那条空空的岸边小径,就如他的心,空虚的没有着落。
下午三点多小同才回到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空空的,却似乎又有很多东西在翻腾。不到五点就起床,帮妈妈做好了晚饭。还特地多拌了两个凉菜,从老爸的收藏里挑了一瓶最普通的酒打开了,倒了一小杯。也许酒精能让疲惫到极点的他安睡吧。
正准备开饭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他匆忙的跑过去拿起听筒,“喂你好,找哪位?”电话那边乱乱的,似乎在马路上,“小同?嗯,”是雪,这一刻小同似乎感觉到她要说什么,却又不想承认自己想到了。他小心的坐好,而对面还在犹豫着,“嗯......那个......容易结婚了,今天......”小同静静的坐着,直到听筒里出现嘟嘟的忙音,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放下听筒,回到餐桌前,端起满满的酒杯,小心的喝了一口。“祝你幸福!”不过这句话是在心底说的。